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金盆洗手(1) ...
-
第二天早上，“醉清平”的门口果真摆了个算卦的摊子。一方桌子，桌上什么龟甲啊、卦签啊的应有尽有，桌旁还立着招魂幡。齐念被狐离经从床上嚷嚷下来看到这一切的时候颇有些咂舌，这只狐狸办事效率还挺高。
此时桌旁已经围了许多妖怪了，狐离经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瞅瞅咱这配备，再瞅瞅咱这效率，还有咱这智慧的头脑、敏捷的思维……”红唇一开一合，眼珠子黑白分明，眉飞色舞的样子流露出一股狡黠。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开口吧。”齐念微皱了眉，虽说偶尔调皮一下是挺可爱的，但是这只红毛狐狸她怎么这么爱拐着弯说话呢？稍有些不耐地询问又一次冲撞了狐离经的幼小心灵，她停下口中的言论垂下眼睫。
在齐念说话的那一刻，她的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人书生模样，相貌平庸却说不上的舒服。他闲闲地倚靠着酒缸唇边含笑的望着她喋喋不休的样子未有丝毫不满，甚至时不时地点一下头或者冲她露齿一笑。
彼时，她看的有些痴了，竟兀自念叨起来：“真真是一笑朗月当空。”
那时，凤梧笑得舒畅，凤眸微眯，澈眸中溢满笑意，眉眼间尽是悠然：“谬赞了。”
狐离经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也只有那只凤凰才不会嫌弃自己了吧。
再抬头，脸上依然笑容满面：“半仙，我金盆洗手不酿酒了，不如跟着你一起算命挣钱糊口吧？”齐念脸上却波澜不惊，丝毫没有吃惊或是嫌弃，只是平静，诡异的平静。他总是在不停的好奇，她究竟是怎么做到永远都是一双界限分明的眼睛，恍若从未浑浊过。即便是将苦涩掩藏在微笑下时，也依然泾渭分明。
勾了下唇角，齐念坐在算命摊前开始了神棍大业，落座的同时声音幽幽传来：“随你便。”狐离经有种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无趣感，灰溜溜地挠了挠头，她开始招呼了起来。
“啊来来来，我们这位半仙大人可是通天彻地，知前生、晓未来，当真是天上地下无不知之事，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呀！”感受到某个本来埋首于卦签之人投来的凉薄的视线，某只狐狸识趣且万般无奈地扭捏着改了口，“咳咳，开门大吉有打折啊……”声音越到后面越小，没办法，某双桃花眼正散发着杀人不偿命的气息警告她注意措辞呀……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某只狐狸让步了。咳咳，她还是少说两句吧。
“道长，我想求一卦姻缘，看一看姻缘何处。”问询者是……一只野猪精。狐离经憋得很努力才忍住了脱口而出的笑声。而再看半仙，依然是一副不咸不淡、云淡风轻的样子，狐离经仔细算来，发现他确是很有道士装模作样的能力。
“解字还是摇签？”齐念将毛笔蘸满墨汁递到野猪精面前，虽是问句，心中却似早已有了答案。野猪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接过纸笔，很快，一字落下，显然也早已是心中有数。狐离经不甘寂寞地偏头凑了过去，那纸上赫然是一个“吉”字。离经肩膀乱颤，没办法，这只野猪精大概真的是寂寞了，这么有喜感的字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拿来求解的。
齐念却颇有职业道德地仔细看了那字半晌，并未像其他神棍一般掐指算，只是看着笔锋的走向又细细地用手指勾描了一遍。倏尔，笃定低吟：“吉之一字拆开便是口上有士，便也就是说姑娘希望所遇之人是饱读诗书的士子。”身后的妖怪们大都嗤笑，唯有野猪精羞涩地点了点头，稍带了仰慕地紧盯着齐念的表情。
“那道长可知此愿何时能实现？”她两手的食指不断地翻搅着，显见着是紧张之极。离经忽然失了笑意，谁不期盼自己有个好归宿呢？谁没有过做梦的日子呢？谁没有那么一丁点的犯傻呢？
齐念在空闲时淡淡地瞥了狐离经一眼，果不其然地发现某只刚刚还卖力宣传就怕赚不到钱的狐狸开始走神。微勾唇角，他双眼与野猪精对视，烟波流转间，胸中已有丘壑。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此为上吉之兆。”摊位之后传来一阵不信的唏嘘声，野猪精大喜过望，上前一把抓住半仙的手激动问曰：“道长可否再言明些？”
齐念不动声色地挣开了某只咸猪爪子，面露莫测：“以往君尔之日子是昏暗晦涩者，如今一扫所有之酶气。白云亦初晴，幽鸟相逐於太空中。君尔之缘也，必可成。且是令人羡慕者。放手去做可也。”狐离经听的是模棱两可，野猪精却激动地两眼放光险些撞翻了算命摊子，丢下一串铜板外带一声声：“借高人吉言！”
远远的，一声喟叹传出：“东北方向大吉。”
******
一整天下来，狐离经愣是没见半仙喝过一口水，一直不断翕合的薄唇也似乎未有干燥的迹象。她就奇了怪了，这人是怎么做到从早到晚昼夜不停地说话却不口干舌燥的？还是说他们当道士的真的都天赋异禀？！
“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万分感谢，一点小意思请道长一定要收下！”
“谢谢谢谢，道长你真是个大好人！”
“……”
竖起狐狸耳朵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神马砸摊子声响的狐离经又开始纳闷了，这货到底是有神马特殊功能。明明是说人家的大凶之兆，那些人却都反过来夸他，夸夸神马的感谢神马的也就算了，他娘的你还给他银票，喂喂喂，我的介绍费呢？！半仙，你怎么好意思什么都说的含糊不清，以天机不可泄漏为由一笔带过还收人家好处费呢？你怎么好意思呢？！
仿佛感受到某只狐狸怨念的眼神，齐念难得的抽出功夫向狐离经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眼角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挑了下。狐离经眉毛抽了抽，她怎么恍惚间觉得某个道士冲她笑了笑？是幻觉呢还是幻觉呢还是幻觉呢？是幻觉！那个不解风情的臭道士怎么会玩这一招。离经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她果然是最近受的刺激有些多了，狐狸老了经不起大起大落了。
揉着腰伸手在“醉清平”门前的牌子上抹了抹然后自顾自地串门去了。门前的牌子上题以下大字：“主人不在，内有道士一枚，私自闯入者自重。”
齐念本只是想看看这只小狐狸干了什么事心情忽然那么愉悦，哪知一转头先是瞥见了这么一行大字，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要干什么？关门放道士么……狐离经啊狐离经，你个小东西。
话说半仙的摊子前直到日落之时还是聚集着数人，在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道士为他们算卦无果之后，人群终于散尽了。齐念缓慢地站起身来，转而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又提起毛笔蘸饱了墨汁。上好的宣纸上笔走龙蛇，遒劲大气却又不失清丽的行书跃然纸上。
“狐离经”三个字一气呵成，桃花明眸之上，黛眉微微皱起。这是，怎么会成“破甲”之势。于是狐离经回来之时看到的是一时黑气满脸的颇带煞气的齐念，丫脱口而出：“半仙，我看你印堂发黑，不会是沾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吧？……嘎！你不要误会，我神马都没说！”
在半仙的脸色愈发难看之势下，狐离经被迫示弱地后退到了墙根，一双狐狸眼适时的眼泪汪汪起来：“半仙，饶了我吧……”齐念现在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她小时候不小心打碎了师傅一直珍藏的一根玉簪时师傅那种散发着凛冽杀气的充血双眸。
彼时她也是这样被逼到了墙角，师傅巴掌高高举起却在离她脸庞一毫的位置硬生生收回了掌风，口中还念念有词：“你怎么能把它打碎了？！你知道它是什么吗？你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这一根簪子有多重要吗？”然后，摔门而出。
那天，她蹲在墙角哭了一整天，直到眼睛哭成了肿核桃再抬眼忽然发现什么也看不清了才停下来。
那天，师傅在苍寂河边喝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酒，她只敢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甚至连上前说一声对不起都不敢。
此后许久，师傅都再没有像那天一样那般失态过。只是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不敢再看师傅，因为他的眼中总是深埋着一股迫得人无法靠近的阴霾戾气。
那簪子究竟是何人之物狐离经并不知道，但她猜，那个人对于师傅来说应当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师傅恨她到现在……
齐念看着眼前这只神色忽明忽暗，眼中精光一时化作黯淡的狐狸忽然没辙了。这种状况下都还能走神想其他事，她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回魂了——”伸出一双手在狐离经眼前晃了晃，有些涣散的眼睛终于恢复了原状……
“杀人了嗷嗷嗷！”狐离经抱住头转身就向前冲去，“嘭——嗷！”她的脸很不幸地撞到墙上了。
“呜呜呜坞……半仙你欺负我！”某只狐狸揉着被撞红的鼻子蹲下身来抱头痛哭装柔弱，“人家什么都没说嘛！”
“姑娘，你这样会让别人误会在下对你做了什么的。”齐念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放柔了声线。
“你就是对我做了，就是做了！”离经疼的糊涂了，也便忘了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于是齐念又一次被逼的说不出话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金盆洗手(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