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海言爱》霖玉

12、第 12 章 对酒当歌

　　就在小英他们和袁齐妫说话的空当，过往的船客已经开始陆续下船和登船了。他们或许来自不同的地方，或许即将去往的也会是不同的地方，但他们现在是同路人，人生中短暂的相逢与长久的别离在这些陌生人间反复轮回。
　　那些船客有的行色匆匆，有的闲庭信步。可无论哪个人在船上都会平静的望着湖面一小会儿，仿佛湖水能包容他们的一切念想，给他们波平浪稳的未来。
　　在一艘已经靠岸的船上，行人陆续从船里走出。莫晓白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从船上下来的一个人，那是一个样貌很普通的弱冠少年，就像在街上调戏良家少女的纨绔子弟一样生的一张大众化痞子的脸。
　　莫晓白挣脱小英牵着他的手，跑向那个少年。
　　留下一脸茫然的小英和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瞬后，小英他们也随即追上莫晓白。来到莫晓白近身，只听见他很激动地叫着那个少年为姐姐。
　　“你终于来找我了，姐姐。”
　　少年仿佛很不以为意，极不耐烦的说：“走开走开，这谁家的小孩，有人管没人管啊？”
　　走近莫晓白的小英率先开口向少年赔不是，那个少年嫌恶地扫视了一眼靠近莫晓白身边的众人，“你们的小鬼，管好点行吗？这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脑袋烧糊了吗？本大爷没时间和你们瞎闹。”
　　少年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的往街区走，毫无交情可言。可莫晓白也不甘示弱样地仍然死乞白赖地跟着少年，“姐姐，他们都是好人，我正要和他们一起去找姐姐呢！”
　　小英皱着眉头重新牵起莫晓白的手，“晓白，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他是男的，你干嘛叫他‘姐姐’？”
　　莫晓白用他水汪汪的眼睛一直楚楚可怜地望着那个少年。小英，龙一柳此时都有点懵了，就连局外人的袁齐妫也有点惊讶这年头还有人认男子为“姐姐”的。
　　莫晓白的坚持直到见到另一个男子而瓦解。
　　他穿着墨兰色的掩袖大衣，腰间配着一把如墨一般黑的铁剑，整个人宛如天神一样光芒四射，高大而挺拔。倘若不是他俊朗到有些妖媚的容颜，小英是会把他当做古代的“特务007”，对于这样的型男，她也会好奇他身边的“邦女郎”会是什么样的美女。
　　但是他的容颜太过艳丽，让人看久了就会自惭形秽。小英只看了他两眼便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从青绿的垂柳下走出的这个男子，似乎并没有介意周遭人羡慕嫉妒或崇拜的目光，他用他带有磁性的嗓音说：“晓飞，你还要躲师兄到什么时候？”
　　被叫为晓飞的少年大为光火，怒喝：“一群疯子，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他粗鲁地戳着莫晓白的脑袋说，“少给我添乱。”说完便想从众人的空隙处掉头就走。
　　那个漂亮男子伸手拦住少年的去路。“晓飞你不用再假扮他人，晓白都在此处了，你还要走到哪里去呢？就算我认不出你，但你别忘记没有什么易容术能瞒得住晓白。何况我对你的气息还是比较熟悉的，更何况我刚刚亲耳听见晓白叫你姐姐了。”
　　莫晓白的确有很多可疑之处让他人戳脊梁骨，因为他在见到这个漂亮男子时眼睛睁得如同铜铃般大小，原本坚决肯定地跟少年说着话的他，现在也只是支支吾吾闪烁其词。
　　“你们别胡闹了，跟我回莫幻楼吧，你们私自出楼，楼主很是生气。”漂亮男子皱起眉头，尽管是剑眉却让人有种看到西施蹙眉时的惆怅与怜惜。
　　“……”半响无言后少年才叹了口气，手往脸上一揭便扯下了一张人皮面具。小英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易容术，让她不由惊叹的是变妆之快竟快到连眼睛都不能眨，因为眨眼一秒都会错过变妆。
　　面具下是张女子的容颜，她凤眼迷离，拥有秀气的小鼻和樱桃小口，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晓白，这下可不是姐姐不带你出去玩了。是你自己让我被墨云认出来的。”卸了面具的少女声音也从粗哑的男音变为婉转清脆的女声，她一脸委屈又似带哀怨地说。
　　“好姐姐，我错了。我看到你后太激动了。没有察觉到墨云大哥已经近到身前了。其实出来了这么久，我也不想再让父亲担心。我们回去吧。”此刻，莫晓白一改往日的调皮，一副少年老成样。
　　“难得你还有这份心。我还就怕你一直没有做下任楼主的觉悟，没想到你姐瞎折腾一下，带你出来玩后，你倒是成长不少。”那个被称为墨云的漂亮男子喜不自禁地说。
　　“行了，你们别一副大义灭亲样。我就是坏人，不懂事，将少楼主拐跑的罪魁祸首！晓白你怎么也不说说当时是如何求着我一定要带你出来，墨云你也不说说后来我是在躲避谁的时候走丢了我们楼的宝贝晓白。你们现在一个个的都在这充好人，是吧？”莫晓飞赌气说完一下子移步离众人好远。
　　莫晓白眼见亲爱的姐姐生气了，撇下众人便追了上去。留下漂亮的墨云友好地和小英他们寒暄着。

　　仍是在泰丰楼摆宴，只是这次的宴席是小英他们为了跟莫晓白，莫晓飞和墨云饯别。曾经短暂相遇的人们，总是在离别时驾轻就熟地客套一番，以示自己的真诚与不舍。
　　然而对于某些人而言，应酬不是为了礼节性的交往沟通，而是达成某种目的的快速捷径。而对于另一些人而言，离别时的应酬只会渲染一种伤感气氛，对于这种会让自己失落的事，他们的想法是能省就省。前者说的是野心家，后者说的是感性的人。毋庸置疑的是大多数前者是男性，后者是女性。小英此刻就被离别的感伤浓浓包裹着，吃的食不知味。
　　宴席进行一半，龙一柳退出了席间。在隔壁的一间包厢里，九叔已经等候多时了。所有的主子跟暗使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与默契，在他人不经意间他们便已取得了互通有无的媒介和渠道。
　　信息传递的如此隐秘和快速，让被窥视者始料未及。
　　“听了晓白的话，我真的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对他的悉心照顾。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吧，我一定会帮你解决的。”莫晓飞自信满满地做出承诺。
　　“晓飞，你别夸下海口。你别忘了莫幻楼的规矩是五年内只能帮助他人三件事。”墨云不合时宜地拆台，一脸正经的说。
　　莫晓飞皱眉，将脸背向墨云，皓齿暗咬，略带幽怨地说：“别听他瞎说，听我的，有事就找我。这是彩皌，你将它收好，用时将它点燃我就能找到你。”
　　墨云不再多说什么，只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摇头。

　　离别是不可避免的，小英对于莫晓飞和墨云倒并无多少感想，对于莫晓飞的提议她也只是微笑以对，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是一日行善后种下的善果，一个好心人的感恩之情。她会尊重莫晓飞的决定，但她不会轻易去麻烦莫晓飞。
　　只是当小英想起近日种种和莫晓白在一起的场景，不由心生不舍。他们一起吃饭时争抢肉吃，他们一起捉弄一脸严肃的龙一柳，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看漫天星斗，一起睡觉……小英像莫晓白真正的姐姐一样呵护着他。
　　一幕一幕暖人心房的画面，不由地让小英爱屋及乌，声音也放柔和了许多，更加友善地对待莫晓白的至亲之人，她新的朋友——莫晓飞和墨云。
　　“谢谢你的好意。”小英说完这句便不再言语，然而她的眼神是澄澈的，宁和而诚挚。
　　此时无声胜有声，小英只这样简单的一句就足以卸下墨云先前的防备，墨云温文尔雅，淡笑着说：“应该是我们谢你才对。”
　　这便是江湖人的道义，相信了就足以用身家性命乃至一生的时间去相信吧？

　　龙一柳在隔壁听得真切，可听得越发真切心中便越发人神交战。他是否要居高临下地面对小英？
　　他不确定他能办到。
　　倘若办不到，他和小英之间因为皇权而建立的无形的纽带便会崩断。
　　倘若办到，他和小英之间就再无情意可言，爱是承载不了这么多的算计与恩怨。
　　他不想在孝义与情感上做抉择，但这是每个帝王家的孩子，甚至是有些即将及冠的男子都将面临的一个问题。自古婚姻便由不得自己做主，关系到太多的家族利益。

　　今夕何夕，得遇佳人。阡陌纵横，讳莫如深。一别经年，后会无期。这短短二十四个字只是一瞬之间浮现在龙一柳心头，后来的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一语成谶，成了他和小英之间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是他心中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