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今生》叶凉

2、初遇

　　程彦迷迷糊糊醒来时，天色已稍暗，但还是留着最后一抹红光，似乎带着点沧桑的韵味。他愣神对着天际许久，突然自嘲地一笑，总算是清醒过来。约摸算了一下，还未到时辰，便也不着急，轻松跳下房檐，进屋换了一套干净整洁的衣裳。这么一看来，穿着白色纱袍的程彦，倒有几分儒雅书生的味道，只是这书生脑子里想的东西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他回味着昨晚的翻云覆雨，又有些抑制不住，只是突然就想到，银两似乎不大够用了。平日里虽可以向管家索取，但这几天恰逢亲爹大婚，本就花费了大量金钱，自己也无法厚着脸皮再要。于是他便决定趁着时间还早，去别苑的阁楼里取一些程敏藏的私房钱暂时应应急，等有了钱再偷偷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他借由轻功在房顶穿梭，不是因为懒不想走路，只是若又被程敏逮到实在麻烦，定是一通大骂，还不如快些飞过去了事。

　　没用得多少时间便到了别苑。程彦暗觉奇怪，平日里空无一人的别苑此时却隐隐有灯火闪烁。他打了个寒噤，莫不是太久没人气闹鬼了吧。但还是硬着头皮窜上阁楼，打算取了银子马上离开。待到拿完银两准备离去时，听见那亮着灯的房里有说话声传出，禁不住好奇心便偷偷移了过去。

　　苏陌锦坐在房内，听着喜娘的交代，始终不发一言。有帕子挡着，瞧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喜娘也只当她是路上奔波累了，道了声：“夫人好好歇息，待会儿再来接夫人。”便退了下去，轻轻将房门阖上。

　　待到屋内一片寂静，苏陌锦才幽幽叹口气，将头上的喜巾取下，丢在床上。她知道爹的想法，现在家中周转困难，需要程老爷的周济，只是要她这么一个年华正好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大老爷子，心中难免唏嘘不已。原本这个年纪的女儿家，正是结伴成群偷偷躲在帘后嘻嘻哈哈打量某位俊俏公子的时候，这么一嫁过来，任是谁对男人的幻想也会破灭，毕竟谁能指望一个老爷子能长得多潇洒呢。

　　苏陌锦坐在床上，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眼泪却是又要掉落下来。她刚欲抬手轻擦眼角的泪花，只听得一阵巨响，一个人夹杂在碎木板中从天上生生坠落下来。苏陌锦吓得忘记了哭泣，直愣愣的盯着那人满身灰屑晃悠悠地站起来。除去他一身的灰颇为狼狈不说外，单看面貌却是个白白净净的公子哥。

　　程彦揉了揉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心里将房顶骂了一个遍。他本是想在顶上看一下里头的状况，哪料这屋子年久失修，木板突然塌陷，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跟着坠落下来。

　　“你...你是...”还是苏陌锦最先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程彦这才得以好好观察面前的女子。姣好的面容，白皙的皮肤，身材就更不用说，绰约多姿，丰韵娉婷,有种刚成熟的年轻女子特有的青涩味道，那一双足以勾魂的凤眼因为哭过的关系还泛着泪光，真是我见尤怜。程彦差点就把持不住，这可不比藏春阁的偷排差到哪儿去！刚刚幻想过的镜头又一遍遍浮现在脑海中，呼吸刹那间急促起来。

　　“那个...这位公子？”苏陌锦觉得不太对劲，被程彦那一双烈火熊熊的双目盯着，犹如芒刺在背。她想着岔开话题，却不知该讲些什么，只好别过头去。

　　“啊......”程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声说道：“姑娘，对不住。”一不小心差点就把持不住，程彦暗骂自己，所有的理智似乎在这女子面前都溃不成军。

　　苏陌锦本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听他话说得又有诚意，便不再将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心里却是小鹿乱撞，刚刚那公子的眼神太过火热，将她吓了一跳，现在回想起来，却又有了几分甜蜜和自豪，却不知这样古怪的心情从何而来。

　　程彦压熄心底的那把火，这才注意到苏陌锦身上所着的服饰，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便是自己的爹要迎娶的女子。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屋外传来的嘈杂声由远及近，分明是前来接苏陌锦的，于是也不便多留，向着苏陌锦瞟一眼，而后不发一言就从后头的窗子跃了出去。

　　喜娘推开门，被眼前杂乱的景象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询问坐在床上的新娘子。

　　“我坐在这儿，顶上突然就塌下来了。”苏陌锦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再没开口，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偷偷往后窗瞄去。喜娘看也没看，慌慌忙忙招呼后头的家丁将此处清理干净，尔后又将喜巾盖在苏陌锦头上，将她领出屋去。

　　苏陌锦明知看不见，却还是在出门前向后头望了最后一眼，想起方才那公子落下来的狼狈样儿，唇角渐渐勾起一个微笑。

　　程府中灯火通明，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

　　程彦回到自己屋里，将拿到的钱收好，仔仔细细清理了一番衣物，确定没有残留的木屑后，才放心大胆的走向大厅。

　　若是被爹知道了自己擅闯别苑，除了家法伺候外，铁定会被禁足一月！那简直就是拿我的“幸”福开玩笑！我才没那么笨呢！程彦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忆起了刚才看到的情景，他不禁为苏陌锦感到惋惜。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子，却白白成了权利和金钱下的牺牲品，真是替她感到不值。他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只怕自己将来也会成为这样被人掌控的棋子，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程彦笑了笑，反正自己不在乎女人，娶谁都一样，只是可怜了苏家小姐，她刚才似乎还在哭吧......这么一想，心似乎被狠狠揪了起来，没由来的有些痛惜。

　　还未到达大堂，就听到程敏那聒噪的大嗓门对着自己嚷嚷：“我说程彦大少爷！你刚刚跑到哪儿去了！不是说好了叫你乖乖呆着别乱跑么！你就真的一刻也闲不住？”

　　程彦好脾气的笑笑，岔开话题：“里头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致情况都准备完毕，就等着新娘子上来拜堂了。”程敏似乎很是激动，毕竟出了一份力，看着事情圆满结束是自己最高兴的。

　　程彦点点头，没说什么，目光却变得深邃起来，仿佛透不进光的深湖，带着淡淡的忧伤。他爱怜地伸手抚过程敏的青丝，半晌才微笑着说：“我们进去吧，娘该是等急了。”

　　程敏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会儿，只觉得他与之前有些奇怪，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才挽着他的手臂开开心心进了大堂。

　　堂内很是热闹，韩州城里有名望的人士都被邀请而来，见证这一有着重大意义的结亲。程，苏两家的联合，既加大了两大家族的力量，又从根本上抑制了其他三大富豪的发展。这自然是人人关注的大事。如今便在这程府的大堂内，人们热烈的讨论着今后的局势，像是把全城的喧嚣都搬了进来。

　　只是程彦知道，这满室的喧嚣，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新娘子心中的酸楚。

　　程彦拉着程敏向堂内坐着的各个夫人一一行礼，这才站到了大夫人身后。程彦是大夫人的儿子，当之无愧的继承者。而程敏则是三夫人所生。其余的两位夫人皆无子嗣。

　　新人入堂。由于只是纳妾，仪式并不繁杂，草草拜了个天地，喜娘便将新娘子领回洞房，程老爷则大宴宾客，喝得昏天黑地。

　　程彦暗暗松了口气，爹的酒量本来就一般，照这个势头喝下去，绝对醉得不省人事，恐怕是无法度过春宵良夜了，这样对苏陌锦来说等于是得到了缓刑。只是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程彦无奈的笑了。

　　“娘，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先回屋去了。”程彦对这种带商业性的聚会没什么兴趣，低下头小声附在大夫人耳边请辞。

　　大夫人抬眼看着他。“彦儿，这几天家里事多，你就别到处去玩耍了，可好。”虽是商量，语气中却容不下半分质疑。

　　程彦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点头答应，看来刚刚辛辛苦苦偷拿来的银子这几天是派不上用场了，只是，见到了那么个美人，倒也是值了。他随后向大夫人行个礼，一人走出大堂。

　　喧嚣被抛在了后头，程彦这才自嘲的冷笑一声，半眯着眼往别苑的方向望了望，重重叹息。

　　这一夜便在程府的喧闹声中悄然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