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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记 北极星芒 ...

  •   绯红与暗黑编织的华丽梦境,我用我有限的生命时光,从世界的另一端越过漫无边际的惨白国度,终遇见如北极星芒一般耀眼的你。

      我感觉自己一直在堕入某个暗无天日的无底洞,四周毫无一丝光亮只有气流呼呼从耳边刮过割得脸庞很疼。身体因失重而蜷缩,肌肉长时间紧绷致使全身上下撕扯地酸胀,心脏在胸腔中敲锣打鼓势要破喉而出。我明明看不见任何事物脑海里却如幻灯片般放映起朦胧而熟悉的画面,背景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桃树林,隐约有溪水叮当作响,箫声如述如泣,紫色裙裳掩映在粉红妖艳中。我分外努力集中精神想要看清画中人的面容,却越是费尽心思越是视线模糊,就像以前无数次梦见的一样……
      许久之后那些画面才停止更新,孱孱水声与哀婉箫音皆渐渐远去,风吹过时夹杂着沙粒状似哀鸣的呼啸却渐渐扩大。意识逐步清醒,只觉头顶似乎有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烤得我汗流浃背。伸手抚上额头试图遮挡刺眼灼热的光线,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果不其然发现前方大约一万五千公里处的某颗大火球正耀武扬威地显摆自以为火辣的身躯。眼珠稍稍一转我便将四周景致一览无余,十分悲剧地发现自己正以某种诡异的虚步挑掌姿势瘫在某片荒无人烟的茫茫沙海中。我小心翼翼地收回离散的四肢成卧式立正,直到手足间的酸麻感稍有缓解时才屈膝翻身坐起,抹了把脸上加速下滑的汗珠,折腾脖子上那颗已经快要罢工的脑袋瓜慢慢理清思绪……
      若葛教授的时光穿梭器运行正常,按理说此刻该是公元1410年。可老头你真不厚道,既是叫本姑娘游历古代体验你的研究成果你好歹也找处风景优美地儿吧。眼下这算什么?莫不是要我装一口袋明朝的沙子回去交差?这荒无人烟的大沙漠连个问路的都没有,开什么玩笑?
      等等,慢着。
      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被我遗漏了。
      连个问路的都没有?
      那,筱光呢???
      这跟我一块穿越的人哪去了?
      我慌张地四下张望企图找到些许藏匿起来的蛛丝马迹,可平坦得一览无余的沙面除了翻飞的沙尘,还是翻飞的沙尘,哪有藏匿可言?按压住心里渐渐涌起的忐忑,深呼吸,再深呼吸。不要害怕,或许她见自己久久未醒便先查探情况去了。筱光考虑事情一向比我周全,这点要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就在这里等她便是,并且还可以保留体力,现在的我口干舌燥饥肠辘辘,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临行前拎在手中的帆布袋也不知所踪,里面可有整整一个星期的水和食物呀。
      虽说我不反感这种违背自然常理、扭曲时间空间的科学研究,但不可置否它跟发明电灯泡发现万有引力定律相比要显得危险得多。原本此刻该是美妙的下午茶时间,泡杯咖啡,窝在摇椅里翻几页书、听几首曲子,或是迷迷糊糊打瞌睡,运气好还能品尝到妈妈研制的新式点心,想想都无比的惬意。于是现下我只身于天地之间光荣地接受“大自然”洗礼这一事实就显得特别凄凄惨惨戚戚。
      这样思索一番后更觉我遭了葛老头的道,他成功地将本姑娘骗来这鸟不下蛋更无美感可言的无敌大沙漠,据说是游历……
      ……
      我呆坐在滚烫沙面上开始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思路从感慨悲壮的科学献身精神过渡到渴望美味精致的冰淇淋蛋糕,又想起曾经有段时间心血来潮学做点心,不是糖过多就是蛋清液打得不够稠总而言之不是一般的失败。可爸妈每次都笑眯眯地夸我有进步导致我也觉得自己真的在进步,筱光自从某次在我的央求下皱着眉头咽下一小片貌似不那么像苹果派的苹果派后坚定立场,“晨夕你没这天份,别再浪费材料逼良为娼”。虽说我俩都是理科班毕业生,我好歹也知道“逼良为娼”不是这么个用法,可仔细一想又觉得筱光特别有措词的天分,这一成语用在此处竟别有一番深意……
      太阳由与地面成60度夹角的位置运动到30度位置,我依然没有见着筱光的身影,温度已经慢慢降下来,远处的天空被残阳烧红了一片。额前却依然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筱光这丫头不是迷路了吧,我都在这等了半天了。胃酸一波又一波涌上食道翻出喉咙,我扭曲着身体暗自埋怨她将两个帆布袋都拿走的不厚道行为,又饿又渴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咦?筱光没道理将两个袋子都拿走啊,既是打探情况,轻装上阵最好,怎么会扛两个包袱呢?
      ……
      很快我便觉悟到,唯一的可能便是时光穿梭器运行或许不太正常,我们失散了。
      “该死!”
      我颓然地耷拉起脑袋,死盯着地面上细软的沙粒,有些绝望地想到我或许会葬身于此,并且死得很冤枉。这个信念越来越坚定瞬间上升为确定答案的高度。如果某天谁要为我办丧,致辞会不会有这么一句——“死亡时间地点不祥”。抬起手胡乱擦了下刺痒的眼眶,顿时手背沾上一滩水渍。谁会为我举行葬礼?在这辽阔得令人发指的诡异沙海任何死亡都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但愿筱光能幸运些穿越至某处较为安全的地方。她肯定早发现我不见了,就不知道有没有惊慌失措四处寻我。不过立马我就觉得惊慌失措这个形容词不应该加在筱光身上,她最多会诧异一瞬,然后再低声呼天咒骂一番。
      又过了许久,太阳已经完全没入地平线下方,余晖洒在微蓝的天幕舒展一身落寞。空旷寂寥的沙海状似张牙舞爪的怪兽狰狞着面孔准备随时扑身前来。跟愈发凝重的夜色相对的是我内心与之呈反比例急剧飙升的恐惧,我百分之两百深信自己肯定没救了因为能正好遇见沙漠旅行者这种人品爆发的运气我从来不信会降临至我身上,那概率简直比中头彩都要小。
      嘲讽地扯出一抹勉强得丑陋的笑容,风干的汗液与泪水凝固在脸上绷得皮肤生疼。我突然想抬头仰望一下沙漠的夜空,不知星辰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那么明亮,并祈求东方的如来观世音,西方的耶和华玛丽亚定要保佑爸妈别为我们的壮烈之举太过悲伤。
      只是在抬头的过程中我便将原本是要观星赏月的初衷抛至一旁,在略显昏暗的暮色里,一具倩影撞进我的视线。即便是她逆光而行我也能看清来人如海藻般柔顺的秀发散在肩头包裹着玲珑有致的娇躯,堪比黑曜石璀璨明亮的眼眸泛起波光粼粼,唇边恍若噙住一丝从容淡定的笑意。
      我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举目细看。不远处的女子依旧迈着坚定的步伐缓缓走来,速度极慢。我傻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尊万年雕塑,直到她终于在我跟前站定,原本已经干涩肿胀的眼眶中才又蒙上一层水雾,雾气迅速凝结滑落脸颊,滴在沙面上瞬间蒸发掉,再寻不见痕迹。

      “筱光——”
      除却风声凄厉仍是凄厉风声的旷野里终于扬起一阵暗哑怪异的低鸣,捅破深黑的死寂,灌入点点希望与慰籍。多年之后,我还能清晰忆起这一幕画面,只觉当时步履蹒跚朝我走来的筱光就像这荒芜死寂如鬼魅般恐怖的沙漠中一潭恬淡幽静的碧湖,湖面微微升腾起令人神往生命的气息,那气息将方圆百里的枯萎轻轻卷入怀中似要使枯木逢春万物复苏。
      我深信当时的筱光蕴含着这种力量。

      单薄瘦削的肩上挂着两个干瘪的帆布袋,原本华美高雅的限量版连衣裙已分辨不出材质跟款式——立领耷拉下来;腰间束带上别致的双C交叠纽扣不翼而飞破,损处划开几道绒线;以银丝低调绣制的山茶花图案焉哒哒地凋零在微皱的裙摆上。足下金贵的水晶鞋也不知所踪,脚趾头被沙砾磨损得通红似要滴出血来……
      筱光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使我我哭得愈发凄惨哀怨,哇哇地喊叫声飘到很远最终被沙漠风吞噬殆尽。
      筱光见我挥泪挥得酣畅淋漓并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于是叹了口气,声音嘶哑道:“你这傻妞,嫌身体的水分太多了么?”
      她将帆布袋随手一扔,蹲身下来看我。顺便理了理我脸上被泪水胡乱纠缠黏住的头发。
      “你才傻妞你几辈子都傻,没事乱跑什么,还好我在这儿等你?”我笃定是她扔下我自己溜达了一转又回来了,显然这笃定十分没有可信度,于是筱光毫不留情地推翻了它。
      “我要不乱跑能找到你这傻妞么?”
      撅了撅嘴,我不甘心地问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满以为她会给我一个非常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回答,比如说心有灵犀什么的。她不再看我,侧身摆弄起两个不再硕大的帆布袋随口吐了俩字儿:“瞎找。”
      ……
      就不能指望她煽情。
      我揉揉肿胀的眼睛,疑惑道:“你怎么把老头的百宝袋搞得这幅弹尽粮绝的模样?”
      “葛教授那些仪器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毫无用处,我来找你的路上已经让他们跟沙漠做伴儿去了,”她扯过其中一个帆布袋拉开口子递至我跟前,“瞧,咱们现在的负担少多了。”我朝袋子里望了望,果真只剩少得可怜的几样东西。
      “这是激光刀,一定要随身携带,”她掏出一枚缀着晶蓝宝石的金属指环套进我左手食指上,“扣起食指用指腹可按下隐藏面的开关,你要杀野兽砍流氓随你高兴,不过现在你没机会做实验。”她瘪瘪嘴,仿佛不能立马试下这激光刀的威力是一件很值得遗憾的事。
      “你都扔了些什么?教授给我们总有他的道理吧?”
      “既可以当床又可以做椅子的便携式多功能变型软质金属垫,复杂版精密望远镜,新型电子显微镜等等。这破袋子里边的太阳能手电筒,指南针,电子百科书,食物和水我觉得还有点用处姑且先留着。”
      葛老头的思维确实异于常人,我不知道刚才筱光列举的诸件金属器物以后是不是能发挥功效,不过至少现在我不甚清楚它们将在本次时光之旅中担任何种角色。
      我嘲笑道:“他怎么不搞几件哆啦A梦的宝贝装进去?比如说竹蜻蜓啊任意门啊那多好。”
      筱光没理睬我,她从另一个袋子里掏出枚镶嵌朱红宝石的指环套进自己的左手食指,再将两个帆布袋整理好,随手跨在肩上,左手拽着指南针,右手握住手电筒。站起身四下张望,似乎深思熟虑一番后说道:“恒温瓶里的水有限,我们得晚上赶路才行,可以保留更多体力。但愿老天开眼让咱顺利走出这活见鬼的大沙漠。”
      我拍拍满身沙土,忍住从脚心蔓延至小腿肚的酸麻站立起来,学她的样子来回扫描远处的景致,乌漆麻黑的简直越看越辨不找方向,我扭头问道:“我们现在往哪走?”
      “朝北走,去瞧瞧那边有什么妖魔鬼怪。”凭借微弱的月光,我瞥见盈盈立于夜幕里姿态从容的筱光瞳仁中波光流转,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眸闪耀着倔强不屈的光辉,她自信满满地傲然挺立仿若一位高贵优雅的女王。
      “啪。”拨开手电筒,两人朝北方迈开步伐,寻找沙漠出口……

      由于下层沙面的温度较低,于是我们白天将身体埋在沙子里面,再把帆布袋搭在头顶遮挡火热的太阳光——虽然我觉得这袋子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并且为避免被沙漠龙卷风吞掉我们只好轮流休息。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爬出来踢着千斤重的脚步继续向北赶路,实在渴的不行就泯一口水,食物则是能省就省。偶尔也会欣喜地发现有芦苇生长的地方,这种地方一般会有地下水;或者找到几株沙漠仙人掌,用激光刀剖开植物可以采集里面丰富的涵水。
      万幸筱光并没有将电子百科书也扔掉,我们才能顺利在沙漠中整整生存了十一天。但这一十天过得异常艰辛已经快要超出我的忍耐极限。于是我在第十二次迎接黎明曙光的时候我彻底崩溃了,气急败坏地甩掉帆布袋,扯着沙哑的喉咙气若游丝地吼道:“不走了,这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喊完以后只觉手脚愈发无力,整个身体噗一声颓然跌坐在冰凉冰凉的沙地上。胸口像是被巨石板狠狠压住,给我一拳就可以表演胸口碎大石。喉咙里不断翻涌出甜腻粘稠夹杂着铁锈气味的血腥,叫我的每次呼吸成为煎熬。
      “晨夕快起来,我们要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再走一截”筱光的声音尖细飘渺,几不可闻。她伸出干枯瘦弱的手捞起瘫在地上的帆布袋,将其搭在背上,然后再晃晃悠悠伸过手来拽住我的胳膊。她枯发凌乱,眼窝深陷,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样子,看得我一阵心酸。
      “晨夕,我们还有希望,别放弃。”筱光的极尽隐忍让我觉得格外羞愧,我不禁听话地点点头,撑起身体,与她相互搀扶着继续朝北边挪去。
      我们遗留的一串串足迹在某阵闷热干燥的风吹过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沙面平整,沙石翻飞。

      再过去三日,我们终于在第十五天的清晨发现了远处一队赶着骆驼在沙漠中穿行的人马,两名女子欣喜若狂的甩掉即使没什么重量却再难负荷的帆布袋,扬起酸软无力的双臂使劲挥舞,扯着嘶哑干裂的喉咙发出哀鸣般的呼救:“这里、这里……”
      似乎距离相隔太远,我们叫唤了许久也不见他们靠近反而朝更远东边行去,“这群聋子!”筱光低咒一声,又奋力朝那群“聋子”奔去,途中摔了几个大跟头。但她充分演绎了某种越挫越勇的精神,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一路跌跌撞撞让我看得异常担忧。
      等她追赶上那群聋子,我便软下身,舒服地趴在细柔的沙面上微微喘气,眼皮沉重得需要全神贯注才可勉强撑起。于是又我拿指甲使力掐住虎口穴试图通过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就在我的指甲嵌入皮肤快要刺破血管的时候,突觉头顶上方的光线被巨物遮挡住,投下一大片阴影。疲惫地抬头,在堕入黑暗的前一瞬我恍惚瞧见了夜幕中遥遥高悬的北极星,星光璀璨,不可逼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横挂在一只巨型骆驼的背上颠簸得头昏眼花,坚实的驼背不断挤压我的胸腔致使胃液一阵翻腾。就在肺部的空气快被榨干的时候,我一闭眼从两米多高的驼背上滑下来,在沙地里打了两个滚便开始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你还好吧。”斜上方传来纯净如玉石的声音,我仰起头,瞳孔微微收缩,只见似火骄阳被端坐在驼背上的男子隐于身体后方,明亮刺眼的光线在他四周晕开留下一片橘色的剪影。男子身形挺拔,着一件绣着复杂靛青图腾的青白色薄衫,墨色长发被玉带简单束起,皮肤因长期行于沙漠而略泛小麦色。五官清秀俊逸,浓黑的眉宇下是一双如北极星芒般明亮清澈的眼眸,俊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有些秀气……
      男子纵身跃下驼背,取了些悬在驼颈的干粮和水,单膝曲起半蹲在我面前,“吃些吧,再忍七日我们便可走出这浴血沙漠,到时再寻位大夫好生治疗姑娘身上的伤。”估计是见我面色如灰便又轻笑道:“姑娘不必过于担心,都是些皮外伤罢了。”
      其实我并没有担心身上是否负伤累累,虽然感觉不慎良好不过也清楚并没什么大碍。只是此刻看见一位身着古装的美男子一板一眼地同我讲话使我有些激动得吃不消。但对方清朗的嗓音着实让我因久经沙漠蹂躏而狂躁愤懑的心情平静不少,我轻微点下头,喉咙肿胀得挤不出一丝呻吟也没法子说些表示感谢的话来。接过男子手中的食物跟水用了些,呼吸渐渐顺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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