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赋所恃》程汐

2、第一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2）

　　就这样投入了按部就班的上班族生活。办公室每个人都有自己明确的分工，各自跑着各自的选题，刚进去流毓也没肩负多重大职责，无非就是接电话、打通稿、编校文字等。作为一名新人坐冷板凳是难免的，她也心平气和地端茶倒水搞卫生。
　　这天上午，方祺匆匆忙忙地找到正在策划文案的流毓：“10点钟有一个采访任务，你准备一下。”
　　看了看时间，流毓疑惑出声：“今天？”已经九点半过了。
　　“没错，你赶快出发，抓紧时间把这些资料览一遍。”方祺把一份文件夹递过来，又郑重嘱咐道：“曾默倾是倍受关注的钻石王老五，你得把握好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尽量多挖一点感情生活。”
　　时间有限，流毓在车上都分秒必争地瞄视文字搜集，此次的采访对象是真品味家居的掌舵人。真口味是享誉中外的整体家居品牌，以整体橱柜为旗舰，辅助了整体衣柜、厨房电器、整体卫浴、实体面材等元素，引领着现代橱柜的时尚潮流。对于曾默倾的介绍则是乏善可陈：男，29岁，未婚，财大企业管理硕士学位毕业后出国，两年前回来正式接手家族公司。在私生活方面，他把握得滴水不漏，从来没有过亲密异性，更别说那些染色绯闻了，让流毓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好奇心理。
　　真品味家居集团和雅筑地产联袂打造雅住居---N市的地王项目，将“整体厨房”的概念淋漓尽致地诠释到位，届时将是全市最具象征性的标志建筑。趁着宣传造势的契机，大家浑水摸鱼邀约访问曾默倾，最终是三眼洽成功握到机会。
　　名正言顺，流毓不受任何阻挠地走进直通36楼层的电梯。当白钢梯门温吞吞打开，马上有机灵的助理起身招呼：“苏小姐是吗，请随我来！”带领她至接待室后，又礼貌安抚：“请坐，稍等片刻。”
　　心里无可避免是带点忐忑的，不管对于杂志公司还是她本人，这都是极其重要的一次采访。不过没什么面对不了的，流毓深呼吸给自己打气。很快的，门由外向里推开，流毓显出一个微笑看过去，与曾默倾第一次目光接上了目光。她突然有种隔世的恍惚，心里所有的猜测瞬间颠覆。她假设过他们见面的许多可能性，然而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措手不及。
　　这一眼带给了曾默倾似曾相识的感觉。
　　流毓收回慌乱的视线，公事公办地站起来伸出右手：“曾总，您好！我是‘三眼洽’的苏流毓。”
　　曾默倾敛住心中的困惑，礼尚往来：“您好！请坐。”
　　安排的专访时间只有二十分钟，流毓直截进入正题，公式化地询问家居特色及开工日期，这些问题的答案之前已有报道透露过，雅住居以“绿色环保”为导向，融合中国传统文化理念和欧美前沿时尚设计元素，一期将于七月动土，流毓颇觉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
　　不过确认雅住居是否只是真品味小试牛刀，日后将往房地产行业发展时，曾默倾倒是首次明确表示公司一心一意做家居。
　　都是中规中矩地她问他答，他话不多，回答也简洁。气氛比较自然，流毓顺理成章问：“事业和家庭哪个重要？”
　　曾默倾想了一下，平和地说：“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生存在世，事业不可或缺，但家庭也是人生中很重要的模块。”
　　“你事业已经如日中天，什么时候让人生另一个重要部分圆满？”
　　停顿一会，曾默倾言简意丰地说：“这个无法强求，只能靠运气。”
　　看到流毓怔忡的表情，曾默倾又继续：“成家比立业更难，尽心奋斗可以成就一番霸业，但感情的事，有时候，不管怎么努力都无能为力。”语气难得地泄露出感慨的情绪。
　　流毓的心促地漏跳了一拍，他的观点竟然与她的不谋而合。慢慢缓冲心跳，流毓自若地进一步：“过尽千帆皆不是，所以宁缺勿滥，是吗？”
　　曾默倾不置可否，只说：“组织家庭要找到那个人。”
　　“有具体要求吗？”语气异常地急切，她很期待他的答案。
　　他看着她，缓缓说道：“那是一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两个人契合了，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出内心的想法。她身上有一种淡定的特质，让人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和盘托出。
　　流毓再问：“以前有遇到过那种感觉的人吗？”
　　“没有。”
　　曾默倾毫不迟疑的回答听得流毓一阵失望，不过，事实就是如此，还要幻想他对她另眼相看吗？
　　尽管心潮波澜起伏着，但流毓还算是顺利地完成了采访。接下来整理录音，辑稿，她渐入佳境地忙碌起来。借助曾默倾的人气，本期杂志出来后，销量较上个月增加了一半，方祺正在兴头上，大手一挥，流毓提前结束试用期。确实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情，老板顺应时势拨款开席以示庆祝。
　　办公室的同事比较喜欢插科打趣，开端先对着未开动的一桌菜“绝影”留底，最后拍下风卷残云后的剩菜残羹，展示战斗力，而且玩笑话也从头说到尾，还将话题在流毓身上绕了一圈，说什么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小苏把大家都拍死在沙滩上之类的。紧接着又怂恿流毓敬酒，玩得七荦八素。总而言之，这顿饭闹腾腾吃得很high。
　　饭后浩浩荡荡去KTV，一视同仁，每个人都一展歌喉。大多数人唱国语，也有零星的几首粤语歌，不过不标准，所以主流人士吐槽抬扛，并要求来个正宗的。应天顺人，流毓点了《昨天今天下雨天》，一首比较老的歌曲。当她温柔婉转的声线响起，有同事不明就里地喊关掉原唱，知情者澄明已经关掉了，大家这才安分下来，静静感受浅吟低唱中诉说的某种岁月沉淀堆积的情感。这首歌歌词贴切，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记忆中的一些东西，所以流毓唱得很投入，终了了同事夸张地啧啧称奇：
　　“苏流毓，原来你才是原唱！”
　　“歌星就在我们身边！”
　　“某些人听听，是不是很惭愧。”
　　一直疯到半夜才散场，第二天人情地全体休息。
　　流毓睡醒时已过午。闲来无事，正好去母校转转。从南区到北区，教学楼转宿舍楼，流毓一步一步重走这个吸纳了她四载年华的地方。甚至兴之所至地进大教室蹭了一节毛邓三，无关乎内容有趣与否，只是一种回顾。身着间色针织衫的她混迹在一群青稚的学生当中也不显突兀，还能以假乱真帮忙举手答到。
　　从学校东门走出来，这才发现旁边多了一家“新梦德”。是换汤不换药的肯德基式快餐厅，但流毓喜欢这种闲适的环境，因此驻足推门而进。
　　本来是专注看文件的，不经意将视线扫向车窗外，曾默倾倏地叫司机停车。“你先回去。”鬼使神差地，他打开车门，直直朝那个人儿走去。说不出具体原因，只是那一眼透过玻璃窗，看到她坐在圆椅里，长发披散着，松松绑了一条皮筋在尾端，显得慵懒随意，或许是好奇吧，她这样的散漫怎能与上次采访的理智正式联系起来。
　　抓着勺子轻一下重一下地挖甜筒，眼前突然投下暗影，流毓抬头，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愣神，夹着阵阵惊喜。
　　“这么巧。”她扬起笑脸，以清淡的字句掩饰真正的心情。
　　曾默倾颔首，再看餐桌：甜筒、圣代、可爱多、鸡腿、蛋挞、薯条、汉堡，带着疑惑，指指她对面的位子，问：“可以坐吗？”
　　“请便。”眼观鼻，鼻观心的，流毓困窘解释：“我胃口比较大。”又亡羊补牢似地把一杯圣代推给他；“你来一点吧。”
　　曾默倾唇角忍俊不禁地弯成弧形。
　　他不说话，只能她找话说：“你也回来看母校？”财大的枫林区与N大只有三站路的距离。
　　曾默倾知道，采访之前她肯定对他做过功课了，所以对她的问题不出奇，“不，路过。”他自己都无法理解，刚谈完一个项目，不经意间见到她，竟然冲动地取消了下午的安排，脚步不由自主迈进来。
　　他的回答简扼得没有退路，流毓无法再继续，两个人只能沉默着。
　　对面马路上一对小情侣手牵手走过，两个人共同啜饮一杯饮料，明目张胆宣示着幸福与甜蜜。
　　流毓突然感慨地冒出一句：“多好，大学完整了。”
　　曾默倾顺口：“这么说来你的大学不完整？”
　　“是，翘过课，挂过科，就没谈过恋爱。”
　　“你挂科？”默倾诧异，“感觉不像。”
　　“但事实如此。”流毓习以为常地笑了笑，说出来很多人都不相信，但那门《电力系统分析》她的的确确只考了59分。
　　“在校园，趁着年轻，张扬放肆地谈一场恋爱，或许真的不错。”曾默倾的语气有点沧桑。
　　“难以想象。”流毓无法置信，沉稳庄重如他，如果那样轻狂地肆无忌惮，该是怎样一幅画面。
　　“大学为什么不谈恋爱？”轮到曾默倾问她。
　　“像你说的，要找到那个人吧。”流毓实话实说。
　　“遗憾吗？”
　　“谈不上遗憾或后悔，只是有点可惜，毕竟在象牙塔和出社会心境不一样。”流毓很理智，“但不管怎么样，有得有失，不能事事圆满，才会让我们懂得珍惜，不管是生命，还是周边的人事物。”她的通透给曾默倾一种错觉，他们好像曾经熟悉过。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直截地将困扰已久的疑惑说出来。
　　流毓骤然一震，他对她还是有点印象的，是吗？心情马上欢快起来，她怡怡然问道：“你之前在哪里留学？”
　　“加州。”
　　“有没有什么浪漫的艳遇？比如，被洋美女倒追？”
　　“被追过，但不是艳遇。”曾默倾不避讳。
　　“感觉不对，是吗？”流毓理解，“背井离乡，会感到孤独的吧。”
　　“适应就好了。”曾默倾说得云淡风轻的。不过，当时当境，也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无力感，所以他坦言，那会和一个女同胞交往了。
　　流毓听得心慢慢沉了下去，可是，太高的梦想，她无法到达，只能以这种方式靠近。之前都不确定他在不在N市，还是千里迢迢回这里来了，抱着一丝希冀，或许跟他同在一个城市，然后在某一个时点，他们无限接近。而现在，大喜过望，他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他们投契地交谈，已经胜却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