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拿去 ...
-
秦淮河畔光影浮动，灯光摇曳在略微有些晃动的水面上，泛起层层诱惑的水色，一点一点地敲打着歌舞升平的孤雁水榭。而那孤雁水榭通体遍布琉璃瓦砖，华美而魅惑人心，使这个原本就充满欲望的水边乐园更加颓废而堕落。
“林老板，上次我要的那个官位怎么样了？何时才能上任啊？”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钱庄老板，拥着怀里的娇媚女子，和他的一群狐朋狗友横躺在孤雁水榭玄字一号雅间的美人榻上。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这孤雁水榭的主人——林若雪。
“范员外，这官位的事自然是急不得。更何况您要的那可是司盐的位子，哪有这么容易？这好东西总得付出代价才是。”林若雪满面微笑，只有那双寒冰刺骨的秀目利剑般射向除了钱多肉多其他什么也不多的范员外。
“好东西总得付出代价？”范员外眯起一双猥琐的小眼睛，满脸□□地盯着林若雪，一双染满铜臭的肥手不自觉地朝一身白纱的她伸去，“那我若是想一亲芳泽，和林老板好生亲近亲近，又该付出什么代价呢？”
只听见“啪”的一声，范员外立刻僵在那里，脸色泛青地盯着自己两腿之间处，一根白莹胜雪的玉簪赫然插在了坚实的美人榻上，近乎完全没入。范员外立刻护住自己的命根子，生怕一个不留神又飞来一根玉簪，“林若雪，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若雪笑了笑，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范员外难道忘了？我可不是这孤雁水榭里可以随意拿去的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拿去的！”听罢，财大气粗的范员外立刻住了嘴。没办法，为了以后的“生意”，他除了瞪着那对融满贪婪与仇恨的小眼睛以示气愤外，别无他法。
显然，林若雪很满意他的表现，“我看范员外都开始说胡话了，那想必是喝醉了，来人，送范员外回府。”说罢，便往外走去。
直到林若雪施施然离去，范员外那狠毒的声音才从房间内传出：“哼，当婊子立牌坊，这孤雁水榭还不是她拿身子去骗来的，装什么清高！”
当婊子立牌坊？林若雪一声冷笑。是又怎么样？这孤雁水榭本来就该是她的，是吴衍欠她的！
玄衣飘飘的清俊男人不顾身后老人的咆哮怒喝，豪气地牵起一身孝服的女孩，迈入繁华瑰丽的水榭大门，“记住，以后孤雁水榭就是你的家。只要有本大爷在，没哪个王八羔子敢动你分毫！”而她只是淡淡地点头。
红宵帐里，男人高高兴兴地搂着怀里的可人儿，“若雪，以后我就是你男人了！整个孤雁水榭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随便拿！”而她心里却想着怎么要了这个男人的命。
五年夫妻，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手里的银剑，那眼神里有着不解和痛苦。“若雪，你要杀我？难道那老家伙以前做的王八事也要算在我头上？他是他，我是我！你就是杀了我，也不会痛快的！”而她的银剑指向了男人的心口，她不会因为他而忘了从前的家破人亡。
“若雪，你真的要为了以前那些屁事，为了报复，去帮魏忠贤那个死太监残害忠良，荼毒百姓吗？若是这样……”男人抓住了她的剑身，抵在自己的心口，眼神第一次变得深邃而难懂。可他却笑了，笑得有些憔悴，“孤雁水榭，还有我的命，你都拿去吧……”
没有片刻的犹豫，她的银剑没入了男人的胸口，换来的却只有男人的叹息，仿佛是一辈子的难以释怀。
冷风凄凄，狗吠不止，孤雁水榭的后门俨然一幅凄凉破败的景象。只因为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懒散地靠在墙角，才为这份清冷添了几笔生动。
林若雪皱了皱眉头，回头对身后的小厮嘱咐道：“等会儿‘九千岁’来了，还以为我们这里是乞丐窝呢，给点钱，打发他们走人。”
小厮应声，便随手洒下些碎银子，开始赶人。几个乞丐见有银子拿，纷纷乱作一团，相互撕抢，样子可笑之极。林若雪厌恶地转身，欲离去，却瞥见一个蓬头垢面的高个子乞丐一动不动地躺在墙角，并没有参与这场“夺银大战”中。
“喂，叫你走，你怎么不动？”小厮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那乞丐的高高翘起的二郎腿，“难道是嫌钱少？”说罢，又不耐烦地丢了几枚铜钱给他。
哪知那乞丐踉跄起身，任由地上的铜钱再一次成为其他乞丐的争抢对象，便慢腾腾地一边揉着足以和鸟窝媲美的乱发，一边自顾自地往别处走去。
“喂！你不要钱啊？这可是我们老板赏你的！”小厮难以置信地瞧着这个乞丐流里流气的背影，心里好不纳闷。
“钱算个什么东西？孤雁水榭给的又怎么样？谁要谁拿去，大爷我不稀罕……”
林若雪扬眉，有人敢质疑她的孤雁水榭？“这位乞爷儿好大的口气，还从来没有人会不稀罕我孤雁水榭的东西？”
乞丐没有回头，依旧径自地走着，只听见他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孤雁水榭的前任主子吴衍就不稀罕……”
吴衍……他，不稀罕？她处心积虑杀了他得来的孤雁水榭，他怎么可以不稀罕？她就是要他至死都不可以忘了才……
“老板你……”偌大的后门院落旁，只剩下一脸不明所以的小厮和一堆疯抢的乞丐，白衣最终消失在院子的尽头。
“若雪给‘九千岁’请安，‘九千岁’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林若雪一边为魏忠贤沏茶，一边不动神色地打量着这个浓妆艳抹的阉人。魏忠贤不计路途遥远，半夜三更亲自来孤雁水榭“查账”，难道是另有目的？
“几个月不见，你这丫头是越发讨人喜欢了。”魏忠贤抿了口碧螺春，随手将桌案上的账簿拿起翻看，“这个月生意如何啊？”
“回‘九千岁’，这个月南方武林名门的冯、徐、史三家前来归顺，至于漕运方面已将平川镖局的水路断了，相信不久便可使他们归顺。再者，便是隆裕钱庄的范员外想买京城司盐的官位，只差官印交接这一项了。”
“嗯，不错，雪丫头是越来越能干了。你说，咱家该怎么赏你才好呢？”魏忠贤合上账簿，看向林若雪。
“能为‘九千岁’效力，是若雪的福分，若雪不敢讨赏。”
“是吗？”魏忠贤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不如就赏你留个全尸吧？”瞬间，锦衣卫从四处涌了进来，将林若雪团团围住。
林若雪立刻警觉，手不留痕迹地按在了袖中的剑柄上。“‘九千岁’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魏忠贤端起碧螺春，细细品着：“咱家不需要太能干的人。这人还是要听话的好，以后啊，这孤雁水榭就由他来打理吧！”
林若雪愕然，只见一个滚圆的肉球一摇一摆地来到她面前，得意地大笑：“林老板，这次你要如何赶我走啊？”竟然是范胖子？
“小范啊，咱家把这里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可别叫咱家失望呀。”
“是，‘九千岁’。”范员外谄媚地目送魏忠贤的离去，最后终于转向林若雪，一脸妄笑：“来人啊，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噌”地一声，林若雪袖中宝剑也瞬间出鞘，直指范员外的心窝。白影舞动，如六月飞霜般怨气滔天，但其中的决绝之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范胖子！”林若雪咬牙切齿地瞪着范员外猥琐的嘴脸，心中燃着千丈的怒火。孤雁水榭是她的，是她杀了那个傻瓜抢来的，谁都不可以抢！谁敢动孤雁水榭，她就要了他的命！
“铛！”兵刃交击。她终究是晚了一步，银亮的剑身生生地被几把迎面而来的长刀缠住，偏了方向。林若雪一击不成，眼看身后的锦衣卫蠢蠢欲动，立刻一跃而起，抽剑反手一击，这才逃离了身后猛然偷袭而来的擒拿手。
“呸！”林若雪狠啐一口，咬牙不语，手中的宝剑再一次绚烂舞起，速度越来越快。什么功成名就，什么荣华富贵，她统统都不要，她只要孤雁水榭！剑花朵朵，血色飞扬，竟然比那昙花更令人炫目。手中的剑依然还是从前的那把，那把刺进吴衍胸口、莫名让她痛楚了几年的宝剑，她今天依然要用这把剑来维护自己的孤雁水榭！她要让吴衍看到，她没了他的保护也依旧能够活下去！她要让他后悔！
“嘶——”一道夺目的血痕在林若雪的背上晕染而开，杀戮的结局终究还是难以躲过。视线渐渐开始模糊，四面八方而来的毒辣刀锋也变得有些难以招架。真的要死了吗？林若雪一滞，可一颗心依旧涣散难收。
“孤雁水榭，还有我的命，你都拿去吧……”难道他真的不在乎这孤雁水榭，不在乎……林若雪整个人摔倒在地。
眼看一柄长刀即将落下，只听见一声巨响，忽然间漫天繁花的金光四射而开。一个灰色的人影携着一双金刃直飞而来，勇猛难当，炙风烈阳也难抵如此这般的火舞旋风之势。
“乞、乞丐？”锦衣卫们纷纷被这势头唬住了眼。
锦衣华服间，那个破破烂烂的人影却分外的英姿飒爽。他仰天长笑：“不错，大爷我就是乞丐！今个儿，就要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尝尝乞丐的厉害！”金刀狂舞，天地间所有的豪气只化作了那瞬间的风月芳华，锦衣卫们纷纷倒地。包围瞬间崩溃了！
转眼间，乞丐大摇大摆地走到范员外肥硕的身躯前，龇牙咧嘴地看着眼前这个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手下败将，“敢打我女人的主意，不想活了啊？”
“我不敢了，不敢了……别、别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啊，好汉饶命啊！”
“滚！”乞丐顺势给了范员外一脚。他手拿金双刀，缓缓向林若雪走来。这一刻，他们之间好像隔了好远好远，却又不断地在靠近。
林若雪终于看清了，那个人，那个人是……
男人撇了撇嘴，“看什么看，本大爷回来了，不高兴啊？”
“你真舍得烧？”男人一脸诧异地看着女人，“这可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孤雁水榭啊！”
“嗯，”女人淡淡地点头，眼里再没了从前的那股疯狂，“你要是舍不得，可以拿回去。”
“算了吧，我说过，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你都可以拿去，说话算话！”男人拍着胸脯，一脸豪情，既而又笑道：“那当时你为什么不肯把水榭给那个阉人啊？”
为什么？因为这是他给她的啊。女人笑了，她现在什么都不要了，老天要拿就统统拿去吧，当然，除了眼前这个人，她只要有他就够了。
“嘿，你笑什么笑，到底是为什么啊？……喂，别走啊，若雪，等等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