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别离》孑

11、 相思

　　一路沉默着到了宫门口。马车停下来。四阿哥撩开帘子，先下车，然后扶着我走下来。“我要去趟永和宫，他们会直接送你过去。”我点点头。做了个福，上了轿子。

　　轿子停下，有公公上前请了个安道“请问是哪位格格？”“赫舍里·月华。”刚说完就听见有人喊我。寻声望去，是敏宁。站在亭里，一身玫红色的旗装，活像一只花蝴蝶。公公递给我一个名牌。我接过，走进亭里。亭里亭外都是待选的秀女，穿着各式各样鲜艳的衣裳，一时间有些眼花缭乱。

　　“你怎么样了？好些了么？我去看过你好多回。”敏宁跑过来拉着我。“恩。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我笑着看看其他的格格都千娇百媚。恐怕自己这副病怏怏的样子画像这关就过不了吧。

　　忽然一阵小小的嘈杂，大家争先恐后的往亭外看。“我还当什么呢！”敏宁往外瞥了一眼，又转回来“是十三、十四阿哥。”自从生辰酒之后，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十四，现在这副样子，实在不想让他看到，我拉着敏宁到一边坐下，想让其他格格的身影把我们挡住。

　　紧接着是接连起伏请安的声音。我和敏宁都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动。

　　“听说你病了，好些了么？”身后响起熟悉又渴望的声音。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动弹不得。这声音，好像并不是自己念念不忘的。我站起来，转身望着他。笑言到“回十四爷的话，月华好多了。”“你瘦了。”十四微皱着眉毛，让我不禁有些怀疑，这是心疼我么？我笑着没说话。余光扫到周围，一张张嫉妒羡慕的脸。“我去告诉他们，一会儿画的时候，先画你和敏宁。”然后笑着转向敏宁说到，“你们画完了，来永和宫找我们。”说完转身便走了。周围的人忙让出一条道，正好，让我看见十三。他正好看向这边，但是就像看不到我一样，随即收了视线和十四离去。

　　心里不免觉得奇怪，一向最热情的十三，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呢。可是，为什么非要理我呢。想了想，没有答案，干脆不去想它。又等了半个时辰，画师方来。果然叫我和敏宁先上前。本来身体就没好利索，这一站又是半个时辰，正要撑不住了，听见公公在一边喊“过。”

　　“终于完了。我都僵硬了。”敏宁捶捶自己的肩膀。“对了，月华，我这有一首诗，你帮我谱个曲子呗。”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我接过来，打开，顿时君子兰的香味扑鼻而来。我俩走到一边。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我诧异于她的文采，这样的句子，似乎看透了一切红尘俗世。最简单不过的语句，却把情爱表达的如此决绝。而这些话，却像写进了我的心坎里。“好。我来谱。”我把它收好。“有名字么？”敏宁笑着答“《十诫歌》。”十诫？真是贴切。“这个名字太大气了，不如换一个？”我提议。见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我们再想想。”

　　“两位格格，十四阿哥让奴才在这候着，请两位移步永和宫。”一个小太监跑过来恭恭敬敬的说道。

　　到了永和宫外，就听见内堂的欢笑声。待公公进去禀报，敏宁凑到我耳边小声的说“我感觉到龙威所在！”我不以为然的笑笑。

　　“两位格格请吧。”

　　步入内堂，康熙真的在。旁边坐着的是德妃娘娘，此外，还有四阿哥，十三、十四。我们纷纷行了礼。然后站到一边。听着康熙一家其乐融融的谈天说话，我微微扭头，看看敏宁，她边听边乐，一副融入其中的样子，仿佛也是个当事者。我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对了，皇阿玛。月华格格的文采才好呢，若是说我和十三，怕是绑一起也比不过她。”我没想到会把自己扯进去，却见康熙兴致大好的样子。“哦？那可要见识一下。”

　　“十四爷太抬举了，月华不敢在皇上面前舞文弄墨。”

　　“不妨不妨。”康熙指着十四“老十四既是说了，就说明已经领教过了。想当年，皇后也是文采了得。只可惜，胤礽并不随她。”说罢，神情看上去不免有些哀伤。

　　“月华没有姑妈的才情，难登大雅之堂，既是皇上喜欢，奴婢就献丑了。”我又做了个福。

　　“备纸墨！”四阿哥吩咐宫女。

　　文房四宝准备妥当，我走过去，想了想，提起笔到：

　　海潮不曾休凭此相守

　　任说红尘万丈轮回千秋

　　为虫为鱼为花为木

　　唯无语问君知否

　　潮音轻唤魂梦重游

　　风波痴回首荡去那几世离愁

　　瞰灯火佳节时候

　　九天瑶宫寂寞何妨人间执手

　　暖阳寒星飞花落雪盈袖

　　情衷为俗世繁华长留

　　如海如山如弄潮归舟

　　宫女将宣纸竖起呈给康熙看。我放下笔，站到一侧。

　　久久没有声音，我抬起头。见康熙的神情似乎陷入沉思。周围安静极了，四阿哥看看我，没有说话，难道是用词犯了什么忌讳么？想到这儿，手心不禁开始冒汗。

　　“风波痴回首荡去那几世离愁。”康熙复念了一句。“这样的豪情，怕是朕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及的上。”他顿了顿，笑看我“若是太子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应当长进不少。”一句话，让在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德妃笑着挥挥手，示意宫女拿字退下，然后百般温柔的对着康熙爷“瞧皇上说的，太子已有嫡福晋了。她的文采德行暂且不论，怎么说也是孝诚仁皇后的亲侄女，索额图大人的孙女。当侧福晋的话，未免有点委屈了。您说呢？”康熙没有说话。微微点头。四阿哥和十四阿哥都皱着眉，仿佛思量着什么。却是十三，只淡淡的望了我一眼。

　　一时间，屋里都沉默着。

　　“皇上，敏宁想起首词。”敏宁上前，打破这沉默。“可否恩准敏宁吟诵一下。”

　　“准。”康熙道。

　　“桃花飞，杏花飞，片片飞花林中随，把酒轻锁眉。槐花落，桂花落，点点落花逐流水，征人归不归。歌千阙，词千阙，天长地久情切切，与君吟留别。诗一行，赋一行，墨染白素泪成霜，那堪秋风凉。长相思,长相忆,相忆相思君知否,情浓两处愁。长相伴,长相守,相守相伴妾所求, 恩深水长流。 ”

　　“这是朕写的。”

　　“是。”敏宁跪下，“敏宁敬佩贵为天子的万岁爷对仙逝皇后的一片痴情。还记得初读时，甚至感动的想落泪。人世间最美好的，就是这份情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敏宁斗胆，也想拥有这份情感。虽是秀女，却想自己未来的丈夫可以是情投意和的，不想还不熟悉，就嫁了去。请皇上开恩，不要急着把敏宁和月华指给任何一个阿哥。”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让每一个人都吃了一惊。四阿哥的脸上不免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望了十三一眼，他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平静。低头看看敏宁，明知是杀头的话，她竟还是为我说出口。心头紧紧的，不知是为了她的情，还是为了想要嫁予的胤祯，或是突然改变的胤祥。我也跪下了。和敏宁并排跪着。这种状况是康熙爷始料未及的。他沉默了很久，斜靠在座榻上。重重的叹了口气。“待到朕出巡，你们两个也来。”然后闭上眼。我和敏宁相视一眼，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叩头谢恩。康熙挥挥手。“德妃留下陪朕，你们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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