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温柔》万俟贞

11、尾声

　　秦雅芊跑着，哭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后面林峰喊她，她也不应，只是向前疯跑，却终跑不过他，追上了。
　　“你放开我，你不是说得很清楚吗？”秦雅芊已经没力气了，却还是拚着想着甩开林峰的手。
　　“你跟我回去吧，不然你奶奶会担心的。”林峰紧紧抓住她，再让她跑了，他可未必能追上，他早就不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了。
　　“放手，不用你管。”她晶亮的眼睛上蒙了一层泪膜。那哀怨的眼神，似曾相识。这便是秦家特有的眼睛，多情的眼睛，林峰自然记得秦薇也有一双。看着看着，林峰不由得痴了。
　　“这算什么？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秦雅芊丝毫没留意到林峰的变化，实际上她根本不敢抬起头来面对他。
　　“你真像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林峰笑了。秦雅芊却更加恼火，她自然知道那个“她”是谁。
　　林峰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扭送回去，自己便告辞了。走出来时又经过刚刚那条路，他的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影子，那双眼睛，是秦薇的？不，那双眼睛中，还有股倔强，有种坚强，是芊芊的。他深知，坚强是秦薇学了一辈子也没学会的。
　　“奶奶。”秦雅芊伏在沈洁的怀里委屈地哭了，沈洁却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他不一样了，你没发现吗？”沈洁笑着说。
　　“什么不一样了？”秦雅芊抬起两只哭红的杏眼，疑惑地问。
　　“看你的眼神呀！有点儿当年他看你姑姑的味道。”
　　“他刚才还说我像她！”悲从中来，秦雅芊不禁哭得更大声了。
　　沈洁笑而不语。
　　接下来的几天，对林峰来说是慌乱的，他感觉眼前总是有东西在晃动。最后，他看懂了，是那双眼睛，那双带着倔强的，美丽的眼睛。
　　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秦雅芊自是欢心不已，虽然她也怀疑，怀疑自己在林峰眼中只是秦薇的替身。但她不在乎，他的爱是她梦寐以求的，她得到了，不敢再奢望什么。
　　林峰心里也日渐明朗了，他从秦薇的梦里醒了。她早就不在了，或许已经在一个新的家庭里快乐的成长着。上辈子受了那么多的苦难，这辈子愿她快乐吧！林峰这样想着，随即又为自己的痴傻笑了。前世今生，只是糊弄小孩子的把戏，自己怎么又信了。
　　方婷和沈洁看着秦雅芊幸福的笑容，无比宽慰，她是她们的希望。她们的爱情失败了，但看着她在爱的包围中快乐着，便忘了自己的哀默。两个女人相视一笑，所有的往事都化作潺潺的流水，去了，不再回来了。

　　米兰的一个静谧的小墓园，本来已被世人遗忘了。二十年来，没有人来扫过墓，最近，这里多了一个一袭黑衣的女子。她每天站在墓前，默默地说着，谁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没有人回她的话，她却还是说。说完，便往墓上放一束紫色的桔梗花。这是秦薇生前最爱的花，花语是真诚不变的爱。
　　“阿姨，我是小薇，我来晚了，你今天好吗？”这女子便是秦忆薇。她边说着边捡起墓碑上的杂草，扔到一边。
　　“这几天，我把这本书又看了一遍，你写的真好。”秦忆薇手中拿着的《紫晶》便是秦薇留在世上的唯一的东西。当天，方婷见秦忆薇对秦薇误会已深，就决定将这本书公开。她马上联系了出版社，社长是秦薇的老友，一听是她的书，马上便答应出版。印出来的第一本便被方婷送给了秦忆薇。
　　“对不起，我曾经那样误会你，你不会怪我吧！”秦忆薇心里又内疚起来。当日，她所谓的维护母亲，现在看来是无比鄙夷的行为。
　　“她不会的，薇薇才没有这么小器。”秦忆薇心里一惊，猛地回头，看见说话的沈洁，她的身后站着方婷、林峰、秦雅芊，还有自己的父母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老妇人。
　　“你们？”秦忆薇无比的惊讶，再细看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本《紫晶》和一束桔梗花。
　　“我们来找你呀！也来看看我的好女儿。”沈洁的眼神里流过一丝哀伤，接着便被泪蒙住了。
　　“薇薇，你是个好孩子，没有你，大妈不会这么快乐。”她抬起手来抹掉欲坠的眼泪，又默默退了几步。
　　“薇薇，我是敏姨，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程敏儿做梦也没想到，秦薇书后的遗嘱中竟会吩咐程轩一定找到她，好好照顾她，而她却曾经想方设法地毁掉秦薇的一切。
　　程轩扶住泣不成声的程敏儿，将她交给沈洁，自己走到秦薇的墓前。摸着她的照片，半晌无语。他面前的地上，湿了一片。得知秦薇早在二十年前便离开了人世，知道她不是为自己的不忠而离开，而是因为不希望自己伤心，他感到一种撕裂般的疼痛。她不怪他，她只希望他幸福。她在书中写道：“有人代我照顾他，我很满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为了她，他会好好生活下去。尽自己的能力去快乐，去幸福，给她“满足”。
　　应妍站在秦薇的墓前，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最大的惩罚。她无地自容，她为自己的卑鄙而羞耻，因此，也是半晌地无语。最后终受不住，伏在程轩肩上哭起来，哭得昏天黑地。如果眼泪可以洗刷耻辱，应妍无疑是最清白的人。
　　林峰携着秦雅芊上前，两人各有心事。再次回来，秦薇已不再是林峰独有的秘密。他不难过，反而有种释然的感觉，她更需要大家的关怀，而不是他自己的那份虽强大却自私的爱。
　　秦雅芊读到了秦薇的一生，她为之折服。秦薇是软弱的，但是她又比谁都坚强。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都无私给予爱，不计回报的爱。方婷是对的，即使自己早生二十年，也及不上她。
　　众人对着墓碑，深深地鞠躬。程敏儿与沈洁化尽了恩怨，姐妹相称，一起住进了秦家。程轩继续尽丈夫与父亲的责任。对应妍、对秦忆薇，秦薇都不只是个回忆。在她们而言，她化作一种精神，让她们学会了无私的博爱。林峰和秦雅芊的婚礼在两个月后举行。但两人很清楚，秦薇不会在他们心中消失。她会躲在某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人渐渐散了，最后走的是方婷，她久久地望着秦薇的照片。
　　“薇薇，谢谢你的信任。”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小墓园又恢复了宁静，轻快的风吹走了灰尘。留下一束束紫色的桔梗花，一份份真诚不变的爱，送给这个温柔如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