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过往的回忆》花无忆

4、落雪成白（陆奈）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了些，树上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晶莹的，像是雕刻好的艺术品，可是除了自然，又有谁有这般技艺。

　　“哇！开始下雪了！”小姑娘打着两个发髻，一脸的惊喜，“小姐快来！”她招招手，示意她出来。

　　“别毛毛躁躁的。”女子轻笑，脚下穿着绣鞋，小心地踩在薄薄的雪上，生怕打了滑。“小心摔着！”女子瞧她玩得起兴，掩着唇“咯咯”地笑起来。

　　“小姐莫要着凉了。”大一些的丫头知心的拿出后裘替她披上。“明知小姐身子骨不好！还如此莽撞！”

　　“无妨，无妨。”女子笑得开怀，声音像是糕点一样糯糯的，甜甜的，到口中就化了。

　　落下的雪轻盈的在她的指尖，仿佛被她挑活了一般，甘愿在她手中舞蹈。

　　远方传来悠扬的笛声，不知从何处而来。

　　渐近，仿佛就在耳畔，却不知道是谁在吹奏。

　　“小姐，这曲子真好！”小丫头鼓着掌，脸上洋溢着赞赏和惊艳。

　　她并没有回答，脸上挂着淡雅的笑容，像是初雪一般干净，显然，她对这曲子也是赞不绝口的。

　　“也不知是哪家公子的曲艺如此高超呢！”小丫头非要摸出个人来，才算是甘愿。

　　她也不说破，坏了她的兴致，只是脸上含着笑意，不知对谁说：“大师，外面风雪太大，可要进来歇息会儿？”

　　外面听闻，倒是停下了吹奏，传来脚踩薄雪的轻响，“大师不敢，贫僧只是见姑娘玩得起兴，吹奏一曲助助兴罢了。”他说得诚恳，并未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帖之处，或是淫邪之意。

　　她眉眼笑得弯弯，“敢问师傅……”

　　“贫僧法号勿痴，也可叫贫僧平日云游的名姓，陆生。”聪明如他，他自然的道出了名姓。

　　她做一万福：“勿痴师傅，既然到了这那也是缘分，不如在此小憩一会儿，待风雪停了也不迟。”

　　像是印证她所说的话一般，果真越下越大，骤大的风雪也拨动了一些人的心。

　　无时无刻，陆生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微笑模样，也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对她的回答也仅仅是微微的颔首。

　　她自己都开始疑惑，自己所说的真的是这般无趣？谈话的劲头也少了一半……

　　“不知施主可否知道最近这一带有妖精出现？”他开口的突兀，眼中有种说不明白的意味在流动，像是黑曜石一样，流光四溢，叫人深陷，“女施主住在这偏僻的地方，可要小心。”

　　“……”她眼中的笑意一敛，随即很快恢复了正常，只是那笑意不再深刻，“多谢勿痴师傅提醒。”

　　“……”陆生默默观察着她的神态，眸中流光又是一阵浮动，嘴边笑容渐浅。

　　暴风雨大约持续了三四天的时间，陆生在宅子里给下人讲讲佛法，但是相较起来，宅中的人们对于那枯燥显然是无甚兴趣，他偶尔也说一说自己云游时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对他们的吸引力就大得多。

　　天晴了，地上却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冰凉得紧，踩上去也是“嘎吱嘎吱”的响，太阳初露的时候，不足以融化积雪，但是映得雪成了淡淡的金色，

　　“施主可有什么烦心事？”不知什么时候，陆生站到了她的身后，竟然毫无知觉。

　　她眼中的惊讶很快收敛：“勿痴师傅何以看出？”她脸上挂着微笑，反问道。

　　“施主眼中并未触及笑意。”他答。

　　那是意指她脸上在笑，而心中并未在笑。她有些慌乱，被看透的慌乱。

　　“勿痴师傅，你说，前世今生明明是有关联的，可是那些有关的人，或者是事，却都遗忘的一干二净，可是明明没有人记得，却又放不下……”她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只是像说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意已无，只剩下透不过气的压抑的严肃。

　　“……”他眉眼收敛，“施主何必纠缠于前世呢？浮生若梦，一朝一夕不过也是一场梦而已，从梦中醒来，是清醒，还是陷入了一场更大的梦境中？天道反复循环，不过是在反复中求得解脱罢了。如果随着反复无限反复，那只不过是陷入更大的循环之中。既然是虚幻，又何必苦了自己回到循环之中呢？”

　　“……”她的脸色暗淡，心中乱如麻。

　　他逼上前一步，伸手抚摸她软软的青丝，像是着了魔一样，喃喃着，只重复一句相同是话：“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呢……加奈……”

　　他知道这样不对，他知道他不能靠得太近，他知道他这样是违背了佛祖，他知道……却无法做到……！

　　“……！！”

　　太阳变得莫名耀眼，她眼角滑下泪水，与其说是泪水……她像是要融化一样，手指，发梢都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何必呢？你困我在这里又是何必呢？”他发现她渐渐透明，连发梢都握不住，全都化成水，从指间流走。

　　她眉眼流淌着温柔，“是为了求一个结束，勿痴……陆生……不见了……”

　　最后的道别，是为了不见，是为了了结。

　　“修利修利，摩诃修，利修修利，萨婆诃……”他脸色惨淡，口中反复念着经文，直至手中那串紫檀木的佛祖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

　　今日的太阳实在大的刺眼，他的身影渐渐淡去，除了手上那串散着光芒的佛珠之外，身子，青丝，直到眉目都变得模糊，像是远处的烟云一般，将要散去。

　　她如葱玉般的手指触着他将要散去的脸，眼中泪水大颗大颗落下，口中喃喃：“何必呢……何必呢……”

　　他眉梢尽是温柔：“加奈，我在三途边等你……”

　　那年风雪异常的大，传说有个女子，在风雪大作时出现，眉目温柔在天葬台等着，吟唱着声声不绝的相思。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