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花籽

11、回家1

　　变成公众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我生活的空间极度压缩，觉得很不开心，一天妈妈打电话来，说爸爸在街上看到一个背影像我的人，不自觉的喊“珊珊”，可他们都知道我在W市，妈妈说，爸爸是想我了。听完，我眼眶一热，当即决定回家几天，一是看看爸爸妈妈，另外也可以稍微从媒体记者的眼皮底下淡出几天，松松筋骨。浩明说他从来没去过我家，想要去探望一下，所以要和我同行，于是我们分别对工作进行了安排，然后驱车出发了。

　　这一路告别了高楼大厦，看到的是田野、水塘和牛羊，我深深呼吸着清新甜润的空气，心逐渐变得敞亮起来，大都市纵然开放、发达，可是内心常常焦躁不安，这乡村固然闭塞、落后，可是却能够享受内心的平静安详。作暂时的逃离吧，脱掉战斗的盔甲，享受这难得的清闲。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逐渐进入M市，乡野的荒凉慢慢淡去，显现出一个城市的轮廓来。这熟悉而又逐渐变得陌生的城市，当我融入她的怀抱时，情绪没来由的激动起来。我睁大双眼，用力去看她每一处变化，其实这变化倒不如不变，小城市自然有小城市的风情，不用为了去仿照大都市而惺惺作态，长期久居在这里的人也许不能看穿，其实保留一份古朴远比钢筋水泥的构架来得要有韵味得多。

　　M市属于县级市，城区面积很小，在我的指引下，浩民很快就把车开到我家楼下。

　　那是八十年代爸爸单位建的职工住房，总共不过五层，历经这么多年的日晒雨淋，建筑的外观早就斑斑驳驳，现出老态。我家就在一单元的五楼，是两室一厅的房子。我和浩明哼哼唧唧的爬上来，敲开门，爸爸妈妈毫无顾忌的笑声迎面扑来，我兴高采烈的抱着他们又叫又跳，一时间这八十来平米的小屋就胀满了我们的热情和喜悦，像过年一样热闹。

　　妈妈拉着浩民左看右看，嘴巴笑得一直就没有合拢，然后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忙着泡茶、剥桔子给他吃。爸爸倒显得比较大气，陪着坐下来，随意的聊着。

　　隔壁邻居是爸爸单位的老同事，夫妻俩岁数跟我爸妈差不多，他们的女儿琪琪和我是发小，念完大学后，去了一个海边的城市，所以两老也是常年孤单着。这时他们闻讯也过来了，乐呵呵的跟我们寒暄，一会儿说珊珊越来越漂亮了，像大城市的姑娘了；一会儿说珊珊男朋友用现在的话说是帅哥哟，两个站在一起还真般配，老岩你有福哦！琪琪妈突然用研究的神态看浩明好半天，“前两天我在报纸上好像看到这小伙子了，你，是不是那个什么来着，孙浩明？”

　　我和浩明立时神经紧张，我赶紧说：“不是不是，只是长得像，很多人都这么说呢。”

　　幸好老两口不上网，否则网上那些关于我的传闻，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好赖掉的。我偷偷庆幸我没有被登在报纸上，否则我想来的不止是琪琪爸琪琪妈，整栋楼的居民都会凑过来看新鲜。

　　送走老邻居，我和浩明舒了口长气，妈妈端来一盘瓜子放到我们面前，说：“干嘛要瞒着人家，又不是丢人的事儿，相反，我还想让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呢。”

　　我这个妈妈呀真是拿她没办法，单纯得像小孩子得了大红花想要宣告给全世界知道一样，倒是爸爸明事理，“你懂什么呀，自己家这么点儿事就想嚷嚷着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不怕给孩子惹麻烦。”

　　“有什么麻烦，我们单位老李家姑娘和一个局长的儿子谈恋爱，他恨不得逢人就说。”

　　“我说你这人就肤浅，低调，低调你懂吗？”

　　我笑着听他们斗嘴，小城市的淳朴在他们的言语中透露无疑，在这里事情变得很简单，就算是对女婿的炫耀，也不显得恶俗。

　　我和妈妈约定，不许对外人说起浩民的事，妈妈笑着说：“好好好，我答应你，姑娘的一句话比圣旨还要灵！”

　　这是久违的温馨，我被幸福团团包围，我们其乐融融的吃完中午饭，略作休息之后，我和浩明就决定出去走走。

　　M市真的很小，公汽只有几路，我挽着浩民的胳膊散漫的走在马路上，跟他讲我小时候发生的一些趣事，他听得津津有味。前面不远就是我就读的初中，从我家步行至学校只需十几分钟时间，那时候我居然天天迟到，在校门口买了面窝边啃边往教室冲，早自习早就开始了，一片朗朗读书声，老师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看到我却不理，我喊着报告，声音淹没在读书声中，我用足力气大喊一声“报告”，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看我，我把啃成缺口的面窝赶紧往背后藏，脸红到脚跟，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老师很厌烦的看我一眼，好半天才挥挥手，我像地老鼠一样钻进教室。

　　学校就在眼前，以前觉得高高大大的校门，如今看来却显得局促，由于是周六，校园里空空荡荡，我拉着浩民往里走，却被保安拦住，做完相应登记后，我就和浩民踏进阔别多年的初中校园。

　　我兴奋的带他来到教学楼，告诉他我曾就读的班级，说就是这个门口，我站了无数次，每次都是喊完报告后，等着老师宣判，有时老师很快就让我进去了，有时得站上几分钟甚至一整节课。

　　我和浩明在校园里穿梭，我指着每一处留有记忆的地方，告诉他我的喜怒哀乐。

　　我带他来到学校后面的竹林，那是我们嬉戏玩闹的好去处，记得一些早恋的“坏”学生，喜欢把两个人的名字紧紧刻在一起，成为相爱的印记。如今竹子已经长得粗粗壮壮，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层层叠叠，有多少人在这里虔诚的刻字，在刻字的那一刹那，是觉得会永恒吗？

　　浩民说他去一下小卖部，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把新买的小刀拿给我看，我知道他要干什么，我看他一点一点用力的在上面刻出名字，新鲜的、深刻的刀痕覆盖在那些陈旧上，当他刻完后，我要来小刀，在旁边深深的刻上我的名字，就像神圣的宣誓一样，原来在刻字的那一刹那，是真的想要永恒。

　　细细端详着，我们的名字刻得比别人深且大，我们相视一笑。

　　告别校园，我们在市区随便转悠转悠之后，就回家了。

　　吃完晚饭，我找来以前的照片给浩民看，浩民边看边笑，说我以前就是一傻丫头，我冲他做个鬼脸，然后继续埋头整理我小学一直到大学的所有信件。

　　其实真正的信件倒不是很多，大部分是节日里同学之间相互赠送的贺卡，一张一张积累下来，居然有高高的一摞。我每一张都打开来看，或是娟秀的字迹，或是随意的潦草，在微微泛黄的卡片上隆重的留下文字，成为我的收藏，在N年后，纵然时光不再，可是借由它们依然能够闻到岁月留下的余香。

　　我拿起一个没有署名的白色信封，上面只简单的注明“岩珊收”，没有邮票和邮戳，显然是写好直接给我的。里面的信被整齐的叠成“心”的形状——是一封情书。情书写得情真意切，时隔多年我依然为之动容，这封信把那段埋藏久远的记忆逐渐唤醒，一幕一幕如在昨天……

　　那还是在读高中的时候，我以艺术特招生的身份进入当时市里最好的一中，这里以办学严谨而著称，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所有学生都必须住读，虽然从我家骑自行车到学校只要半个小时，我依然带着行李住进来了。

　　高一是愉快而混沌的一年，由于我是文艺特长生，将来是要报考艺术类院校，对文化的要求不高，我更是放了鸭子，每天昏昏噩噩，上课就睡觉、看小说，偶尔听下讲而已。慢慢的由于学习成绩不好，我跟班上一些另类的学生混在了一起，学会了逃课。我们经常在晚自习时溜出去玩，玩够了就翻进宿舍睡觉，结果影响了好学生的睡眠，被告到班主任那里是常事。

　　十三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我不知不觉喜欢上了我们的“头领”方启斌，我们都叫他老大，印象里他瘦瘦高高的，还比较帅，主要是他很有威信，大手一挥，大家都跟着他走。现在问自己当年喜欢他什么，其实我一直都闹不清楚，也许那个时候的爱情都是盲目的吧，是一种崇拜的心理也说不定。

　　非常意外的是他也喜欢我，有天晚上就表白了，要我做他女朋友，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爱情成就得如此简单，放在那个时候是多么自然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不禁要失笑了。

　　做了一段时间老大的“女人”，别的感受没有，就觉得特威风，大家突然对你就毕恭毕敬起来，很多人没见过我，但知道我的名字，就是因为老大远播的威名。可是好景不长，半年不到我就失恋了，老大喜新厌旧，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他“抛弃”了我。

　　失掉初恋的我同时也失掉了三魂七魄，虽然没有终日以泪洗面，但变得沉默寡言，完全没有了那个年龄应该有的活力与朝气。记得那次我们又在晚自习时逃课，暂时摆脱束缚的兴奋是无以言表的，大家在大马路上又叫又闹，用另类的行为表达着对自由的崇尚，引起不少行人的侧目。老大搂着“新人”走在前面，我无限忧伤，像幽灵一样独自落在队伍的最后面。陈明铎放慢脚步，直到与我并排。

　　我和陈明铎初中就是同班同学，那时候我是成绩优良的“好学生”，他却是个充满争议的“怪学生”。因为考试总是前十名而获得老师们的青睐，但时不时逃课打架和坏学生混在一起又让班主任头疼。我和他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交集，连话都很少讲，碰到了连招呼都可以不打。初三的时候，他略微收敛，一气呵成考进一中，我们又成了同学，只是不同班，他也只是在偶尔加入我们这帮人，混在一起玩，渐渐的，我和他不再是熟悉的陌生人，有时候也在一起说说笑笑。

　　“想什么呢？”浩民盯着我的脸好奇的问。

　　就像突然中断的音乐，音符戛然止在那里。被打断了思绪，人变得有点怅然，我望着浩民灿然一笑，“没什么，就是想起高中时候的一些事情。浩民，明天我们去一中看看吧。”

　　“好哇，还有你的幼儿园、小学、以前住的老宅、你小时候抓鱼的小河、抓知了的小树林，我都要去看。”

　　我故意端起架子对他说：“那要看我心情。”

　　这时候妈妈走过来问我们谁先洗澡，我推着浩民先去了。

　　晚上，我跟妈妈睡一个房间，爸爸说自己打呼所以决定把床让给浩民睡，自己睡客厅的沙发。浩民当然是不同意了，他坚决要和爸爸换，我也同意他这么做，所以呢，浩民这个无比优越的贵公子在我家睡了沙发，呵呵，谁叫我家房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