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温柔》万俟贞

2、第 2 章

　　“既然宋小姐到了，我们开始吧。”张律师手中托着一个黑色文件夹，我曾以为这个画面只会出现在电影中。
　　“秦浩先生委托张乐海律师，于宋薇小姐25岁这一年的6月20日聚齐所有秦浩先生的子女，宣读遗嘱。”
　　“等一下，遗嘱？你是说，我父亲死了？”我知道不该打断律师，但是，我实在想多了解父亲的事情。我始终想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让母亲含着笑等到死。
　　“你的父亲秦浩先生早在24年前就去世了。”张律师停下来回答我。
　　“24年前？？”
　　“是的，详细的情形等请我宣读完遗嘱再告诉你。”他显然对我打断他的工作很不满。于是，我带着疑惑和抱歉继续听着。
　　“秦氏企业20 %的股份由长子秦航继承，20%的股份由次子秦轩继承，以仿制紫晶作为凭证，60%的股份由女儿秦薇继承，以紫晶作为凭证，宣读完毕。”
　　“紫晶？什么紫晶？我没有。”这份遗嘱听得我一头雾水。
　　“你有呀！在机场你给芊芊的就是了。”那女孩对我说，“这也就是我追你的车的原因。”
　　“可是……”我想告诉她那不属于我。
　　“可是那串不是真的。”张律师打断了我，“是秦浩另外打造的。水晶中没有‘秦’字的刻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串水晶应该是属于程敏儿的。”
　　“这太荒唐了！到底是怎么会事？”我越听越玄，“既然要集齐所有的子女，那么，秦航和秦轩又在哪里？我父亲又怎么会立下这么荒唐的遗嘱，在他死了24年后再揭晓？”我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其实还有大堆的疑问没有提及，一时间，我也乱了。
　　“这里有两封信，一封给你母亲，一封给你，但你必须用紫晶来换。”
　　“我根本就没有，我说过了。”
　　“这个暂且不提，我想知道这串防制的你是怎么得来的？”
　　我说了紫晶的来历，至于程轩和我的关系则淡淡地带过，但我想他们也明白了。
　　“我一直在寻找程敏儿和她的儿子，原来……”
　　“你是说程轩就是秦轩，是……”我几乎窒息了。
　　“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后来说了什么，我没听见，只是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这绝对是本世纪最具讽刺意义的事情了。我曾经深爱的男人，竟是我的哥哥。

　　“姑姑，你醒醒，醒醒。”
　　我挣开眼睛，一片模糊。最先看清的，是芊芊的那双眼睛。
　　“姑姑？”我听见她这样叫我。
　　“嗯。姨姨说你是我姑姑。”芊芊回过头去找她的姨姨了。
　　“我叫方婷。你的大哥秦航是我姐夫。”她向前走了两步，抱起芊芊。“姐姐和姐夫两年前在车祸中死了，姐姐就把芊芊交给我了。”方婷的眼睛有些发红了，声音也开始不清楚。
　　我听着，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这是个多么荒唐的家庭！母亲爱了一辈子的父亲竟有三个女人，还各自有了孩子。我可怜母亲，她知道全部的真相吗？知道她付出了全部去爱的男人只分给了她三分之一甚至更少的爱吗？
　　我把程轩的地址留给了张律师，然后离开了律师楼，那一刻的我，已经再承受不了任何的打击了。因此，我没有再苦苦地追寻那一切疑惑的解答。因为我已经负荷不了了。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而我在这方面的能力比正常人要低得多。
　　忘记是怎么回得家，只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连鞋子都没有脱。我觉得我整个人被一种抑郁笼罩着，前所未有的污浊。
　　放了满满一缸洗澡水，我把自己泡在里面，在朦朦胧胧的蒸汽中，我仿佛看到母亲微笑的脸。我为她不值，为她悲哀。可是她却无怨无悔，她与父亲之间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我为之憾然。
　　洗过澡，拿起手机。是应妍发的短信，约我去Memory。我突然想起她对我说的话：有什么事说出来，也许会好很多。
　　Memory酒吧。
　　在柔和的音乐声中，我静静地诉说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
　　“不会吧！说是你的新小说我倒相信。”启悦将信将疑。
　　“程轩是你哥哥，怎么会这样？那你们不是乱……□□？？”应妍眉头紧锁。
　　“你跟他分手还真分对了，要不然现在不是更乱了吗？”她们一人一句，我感觉自己在接受疲劳轰炸。
　　“你们也不相信对不对？但事实就是这样的。”我感到自己说了句废话，但我想不到别的话可以说。
　　“等等，根据你爸爸的遗嘱，你拥有秦氏企业60%的股份，那不就等于……？”应妍对金钱果然敏感得多，不愧是商界女强人。
　　“等于我将是秦氏企业的最高领导人，但是我根本不喜欢经商。再说我也没有什么紫晶。”
　　“怎么可能，一定是你妈藏起来了，她那么爱你爸，一定会小心收藏他送的每一件东西。”启悦运用着她的逻辑推理。
　　“我现在不想想这些，我心里很乱，突然间发生这么多事情，我觉得自己快饱和了。”
　　“你最好保持平常心应对这一切，我有预感，你还会面临更多。这只是个开始。”应妍的话让我心里更乱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让她喘口气吧！别把她逼急了，还是让她慢慢接受比较好，我倒觉得这是好事。”启悦把头转向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爸是个怎样的人吗？还有，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妈这么爱他，一定有她的理由的。”
　　这是个不错的提醒，父亲真的像我想的那样不堪吗？也许并不尽然，我对父亲的了解几乎为零，仅凭表面便下定论，确实有些不公平。
　　“好了，什么都别想了，我们喝酒。”
　　就在三只杯子碰在一起的一刹那，我觉得心情明朗了许多，说出来，真的很舒服。

　　我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终于鼓起勇气从衣柜的深处翻出了母亲的遗物——一只小木箱。
　　木箱一直是锁着的，钥匙放在哪里，母亲没有告诉过我，我也没有问。在以前，这只木箱对我的意义只是母亲的遗物，她生前珍视的东西，而现在它是一切疑团的谜底，于是我把锁撬开。
　　依照我的想象，里面应该是日记，旧照片一类的，一定能够记录以前的事情。但是没有，箱子里只有一封信和一把钥匙。信是给我的。

　　薇薇：
　　妈妈不在了，你生活得好吗？快乐吗？虽然得不到答案，我还是想问。
　　很后悔，没有教会你坚强，因为妈妈也不是个坚强的人，你知道的。
　　我从来没跟你谈起过你的父亲，是因为你那时还小，我怕你不懂，会误解他，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他所以会离开我们，是因为他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甚至，不只一个。但是，他从来没有对我隐瞒过。所以，我没有受到过任何的欺骗。实际上，真正打动我的正是他的坦诚。对于我们之间的感情，我说不清楚，只能告诉你，我很爱很爱你的父亲，才不顾一切跟他在一起。他也曾告诉我可以为了我抛弃他的家庭，他的事业，他的一切。我相信他，完完全全地相信他，因为他从来没有骗过我。至于他的离开，我也很体谅，跟我在一起，他要抛弃的太多了，连我都认为不值得。本来我不应该带你来找他，可是我真的希望有他的一点消息，即使见不到面，但是没有任何音讯，他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希望你不要恨你的父亲，他对于你的出生一直都是很期待的，他很爱你。
　　也许这一切你都不愿意知道，所以我没有把箱子的钥匙留给你，你一直不是那种好奇心很强的孩子。所以，有可能你根本看不到这封信，那样妈妈也没什么遗憾，你不知道也好。
　　望你永远快乐。
　　记住，学着坚强。

　　母

　　读完这封信，我觉得母亲是世上最柔弱的女人，不幸的是我继承了这种柔弱。所以我不再怨恨父亲，也愿意相信，他也是极爱我的母亲的。放下信纸，我反倒平静了许多，原来母亲比我幸福得多。父亲的爱是那样坦然，而我呢？程轩，不，应该是秦轩，想起这个哥哥，我的心里深深地刺痛。以后该怎样面对他，是不是还爱他，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