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关》洛尘

21、21

　　第十章

　　八月仲夏。
　　江南大学建校时间并不长，只二十多年而已，却已迅速崛起成为闻名全国的重点学园。建校时，它是由一批美籍华侨兴建创办，现在虽然已是一所公立大学，却仍比普通大学要精致美丽许多。校园占地九万平方米，从学校大门到后部宿舍楼区甚至有校内巴士接送。
　　慕曦坐在人数稀疏的校内汽车内享受空调，MP3中正放着外国经典名曲，好不自在惬意。汽车是要等人满了才开动的，反正她有的是时间，而且正在等着去买雪糕的云朵。看着车窗外那帮挤在教学楼下等着发书的大一新生，她感慨万千。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也正是其中的一员呢，想不到今年就升上大儿了。大一新生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就得马上到学校报到，报名、分宿舍、参加军训，大儿一上的学生就没这么多规矩，直接在开学前一天注册交上学费就可以了。
　　星晖几个月前已经毕业了，在他们所住的城市一家出名的建筑设计事务所找到了工作，所以这学期开学只有她一个人来学校，刚才在校门口遇到也是刚到的云朵，所以她先把行李搬上车看着，云朵则去学校商场买些零食回宿舍打发时间。
　　“曦！快帮忙拿！我捧不住了！”云朵汗涔涔地跑上车。
　　“哇！你买那么多？我正在减肥耶！暑假回家让兰姨养胖了好几斤呢！”慕曦帮云朵接过来几包饼干和巧克力，又帮她摘下歪在一边快要掉了的鸭舌帽。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上学期瘦了十几斤？而且——我是要自己吃嘛！”
　　自己吃？“小朵，你怎么了？”云朵有心情不好就大吃特吃的习惯。“暑假回去和晟涛闹不愉快了？”
　　“没有。”云朵拉下慕曦一边的耳塞放到自己耳朵里。
　　“还说没有？”慕曦关上耳机，“看你一脸哀怨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嘛？”
　　“真的没有闹什么不愉快嘛——其实要闹什么不愉快的机会都没有！”云朵鼓着两腮，嘟起了嘴。
　　“为什么？”慕曦轻蹙眉头。
　　“他一直很忙，却不是在忙花市的事。他把自己的工作都扔给了云鸿打理，自己则在为高考放榜和录取的事奔波。他邻居一个今年要靠大学的女孩说他人面比较广，要他帮忙去打听录取的事，他就一心都扑在上面，我回家一个多月他和我说的话的句数数都数得出来！”
　　“怎么可能？上学期他还对你每周一封情书、每晚一个电话的，殷勤得不得了，都叫咱们宿舍的女生眼红了！”慕曦知觉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他也许移情别恋了，那个女孩我见过，长得还挺漂亮的，而且又聪明……”
　　“小朵，你又来了！晟涛不像那种人……”
　　“本来就是！‘俊男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你知道吗？我来之前的一个星期都找不到他人，连我要上车了他都没来送！临走前鹏哥还告诉我要有心理准备……”
　　提到云鹏，慕曦平静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神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闪烁。都半年过去了，她依然为这个名字心悸吗？心里只有苦笑。原以为分开了以后会渐渐忘了他的，事实呢？只有她自己知道。
　　车里差不多已坐满了人，坐在她们前面的两个女生主动转过来和她们说话：
　　“请问——你们是一年级的吗？”
　　云朵和慕曦对看一眼，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这两个女生肯定是一年级的！如今江大中少有人不认识她和慕曦这对“俊男美女配对”的。
　　云朵见有人给她捉弄，心情大好。于是抢先开口：“我们是二年级的。我是附属医学院药理系的云鹏。”她露出个迷人的微笑。如果别人把她当成男生她通常会冒用云鹏的名字。“这位是设计学院室内设计系的慕曦学姐。”
　　“云学长、慕学姐，你们好！”圆脸的女孩说。
　　“我们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云学长。我听你口音应该是广东人吧？我们也是耶！”瘦脸女孩毫不岩石她对云朵的“企图”，无视于“他”旁边还有位姿色不错的美女学姐。
　　两个女孩缠着云朵问东问西，慕曦很知趣地没搭腔，专心地吃着冰激凌。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她“不识相”地假如别人缠着云朵的谈话，总会换来对方带杀意的眼神。
　　汽车缓缓开动。瘦脸女孩还在唧唧喳喳个不停，圆脸女孩则在旁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云朵终于受不了地向慕曦投来求救的眼神，慕曦假装没看见。谁叫云朵是自找的？
　　慕曦坏心地别过脸，故意不理云朵。不经意间她的眼瞟向车窗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咦？那不是……
　　呵呵，看来有好玩的事了！
　　“停车！停车！叔叔，把车停一下，还有人要上来！”慕曦朝司机喊。
　　“车已经坐满了呢！让他们等下一班吧！”
　　“没关系啦！他只有一个人，我们这边刚好有个座位！”
　　司机于是停下了车，让那个追着车跑得气喘吁吁的人上来。
　　“怎么回事？曦？”云朵转头问她，但瘦脸女孩又极力拉回云朵的注意：
　　“云学长，你有没有女朋友？”看旁边的那位学姐的态度，应该不是“他”的女朋友吧。
　　“‘他’没有女朋友，不过她有未婚夫！”冷冷的话语从上面传来。
　　云朵吓了一跳，抬起头，眼前那张带着怒气的俊脸除了晟涛还有谁？
　　“晟涛……”奇怪，她为什么要感到心虚？哼！“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看着你，那你不是无法无天了吗？”他避重就轻地回答，“不象话！又在冒充男生骗女孩子！”
　　“冒充男生？”圆脸女孩在瘦脸女孩正陶醉与欣赏眼前突然出现的又一大帅哥时抓住了重点，“云‘学长’，难道你应该是云‘学姐’？”
　　云朵坏坏一笑：“我从来没说过我是男生哟！”
　　“还在那儿自鸣得意？”晟涛轻敲了她的脑袋一记，然后在慕曦为他在行李袋和零食袋中挪出来的位子上坐下，对那两个女生说道，“你们不用打她主意了，她是我的未婚妻！”
　　刚回过神来的女孩一脸失望，听他言外之意，是对他也不用打主意了。圆脸女孩比较识相地拉拉她，不再介入他们三人的谈话。
　　“喂！我几时成了你未婚妻了？你好不讲理！”云朵终于适应了他的出现并消化完他的话。
　　“这样不就是了？”晟涛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银戒指套上她左手的中指。
　　“你这样就算求婚啦？没有玫瑰花？没有烛光晚餐？甚至不选地点地在汽车上？”天！一点情调都没有！
　　“你不要的话就把戒指还给我，别想再戴第二次。”晟涛余怒未消，作势要抢回来。
　　“不要！”云朵把手藏到身后。
　　晟涛被她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先把你定下来，省得你再去拈花惹草。将来正式结婚我再送你一个白金的。”
　　云朵甜蜜地笑着，主动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两位，打扰一下，”慕曦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进来，“我觉得我已经被忽视得够久了。我还不至于‘娇小’到让你们看不见的地步吧？”
　　“抱歉！慕曦，就请你当我们的见证人吧。”晟涛偏头想了想，“以后我一定会记住包份媒人大礼给你。”
　　慕曦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是为了怕小朵被人拐走才来的吧？我帮你守了她半年哦，这分酬劳要另外计算！”
　　“没问题！未来的企业精英向你保证！”晟涛笑得自信满满。
　　“这么说，你是选读企业管理咯？”慕曦眨眨眼，“我们学校第一热门专业耶！好难考的！”
　　“考？”云朵还一脸茫然。“晟涛你到底怎么进来的？难不成你要在这里当无业游民陪我？那行不通的！”
　　“小笨蛋！”晟涛翻了个白眼，“我已经是江南大学商学院企业管理系的一年级学生。我玩命地读了半年书为你参加高考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你居然是这种态度？”
　　“什么？那你一星期前搞失踪是先来学校参加军训了？害我以为……”
　　“以为什么？我移情别恋故意疏远你？”宾果！“慕曦，她是不是这样怀疑我？”
　　慕曦坏坏地笑着打算说出真相，云朵连忙抢了先：“是你那样做叫人误会的嘛！干吗那么保密？原来鹏哥说的‘心理准备’是这个意思，原来所以的人都知道了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是你自己笨！我都做得那么明显了，要你自己猜得出来才有意思嘛！你以为我那么奔波地查分数跑教育局真的只是为了邻居？我也是为了自己！而且我自学的资料不够，都是邻居那女孩提供给我的，我当然也得帮她的忙。小笨蛋！”
　　“喂！够了！不许再骂我笨——也不许再敲我的头！”云朵气呼呼地，心里却甜孜孜的。“咦？那现在你不成了我学弟了？叫声学姐来听听！”
　　“少来！论出生前后我大你四个月，论辈分我是你叔公，而且我们不同系，我为什么要叫你学姐？——叫‘学长’还可以接受！”
　　“死晟涛！臭晟涛！……”
　　慕曦含笑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心却飘了老远……

　　离开云翔农场半年以来，她一直在后悔。如果当时她不把话说得那么绝，如果事后她不选择逃避，如果她主动去和他讲和，如果……甚至如果她在离去前几分钟敢于说出自己的感受！——然而一切就是这么不可挽回，她说绝了，做绝了，践踏他的心与不顾，也连带地折磨自己的情感。
　　曾经她以为对他只是份迷恋而未必是爱情，因为他有太多吸引人的特质。她以为只要时间与空间拉开她与他的距离，她会并且能淡忘他的，可是——任何只要是能与他有那么一丁点儿联系的事物都能使她想到他，每天心心念念都是他，做梦时还是他，更何况身边还有个与他有极大联系的云朵。云朵不知是有意或无意，刻意做她面前避免提到他，又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他，然后在她竖直了耳朵想听听他的消息时云朵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收了口！唉！爱上一个人，为什么她不能像云朵一样那么甜蜜而要承受这么多痛苦？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在单相思！他，恐怕已忘了她吧？恼人的是她还得将心事沉在心底不能随意表现出来，就算是在云朵面前，她也不敢将心事透露出来。云朵单纯，让她知道最多是多一个人跟着烦恼，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是啊，事关当事人自己，旁人要帮也是无从插手。

　　日子在平静的忙碌中又度过了几周。
　　一个星期四下午，慕曦和晟涛都没课，云朵为了要和晟涛出去逛街，拼命鼓动慕曦代她去上课。
　　“曦，好不好嘛！反正只有一节课而已，而且今天有个心来的助教老师去上课，他（她）对学生不熟悉，是不会点名提问的，你只要乖乖坐在那里，带本书去打发时间都没问题！”云朵再三保证。
　　“唉！好了好了，真拿你没办法！”云朵磨起人来那股劲真够受！慕曦真佩服晟涛能不畏她的缺点而努力从她身上发掘优点。“下不为例哦！你再这样下去，下周的段考看你怎么过关！”
　　“所以为了我的分数着想你爹得我这个忙啊！老教授严格得很，他每节课都要点名，谁没去上课他都要扣分的，所以才得叫你帮我去应到啊！”
　　“你还这么多话？晟涛在外面等很久了！”慕曦好心地提醒。
　　“哇！我得走了！”云朵一溜烟跑了出去。
　　慕曦轻笑着摇摇头，拾起云朵留下的书走出宿舍。咦？好像忘了一件什么事？但就是想不起来。
　　江南大学是一所综合大学，各种学院、学科共有五十个之多，华侨多数经商，所以除传统学科外其他大部分为商业学科，医学院本不在其中。两年前由国家重新规划把附近一所小型医学院划进来，因此医学院成了江南大学的附属学院，神经科、外科等是其中的热门，而以研究中医药学为主的药理系则乏人问津，云朵会选种这个科目纯熟偶然而非兴趣。
　　走进医学员其中一间阶梯教室，慕曦找了个座位坐下。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老师与大部分学生都还没来。慕曦打开书和笔记打算看一下云朵上节课上的内容——她做事向来认真——周围环境却十分嘈杂。没办法，她决定枯坐十分钟，很难得地浪费时间。但是，后面两个碎醉加花痴的女生的讨论声却不顾她的耳朵的抗议总要飘过来。魔音啊！
　　“哎，听说新来的助教老师是个年轻人，你见过没有？”女生甲的声音比较粗哑。
　　“见过见过，中午我把迟交的作业拿过去给老教授时，他正在教授的办公室里。”女生乙的声音十分尖细。
　　“他长得怎样？”
　　“你等一下不就知道了。”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老师说，不怎么样。他身材挺好的，不是文弱书生型，不太像个老师，高高壮壮的；脸我没看清楚啦，因为他太高，我偷偷望了几眼都没看清楚，个性比较差，我叫了他一句，他理都不理人。”
　　“好酷哦！”
　　“少来了你！他那么傲，还不只是个助教？……”
　　慕曦在偷笑，心里直为那位素未谋面的助教老师喝彩！对付这种花痴女，是应该摆摆脸色的。
　　不一会儿上课铃响了，老教授进来，而尾随其后的人让慕曦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老教授的声音透过她愈觉稀薄的空气传来——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新来的助教老师，许云鹏老师……”

　　即使慕曦原先想要专心地听课，但面对如此局面她还可以定定地坐在位子上直到他说“这节课就上到这里”时简直已是奇迹！她一接到“特赦令”马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了课室，倚着墙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她当然不会妄想他只是在专心讲课而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因为事实上整节课他除了口里滔滔不绝地讲着，其余精力全用来和她玩眼睛躲猫猫，害她的心脏几乎承受不起而报销！
　　好不容易顺了气，她挺直了脊梁站着，她知道他一定会追上来的，所以得调整到最好的状态面对他——逃？不！她不想再逃避了！她已经做了半年懦夫，这回她一定要抓住机会和他讲清楚，要他亲口说出他不爱她，她才会死心。
　　——咦？怎么这么久没还追过来？该不会她站的地方不够显眼吧？于是她又左右观望了一下然后假装不经意地踱步回教室门口——天！他的女人缘未免也太好了吧？居然被近十个女生围在讲台上问东问西难以脱身？不过在她看来他就像在拈花惹草！哼！大混蛋！她气得跺脚，踩着重重的步子离开。

　　慕曦的怒气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她走着走着到宿舍楼前的时候，已经几乎忘了自己是在为什么而生气了。突然撞见有个高高瘦瘦的人影等在宿舍楼门前的桂花树下。
　　“傅学长？”她睁大了眼睛并用手捂住张大的口。天！难怪她老觉得好像忘了一件什么事，原来她下午跟人有约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时间。你等很久了吧？”
　　去年的大二级草、今年已升为校草的傅雪松用微笑掩饰着他的疲惫神色，说道：“没关系，迟到是女孩子的‘专利’。”
　　“有资格让你等的人可不是我。”慕曦目前和傅雪松已成了朋友。上个学期回校后为了忘掉云鹏，她违背自己的医院而和傅雪松交往过一段时间，但后来还是因为觉得太有罪恶感而提出分手，所幸傅雪松很有风度地放手，也因此他在分手后才博得慕曦的好感而成了她的朋友。“我们走吧，找个地方谈谈你的‘追玫计划’。杜玫学姐其实很傲的，你要追她恐怕还得我亲自出马。”
　　话说那次为了傅雪松而被慕曦整的杜玫后来因为慕曦的诚心道歉而原谅了她，并交了她这个朋友。而傅雪松被慕曦“甩”了之后才发现了杜玫的好，于是决定追她，可杜玫坚持“好马不吃回头草”死要面子地不肯原谅他，因此只有请“智多星”慕曦出马了。
　　他们刚走出两步，云鹏就从后面跟上来拦在他们面前：
　　“他是谁？”他盯着慕曦的眼中有着怒火。
　　慕曦好恨自己又因他慑人的的其实而后退了一步。唉！为什么他就是有办法叫她屈服呢？
　　傅雪松可不笨，瞧出眼前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寻常，能教慕曦退步的人他可还没见过，眼前这霸气的男子虽没他高但可比他壮，使他在气势上竟输了不少。“慕曦，你还有自己的事得解决吧？那我先走了，‘计划’改天再商量。”
　　“哎，傅学长……”她越叫他越跑。
　　“傅学长？”云鹏皱起浓眉，“他想追你吗?”还好他及时赶到！
　　“不关你的事。”她倔强地扬起下巴。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云鹏暴怒地大吼，“你以为我千里迢迢来这里当个小小的助教是吃饱了撑着吗？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你吼我？”慕曦顿感委屈，“不！我不你的！你以为你赶来这里我就会受感动吗？看看你来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吧！泡在一大堆女生中你很得意是不？你还要我也成为其中一员是不？你休想！”
　　哦！原来是吃醋！云鹏在心里得意地偷笑，声音也柔了下来：“我现在的身份是老师嘛！（老实说，连他自己都讶于会成为一个教书的！）学生有问题我当然要回答啊。刚才我已经尽量要摆脱他们来见你的——而结果我追到这里却看见你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地准备要走，叫我怎能不生气？”
　　“我……”
　　“你先听我说，我现在一边在这里当助教一边自修大学课程，到你毕业那年我考到医生执照，就把你娶回家——还有一句很重要却一直来不及说的话：我、爱、你！”
　　慕曦边听边落泪，听到他最后那句话，她终于肯承认：“我也是爱你的啊。你知不知道半年来我每天每天都在想你？每个小时、每一分钟……我必须让自己好忙好忙才没空去记起你。我很后悔当初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其实我心里不是那样想的……”
　　“什么都别说了，我明白！”云鹏的笑温暖如春风，令她一直飘摇不安那的心终于沉定了下来。
　　天使与恶魔的斗争终于落幕，一切结束在一个缠绵的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