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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自相残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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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在想这只毒蝎子是博果尔变的,不然为什么别人都不咬,单咬这两个。太医来时福临面色阴郁,好像静妃要死了似的。一把脉才安心:“皇上,虽然有毒,不致命,短则两刻,多则半日,您放心。”
要她醒,等片刻都不行,守在榻边的福临方寸已乱,紧握她的手:“乌云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要吓我,柔嘉我给你,我答应你,答应博果尔,你不要被他带走,我答应你!”
正是深情款款,暴跳如雷。若是有谁在这时犯错,等于找死吧。
不是负荆请罪的好时候,却不能拖着不复旨,阿步其在帐外跪着,岳乐忐忑地进来,刚说了一句:“皇上,阿步其……”
还没说完,头也不回的福临一声断喝:“脊杖六十!”
岳乐惊愕地住口,就连在帐外偷听的济度等人也吓着了,太重了,还什么都没审呢。没办法,正好两件事撵在一起算倒霉吧,岳乐劝不得,只好出去。御前侍卫来拖人,不一会儿,噼噼啪啪的。
皇上震怒,谁也不敢虚杖,知道是贝勒大家只好再三道歉:“对不起您,不知道会这么重,您喊喊吧,稍微好点儿。”
阿步其面色如常地自嘲:“嗨,没事儿,运气不好不怪你们,我懂。”
这么通情达理的主子少见,还居然有点笑嘻嘻的,是条汉子。侍卫们互望一眼,都决心冒险给他松几分。饶是这样,六十杖打下去也是皮开肉绽。福临听不到喊痛的声音,还以为众人放水,心里更烦,叫道:“都没吃饭啊!混帐!”
其实不是他们混帐,只要静妃醒过来,什么都能饶了。皇上把她的手抓得太紧,她痛醒了。毒血已放出,身上还麻麻的,不能动。意识刚刚回来,她就想起一个人:“阿步其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枉我如此担心,她却想着别人。欣喜的福临笑容一僵:“嗯……在外边。”
静妃听到那些噼啪声,更急,竟然直斥:“你打他了?”
“嗯?”福临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笑了笑:“是啊,六十杖,还没结束呢。”
天子的权威是不容质疑的,吃醋也比别人更蛮不讲理。为了救人,静妃只好暂时低头:“皇上,我没事了。”
“我知道,两回事嘛。”被看穿了,福临却不承认,摸着她的手:“我打他又不是为了你。”
“哦。”静妃苦无力气挣脱:“皇上,既然您已经这样处置,何不到此为止,等会儿还要回宫。”
好歹是个贝勒,还是和太后比较亲近的,南苑行猎出事且不论,把他打个半死不活,难道不用交代?
唉,谁料得会横生枝节。就连阿步其也没想到,竟然会被罚得这么重,看来,“乌云珠”的份量确是太沉。
不过还好,别的进程都在掌握,再无遗漏。这招是损己利人,且同时确保多方利益。乔柏年被当成受害者带到驾前,由济度一番陈情之后,获得赦免便是十拿九稳。他和常阿岱等人原是乔柏年的加害者,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助救者,显见不避仇嫌,痛改前非之心,自是将福临的“圣仁”效仿无余,投其所好,福临哪还有不宽恕的道理,当然官复原位,复又荣宠。至于乔柏年,大难不死,下赐疗药,待得伤愈,仍发回督练营效力,平白捡回性命,就是再不乐意,也不容他犯傻,因为他将又回到济度的手中,由他控制。
乔柏年既然不是“刺客”,不去牵扯安巴度,他和花束子又怎会有事?
一计而已,竟是将所有秘密盖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有人保了命,有人夺了权,有人出了气。
这才真是上下一心,三全其美。
只是苦了一个人。
挨着打的阿步其笑了,不会教别人知道。他仰起头来看着天上,心里觉得很快活。他知道,某人一定会觉得很欣慰。
为了她,就是再痛一些,也无所谓。阿步其扬了扬眉,显得英气逼人。
一般人早就哭爹叫娘,行刑的侍卫们,居然佩服得有点傻了,一声不吭,这也太有骨气。
还有一半儿多少做点样子也好,也好让皇上有台阶下。岳乐在旁边叹气,摸摸他的脑袋:“小子,不识时务。”
他的声音很低,后边的吴良辅听见,也好心地凑过来:“贝勒呀,您多少弄点动静,皇上那儿才好……哎哎我的手我的手!”指手划脚的样子娘得很可笑,阿步其成心闹他,张口便叼住了,牙齿稍微一使劲,吴良辅就哇哇叫:“贝勒,您别这么调皮嘿,我的手哟!”
这哪儿是行刑,根本就像茶话会,众人都要把眼泪笑出来了,吴良辅又好气又舍不得:“你这孩子真是的,哎呀!”
自知失言,再往回收已经来不及。阿步其也不和他计较,嘻嘻哈哈地看身后:“你们松一松嘛,还真挺疼的。”
福临在不远处听到笑声,心里咯得不舒服,静妃却觉得很好。她就乐意看见他难受的样子,这样她才不后悔。
好贱。真是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明明知道福临在乎的另有其人,却在那么危险的时候,仍是会挺身而出。爱太深,就算再深的恨,也无法消灭它。还不肯醒呢,静妃想,没有办法,这不由她做主,刻在心坎里的东西,要想挪走,除非把心给端了。
爱不是沙堆,指望一推就没。它需要时间,像海浪一般地冲击,有些会变深,有些会变浅。不怕想深的变浅了,想浅的变不见了。只怕伤痛无法忘记。
福临看见她的眼睛望着别处,知道她不是在想自己,挺恼的,可也不能说什么。这儿是行宫,临时搭的帐子,孤男寡女的待太久了,虽然他不在乎,可是静妃已经是“烂布”了,他总得救起来。
想到这个他就心疼。刚才那么焦急的时候,他已经脱口而出,答应她的请求,如今她醒了,可能后悔么?
想要逃的感觉时刻存在着,福临深深地陷入恐惧。为了赶走它,他需要一个拥抱。静妃近在眼前,他便不由思索地将她圈入怀中,他决心这次信守承诺。
“不可能。”慈宁宫内,才听了一句的布木布泰断然喝止。
“皇额娘,我已经答应她了。”失信于女子是可耻的,福临很慌:“皇额娘,博果尔也应该有一个孩子。”
“好啊,我倒要问你,女儿是和硕公主,阿玛该是个什么身份?”
“我知道,我问过岳乐了,他没意见。”
“他当然没意见!”太后气得简直要跳起来:“已经给你了,他怎么有意见,她是你的女儿了,你不知道!?就这么把你绕进去,当真红颜祸水,这也太容易了吧!”
闹吧,不仅如此,你们还得吵架呢。回到寿康宫休养的静妃,料得这些边边角角的琐碎,狡黠地笑了。
她恨自己没用,恨他打了阿步其却阻止不得,抓着机会,她为自己和他报仇,借刀杀人谁不会呢。该教姑妈尝尝滋味了,被心爱的儿子顶撞,气堵在胸口撒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啊?
怪不着我。静妃这样想,她甚至想到更过分的,那便是……
“啪!”眼见儿子被狐狸精迷得晕头转向的太后无法冷静,这是她第二回当面摔东西,更一巴掌扔在福临的脸上,骂他昏了头。她痛心地恨不能拿凉水将他从头浇到脚,明明是陷阱,福临却蒙神儿往里跳,这不是色令智昏,又是什么?
福临果然气拧上来,居然一动不动,还发脾气:“皇额娘,您不要逼我,您逼急了,我自己下旨!”
大葬规例不变,过后改博果尔亲王号为郡王,这样全了面子,也勉强衬得上“公主”的身份。布木布泰说得没错,女儿是和硕公主,难道让阿玛一无所有?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我才不给自己找麻烦,教你们窝里斗才好看呢,姑妈的巴掌,轻易不赏人的。深夜无人之际,静妃一个人窝在床上,自言自语地猜想。她窃笑着,也认定这样很快活,毕竟她赢了。太后那么狠辣的手段,居然能让她赢一回,这有多么不容易啊。但是很快,她的心又一阵阵地抽得疼,她把福临推出去让他受苦,竟然有点舍不得,她明确地感到,心房里虽然窝着两个男人,她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放弃他。
她还爱他,爱得很深,像飞蛾扑火,渴求极致的温暖。
福临,他的名字,他的影子,乃至关于他的回忆,都是一根根铜钉,扎在心窝里,烂死,锈死,也拔不得。
脸上的泪不知什么时候偷跑出来,静妃抹一把,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肩伤还未痊愈,带起来手麻,打完了才觉得难受。
越是求不得的,越想。
静妃把头埋在枕头里,再度自言自语:“福临,你们等着吧,这才刚开始呢,我保证,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