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猴同人]楼下那个男人》Pallas An

8、八、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我在清晨八点半出门，临走前把敷眼用的冰袋扔进了垃圾箱。
　　都是该死的姓张的害的，今年的圣诞，是我有史以来过的最焦头烂额的节日。
　　Tony应该还在睡……我就不去打扰他了。
　　今天还是一个人吧………我没打算开店。昨天晚上那么一折腾，要是还有心情能做生意，那才见鬼了呢。
　　把“CLOSED”的牌子挂在门外，我坐在柜台后面，看着空荡荡的店堂，出神。

　　Tony……Tony。
　　你真的伤得那么重呢……这一次，他是不是已经把你伤到了骨子里？我不知道你有多痛，我真的不知道………但我却宁可你痛一点，再痛一点。因为只有那样，你才会狠下心，离开。
　　Tony……你都是怎么想的呢？让我来猜一猜吧。
　　你很爱他，你也很恨他。你想要放下一切地去爱他，但你也希望不顾一切地去恨他。你无比的渴望着他，你也发自内心的排斥着他。你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关心他，你也使出所有可能的手段诅咒他。
　　Tony，你的眼睛有那么纯粹的色彩。你的感情就像你的眼睛一样纯粹而美丽，但是却不会有人祝福你。
　　所有人都会对你说，放弃吧。因为你和他之间，原本不应纠缠。
　　是谁先爱上的呢？我记得你说过，是你吧？你跟他说我爱你，你跟他说我们在一起，你跟他说我们要努力。
　　之前呢……？
　　………之后呢？
　　Tony，你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你失去了多少，又得到了多少？
　　Tony…………

　　…………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
　　这样的安静，可以一个人煮咖啡一个人喝，也可以望着店里漂亮的装饰版画出神发呆。不会有人打扰我，更不会有人从后边大吼一声把我吓个半死。
　　可是，却又安静的有些可怕。空荡荡的一间屋子，让人觉得心里跟着也空落落的。
　　外边的街道上人流如织——毕竟是圣诞节，全世界信教的不信教的人都会为之欢呼的盛大节日。
　　耶稣基督就是这一天降生在世上的。从那一天起，他以圣子的名义，传播福音，仁爱世人。
　　可是，三位一体的神啊，你不是能够洞察世间万事万物吗？为什么，你竟看不到你的孩子，为爱所经受的痛苦…………
　　曾经有人说，神之所以要禁止同性之间的恋情，是因为，两个拥有相同性别的个体，不能够创造出新的、未知的个体。
　　因为神赋予了所有人类存在的意义，他是这样说的，你有，我也有。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的理由……都是为了产生一些未知的事或物。同时，也是为了延续下一代的生命。
　　但同性恋却什么都无法产生，所以，神要禁止这种……完全无用的行为。
　　什么都无法产生…………
　　两个性别相同的人，真的，就什么都无法产生的吗？
　　他们明明在爱，难道，爱就不是一种客观事实上的存在吗……难道不是吗？！
　　难道，爱……也是错误的、应该被禁止的吗…………
　　神啊，你为什么要如此刻薄呢…………

　　正在愣神的时候，有人叩响了店门。
　　很轻很轻的敲门声，似乎害怕走错了门似的，小心翼翼。
　　嗯？不是挂了牌子了吗？怎么还有客人上门？
　　懒洋洋的起身去打开门，张口就说：“对不起，我们咖啡屋今天不营业，要喝咖啡请找别家吧。”
　　说完就想关门。
　　“啊……不是的，我，我想找个人…………可以让我进去说吗？”
　　门外的女子长了张可爱的娃娃脸，头发有微微的卷。
　　找人？

　　“……真是麻烦你了。”她礼数周全的道谢，明显还是有些拘谨。
　　“没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把红茶端到她面前，然后放下自己的薄荷柠檬咖啡。
　　的确不算什么……反正这店是Tony的。
　　她没说话，只是端起红茶，举止局促，显得有些不安。
　　“嗯……你是留学生吧？”我抿了口咖啡，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很是惊讶地抬眼看我：“咦……你怎么知道？”
　　“啊，瞎猜的。”我往她的衣领上瞄了一眼，又使劲儿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的极淡的檀木香。
　　衣服上绣着的商标是某国特出，香水味道清淡但也是某品牌的冬季新品，暂时只在该国国内有售。
　　挺好猜的，所以才瞎猜。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最蠢的问题。
　　“Jelly……你呢？”
　　“Pallas，Pallas An。说说你要找的人吧，男的女的？”
　　“我……啊，对了，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个叫Tony An的人？”她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
　　Tony？
　　“你说Tony哥啊。”我放下杯子，舔舔嘴唇，“是啊，这家店就是他开的。”
　　“你说这家咖啡屋是……Tony开的吗？”她很惊讶。似乎从进了Blue Sky之后她就不停地在惊讶着。
　　“嗯，Tony哥才是老板，我只是个打工的服务生。”我实话实说。
　　“啊，那他今天会来吗？我很想和他见一面。”她激动的抓住我的手。
　　“恐怕不行。”我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回来，“他病了，医生说得在家静养，所以我不准他过来。”
　　“啊！”Jelly有些兴奋了，几乎没跳起来，“你知道他的住址吗？那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看她一脸单纯的样子，我忽然怀疑她真的是在国外生活过的人吗？她没被人卖了可真是个奇迹。
　　“他不会见你的。这段时间他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好，医生嘱咐说最好不要跟不熟悉的人接触。”我委婉地拒绝她的请求。
　　Jelly一听就萎下来了。
　　“怎么会呢……我、我也不是不熟悉的人啊……我是他的大学同学呢………”她委屈地嘟哝着。
　　我没说话，装哑巴谁不会啊。
　　“那……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啊？严不严重？”看起来Jelly是真的很关心Tony。我想了想，决定跟她说实话。
　　“他得的是心病。”我说，“他爱上的人让他绝望，他受了太大的打击，所以病了。”
　　Jelly不说话了。

　　我果然没下错赌注。Jelly对Tony的了解虽然只停留在三年前，但却让我得到了很多以往一直没能想通的问题的答案。
　　首先，Jelly告诉我，Tony是学小提琴的。而且，拉的相当出色。
　　小提琴……那首《月光》！
　　现在我可以确定，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我所听到的凄婉的提琴旋律，就是出自Tony之手！
　　只是，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我的心里，更加难以安宁。
　　小提琴，虽然那是我最喜爱的几种乐器之一，但它给我的感觉，始终是忧郁而柔软，带着无法言喻的哀伤。
　　Tony……你为什么会如此哀伤，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原因。
　　Jelly继续着她的讲述，然后我知道了，为了所爱的人，Tony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
　　三年前，音乐学院有一个出国深造的名额，导师原本属意让Tony去的，但是最后他却主动放弃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师长们不解，朋友们不解，家人们——Jelly说Tony没有家人。我这才知道Tony是个孤儿，自小就靠自己长大的孤儿。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命运那么悲苦，母亲因车祸早逝，父亲沉浸在痛苦中对我不闻不问，后来更发展到熟视无睹。我会这么偏激都是因为那时候的心理状态有些扭曲，就算自己意识到了也很难再矫正过来。
　　但是跟Tony相比，我好像已经非常幸福。
　　Tony为什么放弃出国？我问Jelly。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而Jelly的回答也不过是印证而已。
　　她说，Tony是为了他爱上的那个人。她说当她问Tony是不是爱上了谁的时候，Tony很平静，只是苦笑着回答她说，女人的直觉果然不容小觑。
　　他承认，他爱上了一个人，他甘愿为那个人放弃一切，只要他们能够在一起。
　　Jelly说她也曾提醒Tony，这样做很可能得不偿失，而且怕就怕他跌倒了，便再爬不起来。
　　Tony的回答呢？我问。Jelly苦笑着说，Tony回答她，车到山前必有路。
　　走一步是一步。
　　原来爱情都是这么盲目的，以为现实世界可以让他们慢慢实践。
　　“Jelly，我跟你不一样。我相信永远的存在，也相信我会一直爱他。除非他把我的希望变成绝望，除非他让我的forever变成never，否则……即使到了那一步，我仍旧无法不爱他。所以到了那时候，我只有离开。”
　　当Jelly一字一句地把这段话背出来给我听的时候，她泪眼婆娑，我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Tony，Tony，你这是何苦？你这又是何苦啊！！

　　Jelly临走时，留下一本童话书，说是自童话国度丹麦购得，这次回国特意带给他的。
　　“Tony喜欢看童话，尤其喜欢看《海的女儿》。”她一遍遍地嘱托，“一定要拿给他，他最喜欢的呢……”
　　嗯，小美人鱼，我也喜欢。
　　虽然那个结局，对于爱情来说，太过悲惨。
　　小美人鱼终究没有得到王子的爱，她化成了泡沫，飞向空气女儿的怀抱。
　　幻灭的结局，充满未知数。
　　我抱着那本安徒生童话回家。它沉甸甸的，精美的外壳上，花纹凸凹。
　　Tony接过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指尖微微的颤抖。
　　“Jelly呢？她没有来吗？”他问。
　　“嗯，她还有事，而且明天她就要离开汉城，回欧洲继续学业。”这是事实。
　　“哦………”
　　然后那本童话就成了Tony床头离不开的装饰。直到后来他离开，那本书都还是一直放在那里。

　　新年过去，Tony的身体渐渐康复，精神上的创伤虽未痊愈，但一直以来的静养还是发挥了效果。他终于又可以对着我笑了，这一点，尤其让我高兴。
　　RICE姐姐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Tony不在的那几天她天天来烦我，却又不肯跟我一起去照顾他。只是每天在自家厨房里一钻几小时，然后第二天就有香浓醇厚的各种煲汤端到Tony面前。Tony还奇怪呢，一个劲儿地问我怎么手艺突然见长啊？弄得我连敷衍都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篡了人家的功劳，说是祖传的手艺，但也就只会这一门——但愿RICE听到了不会抓狂。
　　Tony确实恢复的不错，有一次心情好的时候，还现场给我show了一段小提琴独奏。
　　当着他的面我一个劲儿的鼓掌，连声叫好，缠着他问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是从小学的吧你真是了不起啊。
　　他只是微微的笑着，没有说话。我却觉得心虚。
　　Tony的眼神太过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空无一物。如今，我已经没能力从他脸上寻找到他思想的蛛丝马迹。
　　他把自己掩得更深更紧，让人再也无法接近。
　　就连我……也不能再那样轻易地得知他的想法。

　　某日上午，店里空荡无人，我心血来潮，趴在柜台上问道：“哥，你说爱情的结果是什么？”
　　据说这是个非常准确的心理测试，通过回答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爱情观。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没有………好吧，顶多是有一点点八卦。
　　我也只是想知道Tony现在有没有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
　　“……是婚姻吧。”他犹豫了一下，这样回答。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好不好。”照这样的逻辑，那么爱情的结果也就是走进坟墓………死亡？God，好悲观的答案。
　　“那，我可不知道。”他低敛着眉睫，“说答案吧，我今天没有猜谜的心思。”
　　“我也不知道呢………这个不是谜语。”
　　“…………”
　　“我曾经以为爱情的结果就是童话的结局，王子和公主生活在一起，永远幸福快乐。现在想想，觉得那时候真是单纯。”这是我十岁之前的想法，之后因为母亲去世而在一夜之间长大懂事的我，就再也没了这样梦想幸福的机会。

　　现实生活里是没有公主和王子的。
　　现实，代表的是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代表的是工作学习生活的压力，代表的是丈夫妻子父母儿女的责任，代表的是抬头房子低头车子的期望，代表的是世事难测无可奈何，代表的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现实里可以容下一切，唯独容不下童话般的爱情。或者可以这么说，现实排斥童话。
　　现实是温柔的，也是残忍的；现实是美丽的，也是丑恶的；现实是绚丽的，也是苍白的；现实是丰富的，也是空洞的；现实是火热的，也是冰冷的。
　　现实就是这样，一丝一毫，一分一秒，完完全全地拒绝着童话的存在。

　　“可是我喜欢童话。”Tony仿佛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看得我差点流鼻血，“童话是现实里仅存的最单纯的美好了。”
　　“所以童话是孩子的专利。”我接口，贼贼地笑着，“哥你是在说你自己还是孩子吗？”
　　“对……等等，不对，你又换着法子说我小是吧？”他反应过来，放下杯子，一副要扑上来的样子，“嗯？”
　　“我才没有……啊，欢迎光临！”有客人上门，我借机逃脱。
　　Tony又开始忙碌。我看着他在柜台里忙活的样子，有种感动在心底蔓延。
　　哥，你一定要明白，爱情的生命很短很短，它注定会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蜕变，向前醇厚，向后淡泊。
　　很矛盾是吗？爱情本来就是充满矛盾的。这个世界都是充满了矛盾的。
　　没有什么能够永垂不朽，除了爱情；
　　也没有什么能够永垂不朽，即使是爱情。

　　传说里，童话是由天使张开双翼守护的净土。在那里，幸福和快乐是永远不变的结局。
　　Tony，我也想守护你。守护你的生命，守护你的爱情，守护你的幸福。
　　Tony，我不是纯洁的天使，而是来自黑暗地狱的恶魔。
　　Tony，我依旧会守护着你，一直守护着你。
　　Tony，我不要你的灵魂，我要你永世的幸福和快乐。
　　你会知道，恶魔佑护的爱情，更能够长传不休，永生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