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种爱都会过期》程小满

12、第十二章

　　程宓从马路牙子上翻身下来，伸出手要拉副驾驶座的门。李河却突然说：“坐后面吧。更安全一些。”
　　程宓不解，疑惑的望着他。只见李河不紧不慢的说：“万一出车祸了，司出于本能会把方向盘向右打，副驾驶座的人就更危险。”
　　程宓哦了一声，便坐到了后面。然后对李河说：“开车的时候，是不能说车祸的，不吉利。”
　　李河也不说话，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如出笼的野兔一般冲了出去。程宓本来还没坐稳，被他吓了一跳，砸吧着嘴说：“没想到那么斯文的人开车那么野蛮。”
　　然后，程宓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应该多嘴。李河一路上像是报复一样，猛踩刹车油门。最后下车的时候，本来就有点晕车的程宓，在不停的剧烈前后倾斜左右摇摆后，终于哇的一声吐了个天昏地暗。
　　李河优雅的靠在车上，看程宓撕心裂肺的呕吐，脸上的表情很无奈，也很无辜。
　　等到程宓胃里终于再也没有什么能吐的东西后，她也不管脏不脏，瘫坐在了地上。不得不说，程宓此时心境很悲凉。她深深的意识到，一个外表上看似温良无害的小白男，心理是可以很阴暗的。
　　李河见程宓满脸凄怆的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便拿了瓶纯净水，递给她，然后便站在她身边，脸上挂着可爱纯真的微笑。
　　程宓斜了一眼他手里的水，没精打采的说：“我要喝苏打水。”
　　李河笑的更开心了，看了看手里的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程宓，然后作势要离开。程宓一看，急了，忙说：“其实我觉得纯净水也蛮好，我现在需要一些清淡的东西。”
　　过了很长时间，程宓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拉开车门，无精打采的蜷在座位上，有点委屈的问：“这是哪儿？”
　　李河不回答她的问题，压低了声音说：“你怕鬼吗？”
　　程宓觉得背后一凉，有点发毛的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破败的村子，弯弯曲曲的小路因荒草的疯长已经很难分辨，房子多已坍塌，疯长的藤蔓植物布满了没有被风雨吞没的断壁残垣。这一片灰绿交融的海洋，不知道吞没了多少悲欢，埋葬了多少回忆。
　　若是夜晚，这样的地方确实能引起人类关于恐怖的许多幻想。可此时的阳光虽然有些发冷，但还是明媚的刺眼，投下的斑斑驳驳的碎影，倒是给这里添了一些繁华过尽的沧桑质感，让人叹怀多于恐惧。
　　程宓长叹了一声，喃喃的说：“真是的，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李河望着那些已经残破了的房子，像是怕惊破了什么美好的梦一样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曾经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从我爸妈去世之后到我祖母去世，一共四年。”
　　程宓发现这时，李河的嘴边是带着淡淡的笑的，这和他以前所有过的礼貌的，疏离的，冷漠的，嘲弄的笑都不一样。
　　“这里的人都搬到哪去了呢？”程宓歪着头，太阳有点刺眼。
　　“搬到了不同的地方，大家互相都找不到了。我们家亲戚少，奶奶去世之后，我就一个人了。这里算是城郊，离学校又远，我就在我爸朋友的小区里买了套房子，不住这儿了。”
　　“你当时应该也就十多岁，连身份证呢都没吧？”程宓想了想，“就一个人过”
　　李河点了点头，说：“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
　　程宓摇摇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里离城市够远，你可以让精神放松一下。说真的，我觉得今天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挺不合适的。”
　　程宓点了点头，傻傻地望着李河。如果，当初喜欢的是他这样的男孩，即使最后没有两情相悦，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输得一败涂地，狼狈不堪。
　　望了望手里小木的笔记本，程宓的心里猛地疼了一下。小木喜欢用绿色的本子记日记。她说那是希望的颜色，把一天的生活记下来，第二天便又充满希望。
　　一页页地翻下去，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琐碎卑微，却是一个女孩的全部生活。李河见她看东西，也不再说话，垂着头，想着自己的事情。
　　程宓也沉默着，动作很轻地翻着手中的日记。
　　“坐在我前面的那个叫李旭的男孩，找着借口和我说话。他们都说他对我有意思，我觉得也是。他那么帅，为什么会对我有意思呢？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李旭今天帮我买了早饭，心里真的很开心。很少有男孩对我那么好呢。我或许有点喜欢他了。小宓劝我离他远点，说他不是什么好人。我也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他。我的理智，就像冬天的树叶一样，被埋在了深深的地下，我找不到它。”
　　“李旭说我的眼睛很漂亮，书上说，会盯着一个女孩的眼睛看的男孩，不会太坏，我相信他不像大家说的那么坏。可是，他会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只是玩玩而已？”
　　“小宓发现我喜欢上他了，那他会知道吗？我不想再这样每天和他玩着那些暧昧的游戏了，那种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感觉太痛苦了。他是我心里的痒，我挠不到。”
　　“我告诉李旭我喜欢他，他笑着答应了。我不知道，他的笑是幸福还是敷衍，可是我要赌一把，我就赌没有一个男孩可以拒绝女孩对他好。只要我对他很好很好很好，那么，即使他不爱我，也会依赖我。”
　　“今天雨下的很大，李旭没来上课。刚开始我以为他病了，便逃课去他家找他。他是几乎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如果病了，谁来照顾他呢？可是他家里也没人，我就在雨中等了两个小时。他回来的时候看见我很感动，在大雨中吻了我。真的很幸福，即使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也值得了。”
　　“李旭说他不想上学了，要我跟他走。我知道，像我们这样大的年纪，离家出走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但是那是他想要的，就是火坑，跳又何妨？”
　　“今天我们到了广州，收到了我妈的短信，她说不认我了。为了他，我已经众叛亲离，无路可退。可是我竟然一点儿也不后悔。我是自私的，拿妈妈的爱当赌注，我知道妈妈永远不会放弃我，这只是她的气话。但是李旭不一样，不知道他的爱什么时候会过期，所以，我要拼命维护。”
　　“我们没有多少钱，只能住地下室。黑暗，潮湿，阴冷，肮脏的地下室。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适应这样的环境，可是现在我见到老鼠都不会怕了。它们和我们一样，都挣扎在这个城市的底层，卑微的求生。”
　　“我找不到工作，靠李旭的朋友，我在酒吧当起了服务生。那里的客人没一个都让我恶心，他们不会盯着我的眼睛看，他们只会饿了很久一样盯着我的胸部。但是我没办法，若不能满足他们的饥饿，我们就会挨饿。”
　　“李旭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我知道他想要放弃了。看来，我们最后还是要哀求家里的原谅。只要爸妈原谅我们了，我们就可以得到帮助，就可以结婚了。”
　　“我们回来了，虽然都灰头土脸的，但是好在他答应娶我了。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狼狈也没关系，他答应娶我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老是有点慌。已经这个时候了，我还是不知道我在他心里是什么地位。这种感觉，就像漂浮在茫茫大海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埋葬。”
　　程宓觉得心里堵得慌，那一页页薄薄的纸，变成了压在心口的巨石，让她呼吸困难。翻到了最后有字的一页，只是潦草的几行，显得凌乱而狼狈。
　　“李旭又和她见面了，我不能再这样忍下去了。我要赌一把，就赌如果我快死了，他会不会在乎。”
　　看完了这几行字，由手指传入神经的冰冷让程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小木的死，果然和李旭有关系。看来，小木本来只想吓唬一下他，却没有想到却输了自己的命。
　　李河见程宓的脸色不对劲，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她。程宓紧紧地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送我回家。”
　　李河没有多问，发动了汽车，很快就到了地方。程宓满怀心事的下了车，忘记了向李河道谢。直到把门打开，躺在了沙发上，她才想起自己的失礼。再冲下楼时，车已经不见了。拿起手机一看，十二点半，是吃午饭的时候。可是她感觉不到饿，有一种情绪已经填满了她的五脏六腑，再难下咽任何食物。
　　拉开被子，程宓把整个身体摊在了床上。她不知道接下来是否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窗帘已经很久没有拉开，整个房间显得阴暗冰冷，这让她感觉到恐惧。
　　李旭，你若知道小木已经不在了，你难道不会做恶梦吗？
　　慢慢地，房间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匿了踪迹。夜晚，黑的虚无。
　　程宓在黑暗中的眼睛沁出猫科动物一样的光，慢慢的，她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系好鞋带，拿上自己的包，出门拦了一辆出租。
　　车停在了一个逼仄的小巷前。下了车，望着这个名为“幸福”的巷子，程宓觉得很好笑。幸福巷，就是在这里，渴望幸福的小木一步一步走进了地狱。
　　这里和许多被城市的繁华遗忘的地方一样，冷清，荒凉。偶尔能听见几声犬吠和老鼠经过的窸窸窣窣。程宓在黑暗里摸索着，找到了那个几乎已经被遗忘了的地方。
　　房子的大门紧闭着，但是却可以感觉到门后强烈的灯光。程宓望着那扇门，许久才抬起手重重的敲了几下。
　　很快就听见有人的脚步声，程宓屏住呼吸，本来还算平静的心情仿佛一下子被点燃，这让程宓有些微微的颤抖。
　　门开了，李旭探出头，有些疑惑的打量着脸色铁青的程宓：“你来有事？”
　　程宓一动不动地盯着李旭的脸，突然就笑了，说：“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因为小木，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针锋相对，这是程宓少有的不请自来。李旭听她这样说，也没说什么，便让开了身子。程宓没有等他说话，自己坐到了他家的椅子上，笑吟吟地对他说：“我今天来是要帮小木带样东西给你。”然后，从包里拿出了小木的日记本，递给他。
　　李旭接过本子，看了一眼后笑着问程宓：“这是信物？”
　　程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这是遗物。”
　　李煦的手抖了一下，脸色难看地问：“你是说小木死了？怎么可能。”
　　程宓站起身来，慢慢地逼近他：“难道她没有告诉你她会死吗？难道你就从来都不知道她会死吗？”
　　李旭脸色突然变得灰白，喃喃的说：“她给我打电话说她要吃安眠药，我不信，谁知道……”然后，他的声音开始慌乱，“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来找我干什么啊？我没有要她去死。”
　　程宓看着不知所措的李旭，像是看到了一堆正在腐烂的垃圾一样恶心。她冷笑着问：“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后悔？”
　　李旭用有点底气不足的声音说：“后悔有什么用？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办法？”
　　看着李旭那张写满了“与我无关”的脸，程宓再也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愤怒，像被激怒的小兽一样冲他吼着：“你就是一个人渣，败类。”
　　李旭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指着程宓的鼻子说：“老子就算对不起木子李，跟你有屁关系，你多管什么闲事？”
　　程宓不理会，用闪着森冷的目光盯着他：“我现在才知道，你连人渣都不如。小木瞎了眼，你是瞎了心。”
　　李旭被激怒了，骂道：“看来老子是对你客气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说着还推推搡搡地把程宓向外扯。慌乱中，程宓胡乱抓起了一个什么东西，朝李旭的头上狠狠地砸了下去。
　　李旭猛地放开了程宓，捂住了头，身子慢慢地歪倒了下去。程宓看到有鲜红粘稠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里慢慢渗了出来，这让她有了片刻的眩晕。愣了一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的程宓慌乱冲出了李煦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