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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相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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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印的炼龙日日不能安静。剑中的亡灵悲哀愤恚,诅咒着这个世界。他们诅咒所有的,所有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就连他们唯一的后人寒渊,也不能逃过。
在天空晴朗的时候,寨子中的每个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笼罩在兵器阁的暗青色雾气。更是有龙吟悲鸣,属引凄异,仿若想要冲破结界,呼啸而出。
“父亲大人,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阿夕站在父亲身边,抬头仰望。
“剑中的亡灵被唤醒了。龙族的继承者,‘他’回来了……要来终结这一切了。”父亲无力地摇头。几十年前,那个云游至此的巫女的话果然没错!
“那‘他’来了,会怎么样呢?”若菜插了一句问。
“全寨子的人都会死。‘他’一定会召唤出剑中亡灵的力量毁了这个寨子!所以我每次捉到龙都不会放过……”父亲看似平静地说着,努力压抑着自己声音中的波动。
“父亲大人,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让这个寨子毁掉!”这个寨子在山中已有几百年了,怎么可以在父亲的手中毁掉?怎么可以在自己的眼前毁掉?阿夕的目光坚定平静。
“寒渊……”心中有不祥的预感,想让他的手抓住她的越来越紧,怕一松手,便如十年前一般,他会如一阵清风,轻轻滑过她的脸颊,然后又轻轻飘走了……
“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他柔声回答。
“如果……如果我们不能再继续相爱了怎么办?”等到那个‘他’来到之后,自己……是会死的吧?阿夕坐在粗壮的树枝上,轻轻晃着双脚,感觉着潮湿的空气在脚尖萦绕。
“那就一起化为尘土好了……你不是说过,希望什么都没有么。我们成了尘土,永远在一起,也就不用再顾虑别的了,什么都没有。”他微笑着回答。
少女低垂双眸,隐藏的目光中却是陡然一惊,随后又转为担忧。
尘土……那天,那条龙在失去宝石之后化为尘土,随着晚风飞扬漫天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的眼前。那就真的是什么也没有了……
过了许久,她才又开口问:“真的么……”
“嗯。”
“那……不许反悔的。”害怕极了他离她而去,她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中,复杂地看不到底。害怕、担忧、悲伤……有多少,是她这个年龄的少女不应该拥有的。
“我不反悔。”漆黑如墨的眼中,一丝碧蓝如海中的波纹般幽幽浮动。他的目光是温柔而平和的。
少女再无语,默默倚在恋人怀里。
“姐姐!姐姐……”若菜听到外面的骚乱,推醒了身侧的姐姐。
“怎么了?”阿夕感觉不对,拉开了窗子。
一瞬间,耀眼的白色光芒陡然盛大,阿夕遮住了眼睛。
只听的耳边肃然安静,空气中如死了一般,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寨中除妖师的呼喊,小孩子的哭叫,长廊中脚踏过木板的嗒嗒声响,全都在这一瞬的白光之后消失了。山寨像是被海水淹没一般,沉入了永远的黑暗沉静。
“姐姐,又安静了……”若菜睁开了眼,过了半天才轻轻说道。
“在房间里别出来!”阿夕定了定神,从墙上取下弓箭,跑出了屋子。
结界,一张青碧色的结界保护了她们。
是寒渊。
可是寒渊怎么会——
阿夕的嘴唇在瞬间苍白了下去。
“忘了你给过我什么了么,夕儿?”当日他的话在少女心中惊雷般响起。
不可能!怎么会是他?!那颗石头……那颗石头是为了让寒渊躲避父亲大人的!
阿夕猛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驱逐掉。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少女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抛开那个噩梦。自己一直都是相信他的,那么他……也就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才对啊!
阿夕跃上屋顶。眼下的情景让她险些失足摔下。
寨子里的人……他们……全……全都……
每个人都保留着死前最后一刻的表情,那是一种愤怒、惊诧和恐惧。母亲把孩子护在身下,丈夫仗剑想保全妻子……
在远处的长廊中,阿夕看到了父亲。曾经那么强大威严的父亲,此刻也毫无生气的倒在廊中,手却直直向前伸着,指向前面长廊连接着的一座小楼——那是她和若菜的房间。
阿夕偏过了头,肩头不住的激烈颤抖。突然来袭的事一重重压得她几乎倒下。
眼前突然又是一幕幕影像。父亲的,寨中叔叔伯伯的,邻家姐妹的……
昨天,昨天他们都还活着!仿佛有寒冰化作的利刃,将她的心自上而下深深划开,彻骨的冰冷让阿夕的身子不自主地簌簌发抖。
暗如玄铁的夜色中,阿夕晃然能看到一个个灵魂,虽已化作团团白光,但却依然因为死前的恐惧和不甘而不肯离去。宛如一只只午夜中的明亮眼睛,幽幽盯着自己。
月华如水,清冷的洒满寨子。月光下的少女,站在屋檐上,怔怔看着下面的一具具尸体。
是谁?究竟是谁?!
蓦的少女抬头望月,藉以掩饰自己的目光。然而还是有泪水,珍珠般光滑圆润,从她苍白的脸上滚滚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肯放过!
“是谁!”黑夜中,远处一个身影持剑而立,似乎是在欣赏这一切。
听到声音,那个人回过头,看着阿夕。
月下少女的表情惊骇到了极致,她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怎么……怎么会……为什么??她只想开口大声问,然而却问不出一个字。
那块石头……那块石头是自己给他的!因为自己,所有的人都死了,都死了……
暗黑色的眸子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气,在月光下穿透黑夜,径直刺入阿夕心中。
背叛……原来这就是背叛……
她举起了弓,眼中仿佛空了一般,迷茫而又无助。
仿佛有突然回到了十年前,依然只是那个迷了路的小女孩,颤抖着举起了弓。
然而十年前,她举弓是为了救他的,但现在,她举起弓,却是要杀他了。
“所有囚禁我的人类,都要死。”男子挥剑,舞起重重光幕,向着少女逼来。
“寒渊……你——不可饶恕!”这一句话顿了三顿,才终于完整的自她口中说出。先是悲哀,再是伤心,最后终于转为冲天的愤怒。
阿夕咬紧了嘴唇,眼中是哀痛决绝的神色。
“是吗?”清冷的光芒再次散开,如同漫天轻纱一般,然而却是将阿夕围住。
“交出你的命来告慰死去的人吧!”少女手中的剑突然燃起烈火。箭矢,全部是火红的烈焰,就如同她此刻的愤怒。
红光激出,与炼龙的白色剑光纠缠,陡然光芒亮如白昼!
阿夕又连搭三剑,,一刻不停的射出。
三剑同时射出,却是不同颜色。随着阿夕发箭,一时间空中似乎是划过了五彩的流星雨,闪耀着各种凌厉的光芒。
但男子也在炼龙的保护下在箭雨中离阿夕越来越近。陡然他横剑而起,剑幕换作一道激烈的白色剑气,宛若蛟龙直冲阿夕。
阿夕情知不能躲避,此时正是击中他的最好机会。
凝白的剑气如长龙般从阿夕的身体呼啸穿过,然而也在这时,寒渊也中了阿夕三剑。
看着恋人,阿夕感觉自己的心已被刚才的一剑片片击碎了。
为什么……是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巨大的痛苦让她咬紧了嘴唇,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她毕竟是个人类,刚才的一剑,夹着寒渊强烈的妖气,正中她的心脉。
寒渊哥哥……他要来杀自己了。他曾对自己许下的诺言,还未等到他们化为尘土,便已在他的心中化为尘土了。
“为……什么?”恋人靠近,阿夕终于缓缓开口问道。朱唇上,齿痕苍白惨淡。她悲哀的看着寒渊,手中握紧了最后一支箭。她的身后已再没退的余地,鲜血还在不停的汩汩涌出,将她的胸前染作一片暗红。一阵夜风掠过,她摇摇晃晃,但坚持着立在屋檐上。
终于……还是要这样结局么……
少女散开的瞳仁陡然清亮起来,她还想再看寒渊一眼,看看寒渊如何能忍心,看看他杀自己的时候,脸上是何表情?
然而却猛然看到寒渊的眼中极力抑制的激烈神色。
难道……!聪明的少女立刻看向他的剑。
怨念化作的黑雾自剑身蔓延而上,染得寒渊提剑的手已经是一片青黑。
她微微一笑,却像是再无任何不甘和愤怒。原来……原来……他只是被那柄剑控制了……少女苍白的脸上满是释然的笑容。
她抬手一格,挡住他劈面而来的剑锋。
这……这算什么先人!只为了自己的怨恨,不惜让寒渊这样痛苦的做这种事!
箭矢与剑锋相撞,擦出一闪即逝的一串红色火光,照得两人脸上均是明明灭灭,阴晴不定。被撞击处,暗青色迅速如潮水般退去。
阿夕轻轻舒了口气,抓住剑锋,将炼龙从寒渊手中拽出。温热的鲜血顺着剑身蜿蜒而下,纯净温暖,将剑中余下的怨恨终于一并消除。
“寒渊……寒渊哥哥……”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小小的女孩无助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姐姐!!姐姐!!”另一个少女的声音哭着响起。
那月牙白的长衣染满了血色,在空中如同一片落叶一般坠落。
“姐姐,姐姐!是那个人,是不是?”若菜抓起姐姐的手。
“若菜……”竟全然不顾那个男子,姐姐叫住了自己。
“姐姐……”若菜泣不成声,“姐姐你……你别死……别死啊……若菜怎么办?若菜没有姐姐要怎么办?”
“若菜……把炼龙……交给巫女吧……我们除妖师,没有这样的力量……”阿夕把剑放在妹妹手里,叹了口气,阿夕缓缓望着天空。
屋檐上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果然……十年如一梦,然而梦过后却什么也没有留下。十年前是个梦,难道十年后,却又是一个梦么?真的……真的好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