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推杯换盏(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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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梧最后还是走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屋子，只是跨出门槛后，脚步却定定停留在紧闭的门外再迈不开半分。他疲惫地将手悬空搁置在眼帘之上，挡住走廊内隐约斑驳的月光。他是凤君，有些事就算千百个不愿意也由不得他不去做。屋里乱发脾气的小狐狸正是因为看出他下凡的目的不一般，才气恼地再也不愿理他。
如今这样未必不好，凤梧背靠在门板上弓着左腿想到。呵，若是离经知道了那些她还没猜到的真相，可还会如现在一般与他坦诚相待，可还会抛下彼此天壤之别的身份再共饮一坛“醉清平”，可还会仰天长笑着对他豪气干云地吼道“不如一醉千年”么？大概，是会恨死他了吧……
可惜，那些肮脏丑陋的真相只能烂在他的心里，随着经年累月的流逝腐朽成一块永不能愈合的疮疤，在无人之地，肆意化脓。苦笑着，凤梧的手挽出一朵漂亮的彼岸花，待它升至半空中，慢慢揭开的画卷寂静成歌……
画面里，离经还是一脸神马都是浮云、不知人间疾苦的二样；而凤梧跟在她的身后，脸上带着闲适的雅致笑意。
前方大步流星的姑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咯咯地回头看着他笑着，且声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凤梧强自忍受着街上众妖无比热情的目光和时不时的窃窃私语，困难地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容，心中顿生恼意。三两步走至狐离经身边，看着她笑得直不起腰来，他恶趣味地掐了一把她的腰，触到柔软的肢体的一刹那他便后悔了。
“嗷……好痛！”离经嘤咛一声，两眼马上湿润。抬起盈盈的水眸对上凤梧的黑瞳，“你下手要不要这么重啊？！人家都走不了路了。”说罢，瘸着身形晃了晃作势就要摔倒在地上。
当然，她很快的被一只手搀了起来，腰上也多了一只缓缓按捏的手。她舒适地轻叹了口气，就着凤梧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在自以为某只看不见的地方，笑得活像只偷了腥的猫。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温馨异常。
“瞧这小两口多甜蜜啊！”
“就是说，看起来坊间流言也有属实的时候啊……”
“果然是狐狸精也有春天吗？啊，我的春天在哪里！”
羡慕者有之，感慨者有之，谓叹者亦有之。而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中的狐离经自然而然的忘却了曾经最为讨厌的三个字。
他那时又怎会不知这只狐狸的小心思呢？无从说起不点破的由头，他只是挂上春光浅淡的笑，放任狐离经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自己身上。他觉得，至少在她依偎着自己的不到一盏茶的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他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心感。
他不知道的是，身后与他仅仅隔着一张门板的狐离经也正仰头看着浮动着跳跃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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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了数天的回忆，最终停留在那一天，让狐离经不得不怀疑和相信凤梧留在她身边的目的的一天。
“凤梧啊……”喝醉酒的某只狐狸高兴地手舞足蹈着，“我觉得‘相思入骨’配不上这酒，不若你来给它取一个名字好了。”她曾经也天真地骗过自己，这只漂亮又高傲的凤凰只是无家可归所以才选择住在自己这儿的。
凤梧想了许久，待到手中的酒杯已空，才姗姗轻启薄唇：“离人心上一点秋，相思垢倒是个极好的名字。”他的声音清润不已，就如这刚酿好的酒一般，让人不觉得妖娆，却在不知不觉间惑了人去，欲罢不能。
狐离经又抿了一口酒，仔细思索起来。这酒奇特之处就在于它出自一本酒剑仙所著的书中，气息干净而绵延。最值得称赞的是，别家酒都是需年岁长才能会出真味，此酒却非三日而无道。所以，她拽着凤梧守在酒缸边一刻不多、一刻不少的整整守了三天两夜。累了，就化回原形躺在某只腿上小憩片刻。她也确实以为这种生活可以持续很久。
“确是不错的，就这么定了。”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狐离经眯了眯眼，“相思在千年如一瞬的韶华中，便好比一垢，此后再也洗不清。”凤梧听见此话，只垂下头，长睫遮住了眼中千变万化的流光。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明白心中的一刹触动是为哪般。
“喂，小凤凰？”听到熟悉的呼唤，凤梧知道离经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情绪，他应了一声等待下文却半天等不来一个字。凤梧并不恼，他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地浅啜着，唯有微抖的小指暴露了他的紧张。
狐离经似有若无地瞥了凤梧端着酒杯的手一眼，巧笑倩兮、顾盼生辉：“没事。我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说罢，她化回一只红毛狐狸，蹦了蹦跳到了凤梧的怀里，贪恋地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
那晚的月华美极了，还有满院的树影婆娑伴着一对相互温暖的身影。
“离经？”“呼噜……”
“狐离经？”“呼噜噜……”
“小狐狸？”她翻了个身，脸朝外地打着呼噜。
“对不起。”直到这一刻，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话。抬起右手，结印的速度比以往的没一次都慢，一击必中的招数向狐离经的头渐渐靠近。按理来说，这么强大的气场迫近，她一定会醒，凤梧也做好了迎接那种仇恨目光的准备。
可是，离经一动不动，就在犹豫的那一刻，他电光火石间收起法力探向她的脸，只摸到满手泪痕……他将红毛狐狸紧紧地揽在怀中，脸深深埋入她松软的毛中。或许，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拥抱。
是了，她那么聪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开始怀疑他了。他却忘了，翻身的时候怎么还会打呼噜呢？怀中的小东西，却不躲也不闪……
门外的凤梧手捂着胸口却没有施法阻止心像是被细线割开的疼痛，只因离经说过：“不是所有伤痕都可以以法力抹去。”他轻喃着“相思垢，垢中彀”，坐在了地上。
屋内的狐离经也早已泪流满面，如果她没有那么敏感，没有察觉到那一切，是否就可以不受现如今的折磨，如果当初凤梧没有手软，一掌劈死了她也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凤梧，用最贴切的话语来形容你我，就是深入骨髓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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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傅忽然就现了身，然后离经突然就明白了：“师傅原是有美人作伴乐不思蜀了，所以才忘了我这个做徒弟的。”仍然喜欢调笑的离经看着站在师傅身边的欢喜甜甜地叫了声“师娘”。
欢喜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直接无视某只装乖巧的狐狸径自走了，关上门的前一刻还听到了如下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
“胡闹！”一贯没个正形的狐离垢难得的轻斥着。
“师傅，以后师娘的吃食用度都由您来出钱了对吧？那，先把师娘欠我的酒钱交给我吧？”欢喜成功被气得吐血，心里不满：眼睛肿成核桃了还有闲情逸致来要钱……
离垢有些担忧地看着离经通红的双眼，半晌开口道：“你……给他喝了相思？”
她苍白着脸摇了摇头，唇角勾出虚弱的弧度：“那酒，叫相思垢。”
离垢使劲抿了抿嘴，手攥紧成拳才克制住了骂人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即使知道他……还是要给他喝？”她怎么就在这件事上这么傻呢？平日的聪明伶俐都去了哪里？
离经不说话，他便只好岔开话题：“如果他那天真的将你打得魂飞魄散了，你又当如何？”
狐离经眨了眨眼：“他不会。”
一股无名火不管不顾地蹿上了头顶：“你们才认识多久？他又为你做过什么？为何……要这般对他好？”
离经轻笑：“师傅啊，我只是喜欢他罢了，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焦躁易怒了？”在她的脑海里从没有否定这个词，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凤凰是她捡回来的，是她拔下他的尾羽，是他给了她温暖，这就够了。
“痴儿啊！”离垢一脸感慨地摇着头走了出去，一路摇摇晃晃着来到了一座小山丘上，偶尔遇到几只小狐妖都会恭敬地向他鞠躬行礼。他记得以前离经看到这种情况总是会嬉皮笑脸、拐弯抹角地骂他，就会诱拐那些盲目崇拜你的小狐狸，为老不尊。
而现在呢？不会再有人嘲笑他了，徒弟长大了，不是自己的了，狐离垢顿时体会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心境。何其凄凉哉？以后，也不会有一只红毛的狐狸为他去抓只鸡，为他去酿一壶酒，为他去跟别的小妖吵架了……
那时，他劝狐离经道：“徒儿，像我们这种妖，要明白四大皆空的道理。”如果他现在跑去和狐离经去说他后悔了，想收回以前的话，她会想起自己说得是哪一句吗？
凤梧不知，离经酿酒耗费了百年的法力，亦不知这酒只酿给心上人；狐离经不知，凤梧总是会在半夜去为她施个小法术，变出一个小火炉，看着她安然入睡直至天明才悄然离开，亦不知凤凰一族的尾羽是世上最珍贵的定情信物；狐离垢不知，当时离经的维护是因了他是第一个肯收留她的师傅，亦不知她取酒名为相思垢的第二层意思是想向他道别。
所以你看啊，这造化多么弄人，很多我们应该知道的都被上苍隐瞒了下来，于是才有了那么多的误会，那么多的错失。
风华是一指流砂，苍老是一段年华。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推杯换盏(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