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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真相与贝利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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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家,楼层安全通道。
午夜11:55。
“kame,你确定要这么做?”短发圆脸的青年有着让人特别安心的特质,笔挺的鼻子原本是堪称魅力的所在,却反而常常因此被事务所的同伴嘲笑。
龟梨沉静地点头,慢慢将黑白两股丝线挑出中段,分别缠绕在自己左手的食指与无名指上,留了三尺的线头软软拖在地上,而线的另一头极长,在地上蜿蜒蜷缠,如同紊乱成迷的命运。
“可是很危险啊,如果回不来怎么办?”中丸看着龟梨沉静的样子,心知自己是劝不回来对方的决定,却忍不住要做徒劳的尝试。
龟梨从口袋中掏出最后一股暗红的丝线,线头两端分别在自己与中丸的右手小指上打了个满分的漂亮蝴蝶结:“你会把我叫回来的,不是吗?”
少年的笑容清澈而坚定,让温柔的中丸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去应答兼或继续试图阻止。
“拜托了。”龟梨的唇角弯成好看之际的一个弧度,仿佛整张面孔都随着那笑容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12:00倒数十二秒。
中丸的嘴唇微动,发出仿佛不是出自人口的声音,随着异响一点点从他身边蔓延开的,是绿色的结界,将楼道封闭成隔绝的空间。
“大仓,开始了!”少年清亮的喝咤划破寂静,如同跃舞般旋身扬臂,黑白二色丝线震荡开去,三尺线头轻轻一击,勾住哭泣少女灵魂的双腕,另外绵长的一头随之振荡开,隐隐带着啸风,宛若化龙的黑白双蛇,消失在不知名的空间。
……
咚、咚——嗒。
轻轻地,仿佛自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鼓声,似乎在试探,却有着奇异的,好像叩击在人心脏上的,让人随之颤抖起舞的慑服力。
微微仰起头,可以看见透过空间淡淡呈现的关西少年肃穆的脸。
圆润的适合笑的白皙面孔,此时却有着仪式特有的庄重,身前是朱漆斑驳的古老大鼓,高举的双手将落未落,手中一对浅色原木的鼓棒交叉在胸前,棒尾各自牵连一股丝线,左黑右白,显然,源头来自龟梨抛出的那两股。
八荒定音鼓,j事务所之中大仓忠义独有的秘技。
只要知道人心之中最重要的“词语”,便可随之击出可连接灵魂的摄魂鼓音。
无论是生魂还是死灵,只要心中有所羁绊,全都无法逃开的鼓音,震颤灵魂的声音。
而子夜十二点整随着龟梨的信号,击响了大鼓的大仓,一下一下击出的鼓声缓慢而沉稳,是流传千年不会湮灭的词语。
——“父亲”。
少年费了大力调查出的,纠葛小松铃兰一生的、被她全心全力的意念所封锁起来的词语。
鼓声阵阵勾人魂。
龟梨的身躯缓缓地倒下,滑入中丸结实的臂弯。看着少年仿佛沉睡的容颜,中丸略一苦笑,想要说你又轻了,要好好吃饭,在空气中徒然张了张的嘴唇,却在此时此刻如同一个黑色笑话。
少年的灵魂,已藉着丝线的共振,随鼓音渡入少女的梦中。
死灵无法逃脱的,永恒的噩梦。
龟梨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视野所及一片混沌,重重阴郁的紫黑以不可捉摸的形状静静地扩散或收拢,那明明是没有任何质量的气息,却沉重地压迫着人的视线,恍惚间胸口也跟着沉闷起来。
是内说过的,他所看见过的少女所负重业的颜色。
自己已身处小松铃兰封闭灵魂的世界。
完成了任务的鼓音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轻的滴水声,因为无边的寂静,反而更为突兀且森然。
龟梨遁着水声寻去,拨开迷雾般的紫气前行,终于在重重掩映背后,看见黯淡泛黄的天空颜色。
却在七尺开外被什么看不见的罩子阻隔住,只能远远地,飘浮在半空中俯视脚下出现的建筑。
破落的大楼顶部,年幼的女孩抱膝蜷缩着的身影,因为微微下垂的面孔,龟梨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那是已经被追查出的,攫住小松铃兰一生的变故,是他曾设想到的,连死亡都无法逃脱的噩梦。
龟梨集中精神,伸出手掌,想要穿越阻隔,纵然他有着强大的异能,这里却是别人的梦境,并不是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一不小心,便会将对方或者自己的灵魂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忽然间听到,有冷冷的清脆的,带着一点嘲笑意味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你想要帮助她?”
龟梨蓦然一惊,移开三步——竟然有人来到自己身畔而丝毫未察,在这种境地之中,是极可怕的危险。
来人咯咯轻笑着翘起二郎腿凭空而坐,黑色的礼帽斜斜带在头上,脸孔粉白,双眼周围画着黑色油彩的小丑泪痕图案,衬着黑色蕾丝领巾的黑色燕尾服收腰极窄,身体微微前倾,衣裾摆荡在暗紫色的背景之中,有着说不出的妖娆轻佻。
是传说中的堕天使模样,丢弃光荣之名,自称“无意义”的贝利亚。
“敢来死灵梦境的人也会害怕?”贝利亚食指轻轻拨弄着自己的面孔,血色红唇薄而上扬。
“——是你!”龟梨收起惊异之色,重新飘至原地。
“回答我的问题,”贝利亚轻吮食指,唇线妖娆,“你想要帮助那个小孩?”
“是。”
“为什么?”提出疑问的贝利亚,眼睛中没有诧异,却流露出一种恶意的好奇来,“那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啊。”
“没有过去,”龟梨低下头注视着屋顶的女童,双拳暗暗握紧,“她只要一天走不出这里,噩梦就会一直存在,永远不会过去。”
有什么东西应声而碎,发出玻璃的脆响。
发现阻隔突然消失的龟梨,向下滑翔至建筑顶部。
越来越接近的幼年的小松铃兰,终于看清,小小女孩的脸上,是毫无光彩的暗沉黑瞳。
身后有人发出微弱的求救声:“拜托……铃兰,去叫人救救我吧,我是……是你爸爸啊。”
龟梨猛然转身,这才发现,大楼的边缘,腐锈不堪的铁栏底部,握着一双在崩溃边缘几近颤抖的手,因为被粗糙的栏杆摩擦的太久,已经磨烂了大半的手掌皮肤,鲜血从指缝间滑落,方才听见的滴水声,事实上是这颓废男子的滴血声。
小松铃兰的生父,离奇坠楼死亡的男子,即使不是在此刻绝望的边缘,自他灰黄的眼白,杂乱的头发,以及脏污不堪的外套上亦可看出,是个在社会底层生活混乱的失败者。
龟梨回头,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女童坐在原地,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
身边传来疯狂的谩笑声,是跟着自己下降、还是临空而坐的贝利亚,“失望了吗?失望了吗?没有你想象中的混乱、尖叫、失手,不是大家猜测的命运恶作剧的悲剧!小小姑娘在与生父绑架挣扎中,不小心将他推落大楼?不可能的!她只是一个小小小小姑娘而已!”
贝利亚伸出食指笔直指向坠落边缘的男子,修长尖利的指甲是与双唇同样艳红的鲜血颜色:“这个男人,是注定要死于非命的,失业、酗酒、狂暴,即使绑架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有丝毫罪恶感——女儿是自己生的,没有什么好愧疚的,然后和平时一样,去了居酒屋灌了六瓶最劣质的烈酒,然后醉醺醺地爬回犯罪现场,想要把对前妻的不满通过暴力发泄在自己女儿身上。”
幼小的小松铃兰呆坐在大楼边缘,似乎没有听到自己身边的对话,任凭高层的大风吹乱自己的头发。
一脸诡异微笑的贝利亚继续着第三者的陈述:“面对生父恶狠狠的拳头,小姑娘躲开了,醉酒的失败者收不住那股可以把小孩脑袋打碎的大力,一个踉跄撞坏栏杆,跌出了大楼——但是,事情没有完!男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尚可借力支撑的栏杆,可惜,酒喝得太多,已经没有力气重新爬上来。”
贝利亚轻轻落在顶层,漆黑铮亮的皮靴在水泥建筑上发出好听的敲击声,他在小女孩背后慢慢跪下,伸出双臂形成一个诡异的拥抱:“当然,男人求救了,他向自己绑架的女儿,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求救、讨饶、哀号,最后还哭了出来。如果小姑娘当时立刻乘电梯找人求助的话,男人当然不会死。可她没有动,就在原地,慢慢坐了下来,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求救、讨饶、哀号、哭泣,整整半个小时,她看着那个男人的手慢慢支撑不住,然后连大小便都失禁——最后的最后,当然地,那个男人摔了下去,而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是不动也不逃,静静坐在原地,直到警方上来勘察出事现场。”
贝利亚的手指慢慢抚过小松铃兰雪白的面孔,红色的指甲危险地虚划着,微启的嘴唇扬成一个艳丽之极的笑容:“你猜猜看,这个像傻子一样坐着的残酷的小姑娘,心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