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欲返去》诸葛闲云

16、第 16 章

　　那次我收到孟凡的贺卡后，往那个随卡附留的号码回了条短信。短信写得煽情而无谓。
　　“贺卡收到，谢谢。我愿意歌唱自由和希望，可惜我躲不开死亡和绝望。新年快乐。”
　　我不晓得孟凡会怎样看这条短信。我希望她至少不要讨厌我。这个年头，空气里都是压力，大家吃喝玩乐消遣，音乐也好电影也好，都要那种情节轻松不用思考的，书更是几乎不看了。那些沉重的东西大家恨不得都像躲瘟疫一样绕道而行，谁还会想去主动追求？
　　那些沉重，那些如果还可以称之为“深刻”的东西，就让它在我们各自的心底，在各自的灵魂深处自生自灭再慢慢腐烂吧。
　　这腐烂的过程里，也许会开出娇艳的水仙，也许更多的时候只是散发出腐败的肮脏气息，也许，我们在腐败的气息里住久了，习惯了，也就忘记了。

　　在那条短信以后，我和孟凡就算是认识并交往了。只是，我们一向只是以短信的方式，不打电话，也没有提见面的事。
　　短信也不是很频繁，一周或是半月一条，而且很不互动，通常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有时我会有一些可笑的小感触，走在路上，看到了某些表情，或是某棵树，某朵云，我会写一些奇怪的文字，然后发送给孟凡。
　　在那之前，这些奇怪的文字通常都不会出现在哪个人的手机上。它们都被我直接吞咽了。因为，在小五死以后，我发现，我的手机号簿里找不到可以按下发送键的那个人。
　　在我的那些可以称之为“朋友”也可以称之为“玩伴”的男男女女的眼中，我是潇洒的，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我不会因为某些表情某棵树某朵云而心生感触。我快意的人生里没有失落没有孤独没有眼泪。
　　而在他们强大的笑脸面前，我几乎也快要忘记，自己其实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一个活人，如果她只会快乐，那么，她一定不是白痴就是圣人。而很显然，我两者都够不上资格。
　　我知道孟凡是不反感甚至是喜欢看到我的那些文字的。因为，我从她偶尔给我的短信里嗅到了相同的味道。
　　孟凡的短信不像我那样颓靡，她通常会在读到某本书时生出一些感触，会用简单平和的文字写给我。或者也有诸如落叶云朵这样的在路上。她所有的短信都是平和的，看上去有一种隐忍的积极的力量，但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对生命的淡淡的惆怅萦绕其间，挥之不去。
　　一开始我以为那不过是我的错觉。我以为那是小五的死在我身上的痕迹的折射。
　　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那不是我的错觉。我坚信，在那些文字背后，在孟凡的内心深处，一定也会有关于人生关于生命的沉痛。也许是死亡，也许是背叛，也许是成长。

　　很快就是农历新年。我妈年前回来了，年三十一早就把我和我爸揪着一起去了外婆家。在我们这个有着三姑六婆的庞大的家庭里，年三十聚在一处过年是个雷打不动的传统。年夜饭通常是在饭店里，一大家子，满满当当三大桌人。席间杯觥交错，看上去颇有些歌舞升平。
　　我们小辈里没结婚的都被安排在一桌上。也许是被经年的家庭教育教呆了吧，明明是很快乐很祥和的家庭聚会，明明我的那些弟弟妹妹们都是精灵可爱生龙活虎的，坐在这里却总是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互相低声的交头接耳，巴不得早早结束各自活动。
　　终于结束了。一声令下，我们这一桌的小辈轰然离场作鸟兽散。会小情人的会小情人，打电动的打电动，溜网的溜网，各干各的去了。我也往一没回老家过年的朋友那窜。她爸爸从老家过来了，我陪人家老爷子喝酒去。呵，那才是我喜欢的气氛。
　　坐在出租车上，我抱着手机给那些朋友玩伴和客户发转发的祝福短信。
　　一到节假日总能收到这样的我称之为“垃圾短信”的短信，通常情况下我只瞄一眼就删掉。与其收到这样的没有任何诚意的短信，还不如像孟凡的贺卡里的，简简单单一句“新年快乐，愿你有更平安幸福的来年”。
　　但是，我给他们发的其实也是这种短信。呵，我太懒了，或者说，我刻意不想太用心。
　　我只是稍微挑选了一下，拣了一条不是那么恶心人的。
　　除了几个人外，我向电话薄里的其他人发出了一轮轰炸。
　　那几个没有收到我短信的人里包括孟凡。我特意跳开了她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