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云起》江洋

26、求亲

　　林泽仁远远看到水潭边那个鲜红的身影时，几乎不敢相信，他眨了眨眼，静静看她。好久没见到了，原来竟是如此想念，就这么远远望着罢，希望可以多看一会儿。
　　轻风拂动凤知的衣角，她斜倚在石上，默默望着泛起涟猗的水面，沉思良久。
　　她在想什么呢？在想林泽仁，想她自己，想他们两人的相遇，以及这几年来的分分合合。她在想林泽仁的优点和缺点，想他对自己的容让和关怀，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自己在照顾林泽仁，现在静下心来一想，其实林泽仁也很照顾她呢，在她遇险的时候救助她，情绪低落的时候陪伴她，虽然他从没有讲什么宽慰的话，但他默默无言的陪伴，就足以使人心情平稳下来，感受到他的好意了。
　　这个人哪……凤知脑海中回想着自己与林泽仁相处的点点滴滴，渐渐地从心底里温暖上来，林泽仁像山，坚实浑厚，是需要人慢慢去了解的，初见面时他冷硬无趣，后来了解深入了，才发现其实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会关心人、照顾人的男子。
　　嗯，还是一个从来不说假话的男人，这一点绝对是优点。
　　当然，他是与众不同，他不英俊，没有钱，没有名气地位，他又不会说温柔的情话，不会跟女人卿卿我我，如果嫁给他，只怕会比较闷吧？
　　是的，凤知正在考虑嫁给林泽仁，因为她在外面跑了这一年多，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郎君，男人们不是不好，只是都不合她的心意——那她的心意是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特别清楚，反正她不喜欢云从龙那样温文尔雅满腹心机的，也不喜欢薛乘龙那样气派宣昂风光八面的，其他的青年男子，要么重名、要么重利，要么贪玩，要么好色，成熟的太老气，不成熟的太幼稚……总之，怎么就是找不到一个令她情生意动，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呢？
　　奇怪，她的要求也不高嘛，为什么这么不易达到？她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去爱的人，当然那个人也要爱她——唯一爱她，然后两个人晨昏相伴，共度一生，生儿育女，再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哎，小孩子们不会像她和弟弟们这么淘气吧？
　　嘻嘻，不过孩子们淘气一点也不是坏事，起码生活会过得有声有色，再不寂寞。
　　想要一个相爱的人哪……很想的……
　　那种温暖的感情，幸福的生活……
　　真的很想要……
　　选谁好呢？林泽仁的影子在凤知脑子里不断出现，使她想不注意都不行。
　　嗯，也许嫁给他？好不好呢？
　　林泽仁便有再多的缺点，却有一个优点是凤知最欣赏的，他总是以她为中心，只要她想到他，他总会陪在她身边，随叫随到。他会爱她，真心实意地爱她，年年月月，直到永远，而她也……
　　似乎也……
　　在不知不觉中，心里有了他……
　　两只蝴蝶翩翩飞过，凤知偶尔抬起眼来观望，目光划过波光敛艳的水潭，缓缓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沉静眼眸。她眼睛一亮，继而泛起灿烂的笑容。
　　她在为我笑！林泽仁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感动，这种感觉如此新鲜，简直令他不知所措，看着凤知向他招手，身不由己就过去了，待清醒时，才发现自己两下就纵过了十来丈的距离，呃，那个，是不是表现得太急切了？他背上冷汗涔涔而下，难得涨了个满脸通红。
　　凤知爽朗一笑，拍拍身边的石头，笑道：“坐，好久没来看你，怪我么？”
　　林泽仁摇一摇头，在她身边坐下来，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呯呯响，生怕凤知也听到了，悄悄往远处挪一挪，浑身紧张。奇怪，这是怎么了，以前见凤知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种现象啊……嗯，是因为这次她不对劲，怎么不对劲呢？似乎……似乎太温柔了。
　　林泽仁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凤知，她又望着水面若有所思，脸上的神色，真的是温柔呢，这种神情在她脸上是不多见的，就像晴朗的天空浮起了薄纱一样的白云……别有意味。
　　说实话相识这么久，凤知表现出的温柔屈指可数，所以么，现在的她让林泽仁很是捉摸不透。
　　“小林，咱们认识有三年了呢。”凤知的话音里有些感慨，指了指面前的水潭道：“那时我迷了路，在这里洗澡……”她有些脸红，没有说下去。
　　“嗯。”林泽仁想起初见的情形，奇怪地想自己当初看到她裸体都没半点反应，怎么现在只坐在她身边就会这么紧张……害怕？
　　“多谢你救了我，不然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呵呵，我妈老说我马虎，还真不是一般的马虎啊。”凤知笑嘻嘻的，眼睛里映着波光，明媚动人。
　　林泽仁微微一笑，她是够马虎的，性子跟普通女人大大不同，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跟她相处下来吧？他从前是那么冷酷孤僻，而凤知居然可以忍耐得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凤知是独一无二的。
　　“对了，你从没说过你习武的事，还有你从前的一些经历，是不能说么？”凤知转过头看着林泽仁，神态相当认真。
　　林泽仁想了想，从前他是绝对不会提起那段往事的，真是无法回忆，不愿、也不敢回忆，好象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么血腥、那么残酷。不过，现在似乎有些奇怪，回头再看那段禁忌中的经历，已经没有锥心刺骨的疼痛，可以比较平静地回想了。
　　“我从小被训练做杀手的，从七岁到十九岁。”林泽仁缓缓开口，凤知转过身来坐着，认真地看着他，听他讲。午后暖暖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冲淡了回忆的黑暗和忧伤。林泽仁讲得很慢，措辞简单，语气平板，几近无趣，但凤知还是被深深打动了，眼睛里浮起泪水。
　　林泽仁讲了很久，他有生以来还没有这么认真地回顾过自己的经历，他有时怅惘，有时平淡，有时痛苦，有时迷茫，不知不觉讲了很多话，没发现自己已经能够流利地进行叙述，这在平常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一个常年只说短句子的冷漠之人来说，实在很不寻常。
　　凤知一直没有打断他，安安静静地听着，林泽仁没有看她，却可以感觉到她情绪的起伏，她在为他难过、担忧、惆怅、安慰，他的心很放松，虽然在讲惨痛的过往，但毕竟，那已经都是过去，他终于能够正视它了。
　　林泽仁讲完之后，两人沉默良久，凤知轻轻地道：“原来你从前受过那么多的苦。”她心中感慨万千，相比之下，自己简直是泡在蜜水里长大的啊！可怜她还自伤自怜过，认为自己的生活太平凡哩。
　　现在想来，平凡也是福，多少人想求平淡一世，却未必能够如愿呢。
　　她吁了一口气，振作精神，看着林泽仁道：“我的故事么，就没什么特殊，平常我也差不多都跟你提过，我家人你也都见过了，除了那几个捣蛋鬼之外，一切如意。”
　　林泽仁想起凤氏三兄弟，嘴角边浮起笑意，有这种兄弟还真是福啊，一点都不怕寂寞。
　　凤知接下来的话却让林泽仁措手不及——“我喜欢你，我们成亲好不好？”
　　晴天打个霹雳也不会令人更震惊了，林泽仁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回应，凤知脸上泛起娇羞，语气却坚定不移：“你喜不喜欢我？”
　　林泽仁木然点头，凤知一笑：“我可没什么嫁妆。”
　　林泽仁还是木然点头，嫁妆？那是什么东西？他的脑子转不到那里去，他只是不敢相信，凤知是说嫁他？她肯嫁给他？！真的吗？五里云雾中……
　　“喂，我说你态度明朗一点好不好？”凤知不高兴地道：“我是说你这个人不错，我想嫁给你，你要不要？”
　　“要！”林泽仁本能地大喊一声，然后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又窘迫得无地自容，随手捏着身边的石头，几乎在坚硬的花岗岩上捏出了手印来。
　　凤知扑哧一笑，如春花绽放，得意洋洋地道：“本姑娘年轻貌美，武艺高强，会女红缝纫，还会做饭，千载难逢的贤妻良母，想你也不能不喜欢！”
　　林泽仁张大了嘴，满脸傻笑，却是真的傻了——凤知说的是真的？她肯嫁他？肯给他缝衣煮饭，陪伴晨昏？还……还……会给他生孩子吧？一瞬间他竟然想到了小凤飞四脚朝天被换尿布的可爱模样，嘿嘿……
　　他不是在作梦吧？林泽仁惊疑不定地四下打量，看着眼前的晴空丽日发呆，生怕忽悠一下子醒了，发现刚做了一个春梦，当然，他不是不喜欢凤知，但凤知太出色了啊，又美又活泼，多才多艺，聪明能干，人见人爱，她怎么会喜欢上他，还肯嫁给他？
　　“你怎么了？”凤知伸手拍了拍林泽仁的脸，这个人怎么像在做梦一样？蓦然间她明白了林泽仁的想法，笑弯了腰，伸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道：“傻瓜，不是做梦啦！”
　　林泽仁张大了嘴合不上，他是在笑吧？生怕吓到了凤知，却怎么也合不拢嘴，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凤知看了他只觉得想笑，一笑起来便停不住，于是两个人坐在一块大石上对面而笑，一个傻一个疯，笑得前仰后合莫明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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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姐姐真是有够丢脸的，哪里像个女孩家！”隐藏在对面小丘上看热闹的凤书抱怨道。
　　“嘿嘿，姐夫更傻，真没见过这么傻的男人，他们俩算是绝配。”凤达幸灾乐祸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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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知笑够了，抹抹眼泪，推了林泽仁一下，道：“我肯嫁你是你头上冒青烟哦，天上掉下来的福气！”
　　林泽仁急忙点头，一点没错，绝对就是天上掉馅饼，还恰好咂在他头上！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待我，听到没？”
　　林泽仁又用力点头，那是当然，当然！
　　“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都省了，聘礼提亲什么的也免了，也好少花点钱。”凤知心里盘算着，林泽仁只知道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凤知，还是如在梦中。
　　“秋天成亲会比较好吧？咱们再盖一座大点的屋子，到时请爹爹妈妈来住，那三个捣蛋鬼也得有单独的屋子，得把他们安排远一点，不然会被烦死。”凤知计划得很周详。
　　“嗯。”林泽仁开始考虑新房子建在哪里好，地势要好风景要好材料要好用东面山上最好的冷杉可以吧？
　　他们计划了一通，忽然凤知想起来：“咦，你还没有向我求亲！”
　　林泽仁从天上掉到地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凤知。
　　“呸，不会么？”
　　是不会，没有机会实践过，实际上林泽仁连怎么对女人表示情意都没做过，从前……他只做过男人会做的事，之前的步骤却都不明白。
　　“哪，你怎么也得采朵花献给我，然后说——求你，嫁给我吧！”凤知脸儿红红，颇觉羞涩，怎么这种事还得她来教？
　　林泽仁傻呆呆地左右看看，伸手从一旁摘了朵小小的黄色雏菊，举到凤知鼻子跟前，嘴巴嗫嚅着，却说不出话。
　　凤知狠狠地白他一眼，一把夺过小花，插在自己鬓边，觉得嫁给这种木头人真是浪费自己的人才！不过么，她又微笑起来，做出这个决定也不是突然的，她考虑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她想要的人是什么样子呢？如果撇开相貌家世不谈，可能也就是诚实、可靠、脾气好、肯顾家吧？林泽仁虽然不算十全十美，但以上几条都可达标，也算是不错的丈夫人选，再说了，他这死拧的脾气，连山都不肯出，如果自己不嫁他，只怕他就得一辈子孤家寡人了，哎，说不得，只当行善积德吧，嘿嘿，好人应该有好报的么。
　　凤知眯眯笑，伸手握住林泽仁的手，林泽仁被她温软的小手握着，全身都轻飘飘的，如饮醇酒。
　　凤知靠在他身上，满意地发现这个胸膛极为宽厚坚实，嗯，给人一种非常安心的感觉呢。
　　林泽仁小心翼翼地抱住她，温香软玉满怀，却连大气都不敢透。
　　凤知抬起头，看他泛着青茬的下巴，想起刚见面时他满面胡须，自己还以为他跟父亲差不多年纪了呢，不由得笑出声来。
　　林泽仁窘迫地低下头来，四目相对，凤知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了，像两汪荡漾的清泉，把林泽仁沉溺进去。
　　恍惚间，林泽仁觉得唇上微微一暖，他颤抖了一下，神志清醒过来，看到凤知玉面含羞、似喜似嗔——她，她亲吻了他！
　　这个时候还没反应，那也不是男人了，林泽仁完全没有犹豫，收紧双臂，向近在眼前的朱唇吻了下去，心情激荡，热血如沸。凤知被吻得浑身发软，紧紧抱住了林泽仁的背，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手拉着手，坐在夕阳下脉脉对视，不知今夕何夕。
　　突然凤知跳了起来，指着林泽仁道：“我是你第一个女人么？怎么你这么有经验？”
　　林泽仁又惊又窘，出了一身冷汗，刚才他讲往事的时候不尽不实，漏了其中不便对凤知说的段落，那个，这个，啊，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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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趴在小丘上观战的两小摇了摇头，不再看下面不雅的场景，凤书恼道：“姐夫真丢咱们男人的脸！”哼，瞧他那卑躬屈膝的样子，像个男人么！
　　“我认为姐姐应该占上风！”凤达不以为然地道。
　　“男人得有男人的气概！”凤书坚持。
　　“这我不反对，但我姐姐占上风我才高兴！”凤达亦坚持。
　　凤书想了想，决定跟弟弟妥协：“好吧，谁让她是咱们姐姐呢，小林吃亏就是占便宜，哼，一下子不但有了老婆，还有了丈人丈母娘、整整四个小舅子，真是便宜这家伙了！”
　　凤达点头，又叹息：“唉，为什么咱们只有一个姐姐呢？只能钓到一个姐夫，很不过瘾哦。”
　　“没办法，妈只生了一个，要怪只能怪她。”
　　“姐姐会生女儿么？我觉得小女孩好玩，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能当舅舅就好了，凤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当舅舅了，结果只当了哥哥。”凤书语气中颇有遗憾，哥哥他早当惯了，舅舅才有气派。
　　“嗯，如果生女孩的话，要比姐姐温柔一点就好了。”凤达最后透露出希望，兄弟俩一路商量着走远，很远很远了，似乎还能听到姐姐大发雷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