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花籽

3、分手2

　　下班后我回到家里，把自己摔进沙发，抱着靠枕想中午浩民说的那些，这也太荒谬了，我怎么一不小心踩进了这么个坑，掉进一个诡异复杂完全不在我控制中的世界。等等，这不对，我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我的世界是简单易于控制的，所以哪里有梯子，让我爬回去吧！

　　我的嘴唇发干，喉咙发紧，我用手摸了下额头，恐怕又发烧了吧。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起身找了盒药，就着昨天的冷开水喝下去。我身心惧疲，就爬到床上睡去了。

　　醒来是因为胃翻江倒海的痛，然后头像要裂开了样，整个人昏昏沉沉，我想我一定是要死了。就着残存的一点气力，我拨通了燕子的电话，可是那边一个女声说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去死，关键时刻关什么机啊！我的手机按键停在浩民那格，最终，我往下翻去。正当我努力寻找求救号码时，宋琦的电话打了进来，他问我吴主管的号码，说有事找她。我说我有事找你，我快死了，你来救我吧。可能听出我声音的异样，他问清了我的住址，说很快就到。

　　宋琦果然很快就到了，他不由分说就架着我去医院，医院并不近，我们打了辆车。

　　我手背上插着针，一滴一滴凉凉的液体顺着针管流进我的血液，宋琦帮我把点滴的速度调得慢些，然后他突然就离开注射室，走出门外。我很意外，这人是怎么了，是去上厕所还是去买东西还是不辞而别了，好歹交代一声啊!

　　不一会儿，他拿着袋东西回来了。

　　“你干什么去了？”

　　“买东西啊。”他坐在我旁边，打开袋子，拿出一个蛋糕，撕开包装袋递给我，然后将吸管插进牛奶里，放在我手边的小几上。

　　我之所以会胃痛，就是因为晚上没有吃饭就跑去睡觉，再加上最近身体和精神状态实在是很差，早就有的胃病就跑出来兴风作浪，和感冒一起折磨我，就只差要我的命了。此刻我吃着蛋糕喝着牛奶，虽然只是蛋糕和牛奶，但还是很感动于宋琦的细心，而宋琦什么都不问，我甚至希望他问问我为什么搞成这样，然后我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讲给他听我的辛酸遭遇。

　　什么都弄完，回到家都凌晨2点了，我对宋琦谢了又谢，他只是淡淡的说好好休息，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真的是很感激他，因为他的这次舍命相助，我决定，以后当他是朋友，放在心里的那种，只要他有需要，我就会两肋插刀的那种。这样决定了以后，我就再次躺上床，沉沉睡去，累了，是真的累了。

　　经过今晚的折腾之后，我决定请三天假，谁劝都没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要好好休息，治好我的感冒，顺便好好想想，最近实在是太乱了，我需要时间消化那些强加给我的突如其来的经历。

　　这三天我没有呆在我的11楼，而是窝到了燕子家，谁叫她那晚关机，作为惩罚，我要住到她家让她伺候我。而事实上，我是为了躲着浩民。

　　浩民这几天疯了样的找我，健身房一趟一趟去跑，我的11楼也一遍一遍去敲，我的手机也一遍一遍告诉他“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燕子的手机被打爆了，连行踪都被跟踪了，所以她干脆关了机，陪我窝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燕子家在莲香湖边的别墅区，住着很舒服，空气很清新，正好适合养病和养心。燕子妈妈是时髦美丽的太太，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逛街打牌，她一向喜欢我，总叫燕子带我来家玩，这次生病了，她特别嘱咐吴阿姨好好照顾我，弄些好吃的给我补补，说“这丫头太瘦了”。

　　我就心安理得的住着别人家的别墅，吃着别人家的鸡鸭鱼肉，是该有多爽啊，只是这心里，总是像灌了铅样的沉。

　　是啊，那里有道新添的伤，时不时还渗出点血，我尽量放轻松，可毕竟无法回避，如果逃避只是暂时，还不如趁早扒开这伤口，挖出腐烂的部分，好赶紧愈合啊！

　　燕子陪我一起煎熬，她上午说，浩民是个什么东西，脚踏两只船，就算他是有原因，可毕竟同时伤害了两个人，而且你被卷进来是多么无辜啊，再说了，有新欢就要抛旧爱，也不算什么好品质吧！她下午又说，浩民对你是真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送给你，其实他也有苦衷，不然早就和旧爱分了，我相信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处理好的，毕竟碰到一个对你这么好的人不容易。

　　所以燕子的意见是没有建设性的，一切还得靠自己。

　　在第三天的晚上，我逐渐理清了思路，那个决定隐约有了雏形。

　　有了这个决定，我就不再逃避浩民，浩民在打通了我的电话之后，显得异常激动，我答应他在明天下班后一起吃晚饭。

　　我洗完澡，换好衣服，在更衣室的梳妆台前用吹风吹头发，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一张瘦瘦尖尖的脸，有着大大的眼睛，细细高高的鼻子，嘴巴小巧而红润，经常被会员夸赞漂亮、身材好，我想我应该是美女吧，只是美得清淡，不属于浓香型。

　　更衣室里来来往往的会员，不时的就有人跟我打招呼，我就寒暄几句，其实很多时候我连对方姓什么都不记得，甚至我觉得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可就是这张脸可能跟过你一次课，就牢牢记住你了，所以我要小心应付，不能让她们觉得被忽视或者遗忘，她们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啊。

　　这会儿更衣室里的人一下子变少了，我想外面的课程可能已经开始了，我略微想了一下，对了，是宋琦的课，这就难怪了。

　　我吹干了头发，在镜子跟前站了好一会儿，一个戴眼镜的会员走过我时说：“珊珊教练，你发什么呆呀？”我干笑了一下，说：“哦，我马上就出去的。”

　　浩民早就在楼下了，我整理了下衣服，深深呼出口气，走出更衣室。

　　我一下楼就看到浩民在车里冲我招手，我没有表情的走过去，坐在副驾驶上。倒是浩民，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最终发动车子开走。

　　情人树，这是我跟浩民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这里倒不是有比别处好吃的菜色，只是我很喜欢它的调调，就如它的名字一样，一棵一棵的树下，大大的木墩是桌，两个悬着的秋千是椅。来这里的客人果然以情侣居多，举目一看，人人都荡着秋千吃饭说情话，表情或嗔或娇或微颦，幽幽的灯光下，做足了谈情说爱的份儿。

　　从车里出来，站在情人树门口，我稍微发了一下呆，这该是多么温馨浪漫的地方，跟今天的主题是这么的不吻合，我们在这里开始，难道也要在这里结束？

　　我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呀，进去吧。”浩民泊好车，过来扶住我的肩膀，带我走进去。他的手大而温暖，我明显感觉到隔着衣服有温热传来，这该是多么平常的举动啊，而此刻，我却百感交集。

　　服务员带领我们到一处比较偏却很静的地方坐下，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荡一阵秋千再说，而是拿着菜单，静静点餐。我要了份儿西冷牛排七成熟，浩民依然是菲力的七成熟。

　　也许是在酝酿情绪，我一直沉默不说话，浩民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我可以感到他灼在我脸上的眼神是多么的滚烫，以至于我尽量回避他的。“珊珊，你这几天闹失踪，你不知道我……”他哽了一下，“我多害怕……”

　　他吸了口气，语气平静了许多，“我以为你再也不见我了……我懊恼，后悔，想请求你的原谅，可是我找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真的很怕失去你……”

　　这些话像凋零的玫瑰花瓣一样，飘落在我心头，润泽着我的心的同时，更刺痛了我。我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对他微微一笑，说：“我肚子很饿，先吃牛排吧。”

　　是的，什么都等吃完了再说。

　　这顿饭吃得很慢，我们安安静静的吃牛排，波涛在彼此心中汹涌。

　　我用纸巾揩净嘴巴，喝了口果汁。

　　“你想跟我分手吗？”浩民冷冰冰的问。

　　我想过很多次怎么开这个头，可是这样的开头是我始料不及的。我愣愣的看着他，不等我回答，浩民接着说：“我是不会跟你分手的。”

　　我马上来了气，“这由不得你！”

　　“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其实我更生我自己的气，要是我早点处理好和姚飞羽的事，也许就不会闹成今天这样的局面。珊珊，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一心一意的在一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会和她分手的，你相信我。”

　　“这已经不是你和她分不分手的问题，”我稍微停顿了一下，考虑着该怎样去表达，“就算你和她分手了，我也不想跟你在一起，毕竟欺骗已经存在，如果我还蒙在鼓里，倒是依然可以跟你没心没肺的相爱，可偏偏我又知道了这一切，我看到了不想看到的真相，让我怀疑那个人是不是你，对于我来说，爱情一旦蒙尘，就没有办法继续伪装纯洁。我一向喜欢简单的生活，简单的爱情，你把事情弄得太复杂，这不是我擅长的方式，这种三角的恋情让我很不齿，你凭什么把我带进这种尴尬？”

　　浩民怔怔的看着我，我言辞激扬的接着说：“坦白讲，我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和你在一起，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情，虽然我曾经那么沉醉过，但越沉醉，醒来时越落寞，她们都羡慕我找了个骑白马的王子，我也以为终于找到了幸福，可真相大白时，原来面对的是如此破败混乱的局面，我居然忘了，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幸福和不幸，美好和邪恶，真诚和欺骗仅仅是一线之隔，也就是这几天而已，我已经将这反义词深刻的体会了一遍。也想明白了，我不是琼瑶阿姨笔下的人物，可以为了爱粉身碎骨、不顾一切，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想要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爱情。”

　　我看着他，我想我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浩民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我心口那处伤又开始淌血，我咬着嘴唇，用轻柔但绝对决绝的语气说：“我们，分手吧！”

　　他沉默着，时间一时间像凝固了样，我在他对面注视他，等待他。在一个瞬间，他抬起头，眼睛里全部是坚毅的亮光。

　　“你不是琼瑶阿姨笔下的人物，但我是。我会不顾一切的去追寻我的所爱，不管有多曲折、多艰难，我绝不会放手。”

　　这个回答，我不知道是该鼓掌还是叹息。

　　浩民不再讲话，无论我怎么说，说什么，他都只是闷闷的，甚至送我到家门口，也只说了句“早点休息”就转身走了。

　　躺在床上，熄了灯，月光从飘窗那里漫过来，我张望着看有没有星星，床头柜上，我和浩民的合影在月光里可以看得很清楚。我们，曾经很幸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