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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劳劳 ...

  •   我没有再回陆府,因为我知道再也没有那样存在的理由。夜沉暗下来,我看着门口那高挂的灯笼,忽然有种恍然的感觉。我相信子介,自有解释我离去的方法,只是,我遗憾地想,终究未等到那半池清荷盛放。
      “你为什么离开陆府”,丁野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依旧是一副冷酷粗野的模样。我淡笑:“那你为什么还没走?”“无处可去”,丁野的眉不觉皱起,神色萧疏,仰头望望,“无星无月,你在看什么?”“看天”,风吹散了我的声音,在夜间有一丝迷离。丁野忽而轻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们居然可以这样平平静静聊天。”“世事,本就是最难以捉摸的”,我拂过碎发,“你身子怎么样了?”丁野愣愣:“没事。”犹豫了会,终又开口:“其实,你是不是她?”我顿了顿,浅浅开口:“天暗了,回去歇着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呆在置下的小院里,几乎足不出户。“小姐,今儿是庙会,出去玩玩吧”,平婶笑道,“每日在这小院子里憋着,也真真难为小姐了。”我放下手中的书,侧头笑:“可有什么有趣的?”“小姐可以去三圣娘娘庙里求个签,极是灵验的,定能保证小姐他日找到个好归宿”,平婶笑,“每年这时候,年轻人都爱去那里。”“正是正是”,一直在晒菜干的平伯也笑道,“丁公子也和小姐去看看吧。”丁野原本一直在擦着他的刀,此刻猛然抬起头来:“什么?”我不觉嫣然:“那就去瞧瞧吧,叫上云儿一起。”
      “恩,相——叶——”“怎么了”,我望着微微有些局促的丁野笑道。丁野狭促地转过头,指了指我的头发。“怎么了,乱了吗”,我捋捋头发,抬眼望他。丁野微叹了口气,侧身拂过我的头发:“哪里来的树叶?”“大抵是方才坐在树下吧”,我笑道,转身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
      许是庙会的缘故,街上比往日里热闹了许多,到处都是往来的人群,四处洋溢的热情和欢喜让人心里不觉一暖。“瞧,这娃娃真是有趣”,我拿起那个手掌大小的木雕,见上面的圆脸少女笑容可掬,心里不由喜欢了起来。“怎么样”,我笑问道,“咦,丁公子呢?”小云摇摇头,表示不知。我放下木雕,转身道:”走吧,去三圣娘娘庙看看。“
      到了庙前,我才知道大街上其实并不那么拥挤。那是一座并不大的庙宇,可是却簇拥着无数的人。我和小云好不容易挤到一边站定,又差点被一旁的人挤倒。“为什么大家都挤这边,那里不是空着呢吗?”我向一边的人问道。那人头也不回道:“今儿一大早那里就被玉陆两家的人给包定了。”“这个也能包定”,我小声嘀咕道。“看你就是个没见识的”,那男子撇撇嘴,“你不知道今儿陆家父子都要携美来这里求签吗?”见我不说话,那人摇摇头,满脸的无奈痛楚:“哎,你——”“这美,是哪美”,我抬头问。那男子瞥了我一眼:“当然是,李家的玫瑰做了如夫人,玉家的美玉做了少夫人——啊,你,你不是——”
      陆离要娶李丹芳?子介要娶妙儿?似乎前者不可思议,后者又是顺其自然。我站在庙前一侧的大树下,忽然有一种恍惚的苍凉感。“小姐”,云儿怯怯地开口,“小姐不去庙里看看?”我笑着摇摇头:“人这样多——”“小姐,跟我来”,云儿稚嫩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的狡黠,“我知道这里有个秘密小道。”
      云儿所说的秘密小道,是掩在杂草丛中的羊肠道路,直通向庙的后面。“小姐,姻缘树就在前面呢”,云儿熟门熟路地带着我。相较于方才的热闹拥挤,这一路则是清冷了许多。“小姐,看”,云儿指着不远处的树向我笑道,“就是它了。”那是佛门之中最常见的菩提树,长得极为高大茂盛,远远望去似一把大伞一般。青川的年轻人喜欢拿红绸包着姻缘石和心愿扔到树上以示心诚,因而这垂落下的红绸在风中摆动,好似摇曳起舞的花朵一般。
      姻缘树下,是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都是我所熟悉的。妙儿面上荡漾着动人的神色,明丽得让人不敢逼视,风中吹起的笑语似这世间最美妙悦耳的歌声。只见她三步后退,用力向上抛着手中的红绸,只可惜力道不准,自半空又掉到了地上。妙儿嘴一努,笑嘻嘻地拉过子介,撒娇道:“陆文昌,你来试试,试试嘛!”子介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从容俊雅,他优雅地笑着,接过红绸,悠然一抛,红绸便挂在了树梢。
      “好”,妙儿嘻嘻笑着,面上满是满足的喜悦和幸福,“哥哥,你看,看啊——”“素挽,她,真的求医去了”,玉熙的声音略略有些低沉。子介面色一滞,点点头:“你知道她素来额上有伤的,这次若能治好岂非也是好事?”“只是,怎么去的这样急”,玉熙抬头望着姻缘树,“竟连你们的喜事也错过了。”子介缓声道:“圣手俞郞的性情是有些古怪的,等治好了,素挽自然会回来。”玉熙点点头,只是眉目间依旧有几分不能释怀。
      “我看素挽姐姐去的也好”,妙儿笑道,“李丹芳的为人,姐姐自来也不喜欢的,若是呆在府中时常见着,才不舒服呢。”她说完,又看看子介,笑得甜蜜:“更何况,无论姐姐是否来参加我们的喜宴,我知道,她总是祝福我们的。”提起李丹芳,子介的面容显然寒了几分。玉熙看在眼里,道:“李丹芳这招却是出乎意料,不过,你也不可太着急明显了。”妙儿接口:“我看是这李丹芳手段高明,瞧,今儿这一出,竟让陆伯父包了整个的三圣庙,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玉熙宠溺地笑嗔道,“若非她这一闹,今儿你可能独享这姻缘树了?”
      妙儿吐吐舌头笑得俏皮。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唤他们去大殿。子介与妙儿随后便去了,只有玉熙依旧独立在姻缘树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啊,蛇”,云儿忽然大叫一声。我一惊之下,忙回过身来:“怎么了?”顺着云儿颤颤的手,我凝神一看,不由笑道:“哪里来的蛇,不过是条大麻绳。”
      “素,素挽?”略有些疑虑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传入耳间。我神色不由一恍,定了定,方转身笑:“玉熙。”玉熙清秀的面上浮起笑意,几步上前:“素挽,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求医了吗?这——”“云儿”,我侧头轻声道,“你先自己去转转,一会再过来吧。”待云儿去后,我认真地看了眼玉熙,心内百感交集。原以为他这样的富家子弟,一切纵情纵兴,却原来,也只有他,真正停在原处等我。
      “玉熙”,我垂眸,“我、我要走了。”“素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玉熙急道,“陆文昌明明说——”“子介没有说错”,我抬头笑,“我是要去找圣手俞郞医治,只是半道想想还是回来看看——”“素挽”,玉熙沉声打断,“其实,是不是妙儿要嫁给陆文昌,所以你才要走的?你终归还是对他——”“玉熙,你莫要多想”,我摇摇头,“我走,是因为到了我要走的时候。”“如果不是这个,那是什么”,玉熙面上闪过一丝丝的焦虑,“先前陆文昌那样说,我便有几分的不相信的。素挽,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不想呆在陆家,那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我仔细地看着玉熙,如玉般精雅的容颜,涩涩地一笑。玉熙,是陷入太深,所以看得甚至没有妙儿清楚么?“素挽——”“我且问你”,我侧身长叹,“你可要妙儿幸福?”“那当然,妙儿——”“流言所长,我在青川的日子你知道四下是如何议论的,若我在这个当口还不离开,你叫子介与妙儿如何好好生活”,我缓了缓,继续道,“玉熙,其实我们都明白,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我便是不该再留的。”玉熙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抬头,道:“其实,素挽,这只是你想离开的借口罢了。”“玉熙”,我学着他抬头望天,“你该遇见的,不是我。”玉熙苦笑:“只可惜,那日的灯会上,烟花璀璨,我回身见到的、就是你。”心上微微一痛,我柔声道:“人生当中有太多的擦肩而过。玉熙,你的缘、不是我。”玉熙深吸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走?”“就这几日吧”,我淡笑,“一如妙儿所言,无论我在哪里,总是祝福你们的。”
      “素挽”,玉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右手一拽,将我拢进了怀中。玉熙的怀抱清爽干净,有着淡淡的馨香,我强忍住泪水,说不出话来。“素挽”,玉熙缓缓放开我,自怀中取出一只玉簪,插进了我的发间,“一直就想给你的。”我瞧得分明,那是一只极美精致的白玉簪,通体玲珑莹润,雕刻着一朵半开的清荷,栩栩如生。“素挽”,玉熙笑了笑,状似轻松,“你不可以忘记我。”我垂下头,泪水早已不听使唤。深吸一口气,我决然对上玉熙的眼:“终我这一生,不会忘记流夕湖畔的半壁荷华,不会忘记曾有个叫玉熙的人,为我千里运水养荷。但是,玉熙,请你、忘记我。”说完这话,我狠狠心别过头,绝尘而去。万里山河,千载红尘,终究是我情太薄太冷,还是这世道,不让人如意?
      回到小宅里却发现丁野没了影踪。“小姐,丁公子上街后一直没有回来”,平伯满脸担心,“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要不要去找找?”“不必了”,我淡淡开口,只觉得整个人疲惫极了,“让他去吧。”
      北国风光绵延,南国兴象玲珑。自小一直向往江南的景致佳处,那娇音软语里的别样美丽。因而,我决定买船南下。玉川是东虞的一处港湾,南北交通便利。平伯一早为我备下了一艘小船,船夫是个鳏居多年的老头,姓余,虽然性情古怪但极为可靠。
      “小姐——”隔着马车帘,平伯的声音低沉缓慢,“小姐,你独自一人,这让我们老两口怎么放心,若是让云儿跟着——”“平伯”,我柔声道,“一家人完好最是福气,我又岂可让你们骨肉分离?更何况,先前云儿那事我最终也没能帮上——”“小姐”,平伯声音有一丝哽咽,“你留给我们那么多钱,又把房子给我们住,我们两口子早就是千恩万谢的了。只是小姐你这一去,倒真让我们悬心了。”“多谢你,平伯”,我靠着马车,听着外面喧嚣的声音。人,总是善于忘记的,当日的那个在众人眼中的叶小姐,如今又有谁真正记得?
      马车出了城区,四周渐渐清冷下来。马车却是忽然停下,平伯扬声道:“小姐,有人来送行。”帘一掀开,便见到了一张素净苍白的面容。“小姐请”,那宛若伸手来扶我,“公子已在亭内备下酒宴为小姐送行。”“有劳”,我想了想,向平伯笑道,“平伯先回去吧。”“小姐,那小姐——”“不必担心”,我嫣然,在宛若的指引下走去。
      六角飞檐亭中,袁青弦正举杯独饮,慵懒却又带几分的落寞不羁。“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我淡笑,“好个劳劳亭。”“只可惜春风不知别意,故遣柳色长青”,袁青弦懒懒开口,“小姐快坐。”“春风有无别意素挽不知,但袁公子的通天本事,素挽却以领教”,我冷冷开口,轻轻啜了口酒,“好洌的竹叶青。”袁青弦眼一眯,笑:“相思可是越发本事了,如今连酒也识得了。”“看来公子是醉了”,我不咸不淡地放下酒杯,“如何总将素挽错认为一个已死之人?”袁青弦笑,别过话题:“如今喜事临门,小姐怎么反倒要走了?”“不劳公子费心”,我起身淡淡一福,“酒已尽,行也送了,素挽可就告辞了。”
      “你想去哪”,袁青弦一把抓住我,往怀中一带,笑得暧昧。我心中一恼,第一反应就是踩他的脚,却未得手。“如今的女孩都时兴踩脚么”,袁青弦在我耳畔暖暖道。我脸一红,着实又气又恼,面上却很快镇定下来了,也不挣扎反抗,轻笑:“公子如此,莫不是想带小女子走?”不待他回答 ,我又继续道:“只是公子莫要忘记了,相思还背着一个罪名。公子千万可要小心,莫让人知晓了,等哪天纪老板的追杀令没有了,大家才可安心。”“相思不是死了么”,袁青弦对视着我,“更何况,纪从飞的本事再大,可以找我来要人?”“纪老板自然是不能和江陵王世子相提并论”,我冷笑,“只是可惜了纪家富可敌国的钱财也擦身而过了。”袁青弦身子一疆,颇有些意外地看着我,眉头渐渐皱起。我浑然不觉,已然自若开口:“‘天下豪富,半出青川’,此话虽然不假,然合陆玉二家之力,也不过可与纪家一比。若论豪富,东虞,实无可与纪氏相媲的一族了。”我目光灼灼看向袁青弦:“公子费尽心机讨好陆离,此番陆家可掌于手中了?”
      袁青弦的眸光越来越深沉,似乎要将人生生噬去,那抹随时可见的笑也因之而诡异冰冷起来。半晌,他定定看着我,缓沉开口:“相思,我能奈你何?”“海角天涯,来去天定”,我淡淡一笑,向后退了几步,敛衽深深一拜,“柳色已青,长亭客别。”
      袁青弦没有再开口,我也没有再回头。青川,我在这里呆了近一个月,却并未真正好好领略欣赏过。如今出了深宅大院,天宽地广,倒有有分别样的美丽。小渔湾是青川的一个小港口,往来车马行人极少。
      马蹄声响,扬起尘土飞扬,我忙掩袖后退了几步。“停”,娇软柔媚的声音,马车止住。我莫名地看着面前的马车:“不知——”柔美的手掀起车帘,一阵幽香扑面而来,那笑语似乎渺渺与天际,带着一丝玩味和兴奋,“相思,好久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劳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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