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菠萝大提琴

2、难觅当时携手处

　　饭局就安排在丁丁她们入住的酒店。这家客户到底是有多好客？就是喝酒喝到后面，喝得几方中介纷纷人仰马翻。老段作为会计师这边的负责人自然是重点目标，客户财务部的几个会计轮番上阵，喝到老段连自己的底儿在那儿都搞不清楚。七点半的时候对杨丁丁说，“看好我啊，我还有半斤的量。”喝到八点半，杨丁丁低声劝他不要再喝，老段一笑，“我还有半斤的量呢。”
　　杨丁丁不会喝酒，也是由客户硬劝着连喝几盅。眼看着整个包房里走来走去都是劝酒的人，丁丁只好溜到酒店的咖啡厅去休息。
　　她把头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千万别睡着，一会儿还得去看看老段。
　　忽然有人在旁边坐下来，丁丁扭头一看，是秦放。看来也是没少喝，秦放的脸红红的。
　　丁丁看着他，“秦放，你喝得真不少。”
　　秦放忽然坐近，双眼盯牢她，说，“丁丁，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就那么突然离开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的眼睛明亮如昔，仿佛时间从他身边经过，没有留下任何尘埃。只看眼睛，杨丁丁觉得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依然是喜欢赢的阳光少年，专注做事，专注宠她，让她以为世上没有什么难事。可是杨丁丁想想自己，发现自己已经很难一心一意的去相信谁，如今的她对人对事都保持一点疏离。
　　两个人沉默的坐着。秦放把头埋进丁丁的肩窝，长长叹一声气。
　　她轻轻拍秦放的后背，“秦放，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没有必要再解释。今天再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秦放喃喃地说，“丁丁，你要知道，当时我跟姜楠什么都没有。”
　　丁丁一笑，“过去的事情，别再放在心上。阿甘妈妈说，向前走的时候记得放下过去。”
　　饭局结束时已经是深夜。丁丁回到房间，整理行李。找到一瓶蜂蜜，冲一杯给老段送去。
　　老段开门见是丁丁，心里不免有些感动。四年的时间里，杨丁丁从开始时候的一身小姐脾气，到今天有责任感有专业素质，成长都是看得见的。难得的是，她一向直来直往，拿你当朋友，将你放在心上。多少难缠的任务交给她，她轻飘飘扔下一句“给你面子啊”，做得有始有终。所谓的办公室政治在她这儿，顶多算是一出白看的戏，她可能看得乐呵，但自己从不参与。
　　就像今天晚上这种情况，大概只有杨丁丁敢这么坦荡荡敲开上司的门，送一杯解酒的蜂蜜水。
　　送完蜂蜜水，杨丁丁回房，却见秦放等在门口，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她。
　　这不是杨丁丁熟悉的秦放的神情。记忆里的秦放始终都是自信的，得到什么放弃什么，都在他的把握之中。可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秦放，眼神诚恳得有些软弱，令丁丁不敢直视。
　　她绕过秦放，掏出门卡准备开门，却被他从背后一下子抱住。他的气息迅速包围她，将她拽向时光深处。她深深吸一口气，忽然挣扎。
　　“秦放，你放开我！”
　　秦放用力扳过她的肩膀，低头贴近她的脸庞，“杨丁丁，今天我绝不放手。”说着竟吻住她，温柔缱绻。
　　有那么一瞬间，杨丁丁简直想就此沉溺。她不是不想念秦放的，四年里她一直是一个人，有很多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再不会爱上任何人。寡淡的生活，只是因为对这个世界已经死心。
　　她想起秦放给自己的委屈，忍不出眼泪涌出来。秦放感觉到她脸上的泪，心疼的将她揽进怀里。
　　杨丁丁的理智渐渐苏醒过来。四年时间仿佛一条大河，将她与过去的自己相隔开来。她不再是那个听着秦放的话选择方向的丁丁，不再是那个单纯到以为两个人可以从此过上幸福生活的丁丁。她对于美好的瞬间心存怜惜，是因为清楚的知道美好在发生的时候就在不断流逝。秦放的美好，在于年少时所向披靡的那种信心，这种信心总有一天会随着时间变得面目全非。
　　这是她留不住的美好。是无论当时有没有姜楠，她都会失去的美好。
　　她平复心情，对秦放说：“回去休息吧。”
　　转身打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进去，轻轻关上门，门锁发出“咔嗒”一声。
　　这一声敲在秦放心头，令他百感交集。他一直觉得是杨丁丁放弃自己，可今天看着她满心委屈的在自己怀里哭，不禁怀疑自己也曾放弃她。如果他当时执着去找杨丁丁解释，总是能找到的不是吗。可是他只是每天打一个变成空号的电话号码，去她早已搬离的宿舍楼下等待，并没有去追问可能知道她行踪的每一个人。不作为也是一种放弃吧。
　　他颓然走回自己的房间。
　　杨丁丁很早醒来，额头有些烫。她知道自己是因为情绪问题发烧，心里有事，就在身体上发作出来。
　　她最早一个到办公室，整理文件，清洁桌面。后来的老段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个女生的节奏如此自控有序，仿佛谁也无法打扰。
　　整整一个上午，秦放坐在移动黑板的另一边，专注工作，不发一言。接近中午的时候将一张手写的所需资料清单递给下属林丹，“去，给事务所的老段，请他明天早上九点之前提供这些资料。”
　　老段看过之后直叹气。拽着清单过去找秦放，“小秦，你这单子里有些数据整理起来没那么快。”
　　秦放一笑，“段经理，我也没办法，没有这些数据我后面就没法做，耽误进度我不好交差啊。回头例会上说起来，大家面子都不好看啊。”
　　老段心想此人真是难缠，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说起话来连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留。回到座位上老段又长叹一口气，把清单上的工作分配下去。
　　杨丁丁把自己手头的事情放下，先给投行准备资料。紧赶慢赶，赶在晚饭前做完。吃过饭回来，她埋头自己的工作，办公室里发生什么她根本不理会。电脑上忽然跳出一个聊天窗口，老段发来一副苦脸。
　　“小项不会做啊，我刚刚看她做出来的东西，数据链接都有错。”
　　杨丁丁一笑，起身走到小项旁边，准备帮她看看底稿。却看到她同时开着几个聊天窗口，热闹得很。心中冷笑一声，怪不得出错，心思都没在这里。脸上却不动声色，轻轻地问，“哪里不明白呀，我帮你看看。”
　　杨丁丁讲得口干舌燥，小项依然睁着大眼睛无辜的摇头不懂。眼看着十点钟，杨丁丁知道这样耗下去整个团队都得熬夜，只好对老段说，“老段，这个我来做吧。你们先下班。”
　　老段苦笑，也只能这样。时间已经不早，若指望小项做出来，不知要什么时候。一个团队就是这样，有快的就有慢的，有灵的就有拖后腿的。于是将其他人都放回去睡觉，自己留下来陪着杨丁丁。
　　一直到凌晨两点，方才做完。两个人将数据发给秦放，收拾东西准备走。事情终于完成，杨丁丁心情轻松，跟老段开起玩笑来。“老段，最近是不是疏于保养啊？”
　　老段一愣，“怎么？”
　　“哈哈，多用点紧致的护肤品，不然面皮松下来多难看。”
　　老段恨得不行，举起手里的文件轻拍她一下。杨丁丁毫不示弱，也拍回来。两个人拍来拍去，笑闹声渐渐大起来。
　　秦放忽然走过来，轻轻敲一下黑板。“杨丁丁，你给我的数据有一些我不太明白，来帮我看一下。”
　　杨丁丁只好放下书包，过去帮他看。秦放示意她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把有疑议的地方指给她看。杨丁丁乖乖坐着解释，秦放站在她身后看着。忽然凑近闻她身上的香气，动作极其暧昧，落进林丹眼里。杨丁丁解释完急忙跟老段一同离开。
　　路上老段问，“丁丁啊，这个秦放是不是看上你了？”
　　杨丁丁也不瞒他，“他是我以前男朋友。”
　　老段有点吃惊，“怎么没听你提过？我还以为你没有过恋爱呢。”
　　杨丁丁看着老段的表情，笑道：“向前走的时候得放下过去啊。”
　　“可我看，他分明没有放下过去，不然怎么对你如此殷勤。”
　　杨丁丁一笑置之，不再应答。虽然已是六月，E市的夜风仍然透着丝丝凉意。杨丁丁只觉得浑身发冷，于是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