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赋所恃》程汐

16、第八章 最是风雨故人来（2）

　　真相摊开来，往事那么沉，流毓对着校样半天，没看得进一个字。
　　苏流毓家是农村的，也是在村里上的学。小学毕业升学考试，她的分数够上岑罗中学初中部，可考虑到在市里学费和消费都很高，离家又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她不想和妈妈分开那么早，就放弃资格了。她中考再次考上市重点中学，向长远的大学着眼，才在岑罗中学高中部就读。他们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是初中直接升上来的，感情很好，外来的苏流毓在这个集体里便有一种格格不入的疏落感。加之她的衣着清清淡淡的，头发毫不张扬地捆成一束马尾，实在没能给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有她，可，无她，无不可。她自己倒不甚在意，反正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学习的。
　　他们班一个学期编排一次座位，高二下学期时，苏流毓坐律渊前面。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并没有特别的交集，各听各的课，各写各的作业，不懂的都是同桌之间先探讨，还不能解决才转向前后或旁边。
　　那节自习课，龙贞在做数学题，“又是求值域，还那么多根号，最怕这种题目了，你说我们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嘛？浪费生命！”
　　“换语文中和一下。”
　　“哎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头晕，好烦的啊，迟早有一天要被它们烦死。”
　　“你越讲就越烦。”
　　苏流毓清清淡淡的一句话让律渊听到心里一咯噔，不由得重新审视她。她好像比同龄人多了一份镇定，对什么都是不急不躁的样子。
　　之后，律渊情不自禁地对她留了个心眼，发现她上课总是一心二用的，课本和习题同时摊开，边听课边做题目，有时甚至整节课都没抬起过头来，却也不像典型的书呆子。当他夸赞她牛时，她却说是因为人懒，只能从边角缝时间补回来。她说的懒是指懒得带作业，因为她每周星期六晚上都要回家，星期天早上再麻烦地赶来上自习。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觉得她挺恋家的。可是她又没有其他女生的娇气，做什么都要人作伴，她反而表现得很独立，很有主见。而且，她一直坦坦荡荡的，说不带书回家就不带书，两手空空走，两手空空来，不像有些人嘴上说不学习其实暗地里下功夫。就连节日放假也一样，她说白天干点活，晚上和妈妈看看电视，没时间也写不进作业。也因为这样，不必上交的习题她只是简单地写个步骤，“知道思路就行了。”这种随意的态度尤其体现在对成绩的看待上，他清晰记得，有一次，模拟考的语文试卷上有篇叫《映山红》的短文，要分析作者的写作意图，从主题和情节方面加以理解。满分6分，语文老师说全年级只有一个人拿到了最高分的5分，四处对比的龙贞瞄到她的得分惊乍“是你耶”，她才清淡地应一声“好像是”。他见过太多人因为成绩不好而哭泣闹腾，却从她身上看到了另类的特别。
　　在学习上，她还有自己独具匠心的风格。他听过很多次她毫无保留地向龙贞传授心得方法，比如零线、火线的记忆简化为“左零右火”，实践/练习（pratice/pratise）区分动、名词看C和S，“C”东西，名词，“SOS”求救，就有动作了。她更有着不拘小节的个性，随着天气渐渐变暖，晚饭后总见她大大咧咧地趿一双拖鞋上教室，学校有明文规定不准穿拖鞋的，所以他提醒地问道：“你不怕被抓到？”“抓到再说。”她如此不在乎。
　　越关注，越发现她与众不同。他觉得她就像一本书，十几年来难得一遇的好书，越读越有趣，越读越想往下读。
　　慢慢趋于夏天，每个人都换上了凉爽的短袖。她多是穿浅色系的上衣，搭配7分裤，清新宜人。透过衣服，她内衣的轮廓直白可见，他无法控制地浮想联翩。再加上她头发淡淡的馨香，更加让他心猿意马，以致于他无法集中精力听课。这也有一个好处，课后他可以借此听她讲解，只是，龙贞总会没心没肺地说：“这个我知道，我告诉你。”后来，律渊便趁龙贞不在时向她请教。逐渐熟一点了，礼尚往来，除同桌外，她也只和他探讨难题。那些日子，繁花似锦的美好。
　　高三后，班主任重新调整了座位，他们再没有坐近过，只是碰面时问一声。当看到她向前后左右的男同学问问题时，他心里有一种失落的不舒坦。每次考完试，老师都有念前五名学生的惯例，所以，他尽最大的努力，每次都在名单内，通过老师的嘴巴，提醒她他的存在。当他的名字后面跟着傲人的分数时，同学都会惊羡地“哇”一声看向他，他最关注她的反应，可是，他们的目光从来没有对接过。明知道她对成绩看得平淡，他还是无法自抑地感到失望。她也从来没有越过距离来问他问题，唯一有点交汇的，是做为物理科代表的他收作业或发卷子时，蜻蜓点水地同她说句话，“做完了没有？”“记得，明天交。”
　　星期天下午，苏流毓都留在教室写作业，并会劳逸结合地到走廊倚着栏杆放松身心，这是律渊欣喜的一个契机。他也会走出去，和她淅淅沥沥地说会话。
　　某一次，律渊状似随意地问：“有什么好风景？”
　　“山青，天蓝，空气清新。”苏流毓自在地说。
　　“这么诗情画意！”
　　“是啊，看书看烦了，这样透透气最好了。”
　　“从来没听你讲过“烦”字，我以为你不会有这种感觉。”
　　“我也是人。”她只是将情绪控制在自己身上，不波及至他人。
　　“你学习挺有一套方法的，跟平常人不一样。”
　　“记性不好，就投机取巧了。”
　　“高考你紧张吗？”
　　“没有，我还希望它快点考完。”
　　“为什么？”
　　“上大学时间多一点，可以兼职、泡图书馆，自由自在。”
　　“为什么不说可以毫无顾忌地谈恋爱呢？”
　　“也对，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向往的事情。”
　　“设想过自己的白马王子是什么样的吗？”律渊以闲聊做序，逐渐转入了正题。
　　苏流毓回答得倒有点沧桑：“看缘分怎么安排吧。”
　　停了一下，律渊继续问她：“打算考哪里的大学？”
　　“离家近的，G市。”地理位置是她考虑的首要因素，从邻省的G市到岑罗，走高速公路只要三个小时，比去他们的首府还快。
　　“G大不错。”
　　“没定那么高的目标，也没想那么远，一切等打完仗再说。”
　　“学什么专业？”
　　“还没想过，”
　　听到这，律渊真觉得好笑，她洞悉一切，又在某些地方迷糊到这种地步，“没几个月了，自己未来要做什么没有想法吗？”
　　“我是个懒人，胸无大志，走一步算一步。反正有份工作，能挣点小钱养活人就行。”她如实相告。
　　“其实，我也挺盼望高考的。”律渊有点失神地说。
　　“你这个大才子，做好万全准备了吧。”
　　“不是。高考之后，就可以谈恋爱了。”
　　“不是吧，你居然会有这种想法？”苏流毓倍感讶异。
　　没过多解释，律渊告诉她：“我考G大。”
　　“你考清华、北大都没问题。”
　　“太看得起我了。”
　　“确实是啊，你那么牛，次次考试都是前几名，听老师念你的名字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闻言，律渊难以言表的惊喜，原来她还是有在关注他的。此后，他愈加刻苦地学习。
　　男同学比较喜欢球类运动，在第七节下课后，都会酣畅淋漓地玩上一段时间。女生多是充当观众，洗完澡，打来饭，边吃边看球赛。苏流毓曾说他文武双全，既会学习，又擅长运动，因此，不管是排球还是足球、篮球，律渊在场上都更有冲劲了。
　　他是性格内敛的人，就以这种方式表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