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旋木沫草

3、Chapter3 海水变蓝

　　医务室中的空气弥漫着消毒水的寂寞味道，来来往往的护士都戴着可以遮下半张脸的白色口罩，像是一具具没有感情的躯壳。一切都是白色的，代表纯洁的白色，此刻看来却是这样的孤寂，就像冰冷的雪。
　　许溟走出医务室，步伐沉重，或许是因为他的突然到来吓到了她，病床上的米初，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似乎要与白色的墙壁融在一起，看得他阵阵心痛。
　　当他走进门的时候，他可以感受到她眼中压制的闪烁，可是，他又让她失望了吧。他不敢有过多的言语，不敢有过多的关心，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内心依然有浮动的花火，他多想冲上前去抱抱她，像是从前那样。
　　可是，他不能。他怎么可以这样自私，自己已经在一年前将她抛弃了，不是么？那还有什么资格再去乞求她的原谅？况且……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却一次次将她拉入渊薮，一次次地伤害，像是一个恶性循环，吞噬了她对于爱情所有美好的幻想。
　　医务室外本来是一条蓊郁的小道，而此刻，树上的叶儿都落去了，只留下一根根光秃秃的枝桠，冷清、凄凉。
　　许溟轻轻地叹了口气，哦，居然可以呵出白气了，原来，冬天，已经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临，树边的藤椅上，倚坐着一对恋人，一阵寒风吹过，男孩将女孩冻得通红的手握在手中取暖。
　　他停下了脚步，侧身，抵靠在枯老的树干上轻轻地抬起头，眼底似乎有什么在不安地涌动，是要流泪了么？本以为自己永远是最坚强的那个，却没想到竟如此脆弱。
　　远远的地方，从病房追出的米初，静静地凝望着许溟，他是在欣赏天空么？还是在害怕被别人发现潜藏在他眼中的泪？
　　米初静默地走近，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许溟垂在一侧的手。十指相扣，米初可以感觉到，在触碰的霎那，许溟有一丝的颤抖，他倏地睁开了眼睛，低下头，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有些笑意的米初。
　　她柔软无骨的小手握在他的手中，冰凉冰凉的，他不由地握紧，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微微皱眉，略带责备地说：“你在干什么，干嘛跑出来？快回去！”
　　米初却咯咯地笑了，一股暖流拂过她的心田，原来，他还是这样关心着自己。
　　“嘘——”米初伸出一个手指放在唇边，做神秘状，“别说话，跟我来！”没等许溟反映过来就反拉着他的手向前走去。
　　时光如潺潺的流水，打了个旋儿，掉转了方向，向回到流着
　　她拉着他的手，拽着他向前，仿佛回到过去，那是也是这样，抓着他的手偶尔给他一些小抱怨，或是把脑袋抵在他的背上撒一会儿小娇，那段时光，是他青葱岁月中最美好的记忆！
　　“我们到了！”米初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在外太空盘旋的许溟。
　　真的是海边，他早就猜到了，但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带他来这。
　　海滩边的人很少，海风徐徐，海水涌上了海岸，冲走了游人们留下的脚印，带来几只美丽的贝壳，又悄悄褪去……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许溟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米初没有回答，而是挣开了他的手，面向他后退，直到有了足够的距离。她小心地脱掉脚上的鞋子，光着脚丫站在海边。
　　潮水漫上了她的脚面，冬日的海水带着刺骨的寒，但也给了她清醒的勇气！
　　“别这样，会着凉的！”许溟关心地说。
　　“不，或许只有这样才可以更近的感受到海的温度……以前，以前我以为我很了解它，我以为我可以知道它在想些什么，但是，我还是错了，这样无垠的大海，是我永远也琢磨不透的，对吗？”
　　她又向后退了退。
　　许溟的眼光一滞，喉头有些发涩，他真的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他有些机械地转身，想要离开。
　　可是这一次，米初没有再给他逃跑的机会，她冲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不要再逃避了，好吗！”进而伸手托住了他的脸，试图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可他却一直在躲闪。
　　“我能够看出，现在的你并不快乐，现在的生活真的就是你所设想的吗？不要再掩饰了好吗？如果在我面前你还要这样硬撑这，我会…很难过的……”米初的眼睛被海水晕染成淡蓝色，有波荡的涟漪。
　　米初抚了抚许溟右颊上的伤疤，心疼地说：“什么时候留下的？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样的酒吧？伯母呢？她不是，一直很反对你在酒吧驻唱吗？你……”
　　“别跟我提她，”许溟打断了米初的话，好像有什么戳到了他的痛处，“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眸子中有孩子般负气的伤痛。
　　“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米初的疑惑又多了一层。
　　许溟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那些曾经的画面，如同老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
　　许溟生活在一个单亲的家庭，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曾是酒吧的卖场女，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辞去了工作。虽然失去了这个唯一挣钱养家的饭碗，可许溟的生活却变得越来越优越。
　　有一天，许溟问母亲，家里哪来这么多的钱，可每次，母亲总是含糊地说，那是你老子抛弃我俩留下的施舍！
　　对母亲来说，孩子是她最大的希望，所以她格外注重对许溟的培养，让他去学习钢琴，但许溟却疯狂的爱上了电吉他，而且迷恋到无法自拔！也就是在那个吉他社，许溟认识了比他小一届的米初。可是母亲却十分反对许溟在酒吧里驻唱，他在“深呼吸”酒吧唱歌的时候，母亲断绝了给他的一切资金。
　　他赌气，好几天都没有回家，可当他再次推开门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母亲的床上居然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不…不…”他低语着，拼命的摇头，希望这只是自己的幻觉，可眼前的一切却又那么的真实。他对着母亲崩溃般地嘶吼着夺门而出……
　　但令他震撼的还远远不只这些，后来，他无意中得知，那个男人并非凭空冒出，而是很久以前就出现了，久到母亲辞职的那天……而他从小到大所花的钱，全是那个男人的，肮脏的钱！
　　母亲试图跟他解释，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这样的事情突如其来，如晴空霹雳，让他没有半点还手的力气。
　　那天以后，他每晚出没于城市中偏僻的酒吧，忘我的唱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转移内心的痛楚。
　　直到有一天，站在舞台上的他看见酒吧阴暗的一隅，那个和一个女服务生调情的男人，他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直径冲到那人的面前，黑暗中，不知抓住了什么冰冷的硬物，挥手就是一击……
　　滴答……
　　滴答……
　　黏稠血腥的液体一滴滴地落下，世界也被渲染成血一样的红色……
　　“V嗡——V嗡——”警车和救护车的车灯闪烁着，发出刺耳的鸣笛。
　　许溟因为故意伤害被判拘留。（PS：未成年）
　　而那些个夜晚，许溟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么多异样的眼神，那么冰冷污秽的黑栅栏，了恐怖与绝望充斥着幼小的心灵。
　　可是他没有流泪，因为内心有一颗小小的仇恨的种子，正在悄悄地萌芽……
　　……
　　“就是那天吗？你发短信和我说分手的那天？”米初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打断，泪，从嘴角划过。
　　“嗯……”许溟沉默。
　　潮水依旧汹涌如初，清晰了回忆。
　　……
　　三天后，母亲来到监狱给他签了保释单。他本想得到母亲的安慰，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母亲什么也没说，上来就是一巴掌！
　　“啪——！”打得他有些晕眩。
　　他的嘴唇因为缺水变得干裂，母亲的突然一击又让它变得苍白，他像一只受了伤的豹子，狠狠地瞪着母亲。
　　母亲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她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妈！！

　　******
　　再后来，他心灰意冷的想要离开那座城市，因为那次的打人事件，他被“深呼吸”开除，那时的他像一只没有意识的浮萍，摸不清方向。
　　米初……这个名字掠过他的心底，让他有隐隐的痛……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拿什么去给予？
　　“我们分手吧”简单的五个字，在手机里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内心几多挣扎却也不能回头，一切都变了……
　　……
　　“不要再说了！”米初低声地吼着，眼泪早已决提，她一把抱住许溟，紧紧的，用尽全身的力气，似乎是要将他刻进自己的骨血，抚慰着他受伤的心灵。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我…”米初低泣。
　　“可是……”许溟没有说完，米初的手已经盖上了他的唇。
　　“我不在乎！”她轻轻地摇头，用坚定的眼神望着他，“你凭什么这么自私的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的身上！我在乎的是你！”
　　许溟的心底防线被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还在顾忌着什么呢？他将米初拥在怀中，用相同的力道回应着……
　　海风撩过，几只海鸥从海面擦身而过，低吟着什么，海边那对相拥的恋人，成为当下最美的风景。
　　另一边，顾菡带着热腾腾的晚饭去医务室探望米初，却发现床上竟是空空的，床边的点滴还在滴答滴答的流淌…和一支被拔下的针头。
　　“医生！”顾菡连忙去问值班的医生，“请问，米初到哪去了？”
　　那个被问的医生笑眯眯的，用手指指了指海边的方向，“好像是去那边了。”
　　“谢谢。”顾菡顺着医生手指的方向奔去。
　　“等一下”，那位医生喊住了她，顿了顿，“两个人，还有个男的！”
　　“两个人？”顾菡一愣，“难道是……”不由的笑了笑，已经猜出那人的身份，心底的石头也终于落下。
　　“那么，我就应该不用去了吧！”顾菡暗暗心想。
　　******
　　回到寝室，透过玻璃窗望向海边，隐约中可以看见一对相拥的人影，是他们吗？顾菡的嘴角轻轻上扬，但笑容很快又凝固了，那自己的幸福呢？还要等多久才可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