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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宛水镇是某个繁华时代一个余杭附近偏僻的江南小镇,江水环绕令它远离尘嚣,变的像水一样静。

      整个小镇不过几百口人家,房屋坐落在源自茗烟山的茗烟河两旁,几百年也不变的面貌。

      在茗烟山的山脚下有一间小小的书院,整个小镇的孩子都在这里念学。先生教《三字经》时,大些的孩子便在旁边摘抄《礼记》;先生教《礼记》时,小孩子便在旁边完成刚布置的作业。

      宛水镇大多数的孩子都是只学完四书五经便止了,镇子太小,没几个人能考出去,大家只是希望能认些字,不再是白丁了便可,回家继承祖业,做伞或制扇,就在在这个安静的小镇终老一生。

      可每年亦总有那么几个人,在上柳河堤的杨柳渡口,等那一年方来一次的小船,说是想要离开这里,去看看盛世繁华的长安,说这一别,故人来年再见。

      可离去的人年年如是,回来的人——却不曾有过。

      柳念苏一直想知道,长安是有多好,不然为何每一个离去之人,都忘记了归乡的路途呢?可是他自己,却从不曾想要去外面一看,看看长安究竟有多好。

      柳念苏从小就生活在宛水,他的爹爹柳亦生是书院的教书先生,换言之,他的爹爹是宛水镇上最有才华的人了,因为宛水镇人口少,商业理所当然的不发达,所以大多数人家都不富裕,供孩子念学的钱并无多余,所幸先生总是给多少便收多少,从无半分不满,所以在镇上是很受人敬重的,这是小小的柳念苏一直所骄傲的地方。

      而柳念苏唯一和别的孩子所不同的,大概是他的爹爹是来自人们一直所憧憬和好奇的外面的世界——那个名叫长安的都城。

      柳亦生年轻时也不过是一介书生,学富五车只希望有朝一日的高中举人、步入仕途,在他在长安考参加科举时,在庙堂遇见了大将军的千金苏连衣,像许多故事里写的那样,书生与小姐一面之缘后私定终生,非汝不娶、非汝不嫁。为了逃脱亲人的重重施压与责罚,他们逃到了江南,逃到了偏僻的宛水镇。

      刚好镇上教书的老先生刚刚过逝,柳亦生便接手了先生的工作,教镇上的孩子念书,苏连衣面如芙蓉、气若幽兰,却也没有一丝大小姐家的娇气,笔墨间,为他递茶;长灯下,替他缝衣。宛水镇山清水秀,宛水人质朴大方,他们在镇上办了简单酒席,一拜天地兮,再拜说纵然上穷碧落,也要长相依……

      一年后,他们有了孩子,取名叫作柳念苏。

      但是现在的柳念苏的身边只有他一直所崇敬的爹爹,却没有遥远的记忆中那个素雅大方的娘亲。幼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两三岁的年纪还不大会记人,现如今柳念苏九岁未满,关于娘亲的摸样早已忘却,唯一记得大概就是尚在襁褓中时的温暖拥抱,然后在不知哪一天这个拥抱消失不见。

      向爹爹问及娘亲时,柳亦生总是缄默不语,即便如此柳念苏还是从街坊邻里只字片语的交谈中,那个身着布衣也美丽如初的娘亲最终还是离去,被她家规严整的家族带去了遥远的江水奔向的那端,路途延伸到名为长安的帝都,爹爹一直在上柳河堤的渡口、所眺望的地方。

      “陆大夫。”

      清脆的声音传入耳膜,未抬头看来人,算着帐的中年便笑道:“小苏儿又来替柳先生买药啊。”

      柳念苏乖巧地点点头,说:“爹爹说要三钱金银花,两钱竹叶卷心。”

      陆姓男子名叫陆显,是小镇上唯一的郎中,开着的这家药铺也算是宛水最大的药铺了——即便宛水镇一共才三家药房。

      吩咐伙计替柳念苏抓药后,陆显询问道:“柳先生身子好些了没?”

      “爹爹伤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天书院开始授课了,所以说要买些清火清嗓的药。”柳念苏一一答道。

      “柳先生可真是好人啊!”陆显说着又把包好的药材递给在柜台钱踮着脚等待的柳念苏,“这是三钱金银花两钱竹叶卷心,另外我又给加了两钱的连翘,清心去火。”

      “谢谢。”柳念苏接过药包,作势要去拿挂在腰间的小钱袋,陆显连忙道:“帐就不用付了。”

      “这怎么行,这可是——”

      “柳先生给镇子上的孩子教书向来是不收便不收,少收便少收,我又怎么好要他的钱呢,他的身子可是镇子上的人都关心着的。”见柳念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陆显笑着说:“还望小苏儿替我向柳先生道谢,我家不孝子让他费心了!”

      柳念苏也不好再拒绝,只能道:“我会的,谢谢陆大夫。”走出药铺时,又转身,露出可爱的笑容道:“我知道,爹爹说过陆大夫替人看病也从不收钱,陆大夫也是好人!”说罢跑出药铺,陆显在店内笑的无奈。

      宛水镇本就不大,全镇子的人互相都认识。回家路上,路过大大小小的店铺小摊,柳念苏都会礼貌的一一打招呼。

      “王大嫂好。”

      “哟!小苏儿啊,替先生来买东西吧!”爽朗的王大嫂笑着说。

      “恩!”柳念苏笑着点头,一蹦一跳地向前去。

      “李爷好。”

      “小苏儿几日不见又高了点啊!”

      “杨叔叔生意可好啊。”

      “这不是托小苏儿的福么。”

      ……

      向镇子上的人打好招呼,又替爹爹买了明日要用的宣纸和笔砚,柳念苏决定先歇一会儿再回家,毕竟虽然东西不多,但对他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有点分量的。

      来到西街张大爷的茶水店,要了茶水和一份桂花酥,又和店里的人打过招呼,柳念苏便开心的吃了起来。他最喜欢吃甜食,不过也因此一直牙疼,换好牙后爹爹更是不让他多吃了,便只能自己花零钱来解解馋。

      他正吃的高兴,听到邻桌的一个少妇道:“听说前几日我们镇上可是来了个大户人家!”

      身边的人立马接话道:“我也听过这话,不过说是几日前来的,怎么一个人影都没见过?”

      “这几日正在布置府邸呢,就是茗烟山脚下那个一直空着的大房子,你是没看见,他们是夜里来的,那晚我正好从我侄儿家离开,看见他们家仆人在上柳河堤搬运物件。”

      “还有仆人?”

      宛水镇都是小户人家,只有知县府邸才有下人伺候。

      “可不是么,那家具物件哎哟哟那是比知府大人家的还要豪华不只几倍哩!”

      柳念苏听得好奇,便插嘴问:“林婶婶?”

      那少妇听有人叫她,回头见是柳念苏便立刻眉开眼笑:“这不是小苏儿么,这小摸样真是一天比一天水灵啊!”说着掐了一把他似能滴出水来的小脸蛋,又佯装怒道:“小苏儿怎么忘记了,不准叫我婶婶。”

      “竹桃姐姐~”柳念苏立马改口。

      “真乖~”叫地那少妇心花怒放,忙把自己桌上那份梨花酥递给他吃。

      少妇本名竹桃,长得秀美标志,可惜刚嫁给卖扇子的林家时,丈夫便染疾而终,可她性格开朗,和婆家相处得很好,即便是寡妇在镇子上依旧少有闲话。

      柳念苏吃着竹桃的梨花酥,问道:“姐姐刚才说我们宛水来了大户人家,还住在我家附近?”

      “可不是,就在柳先生书院旁的大院子,前几日搬来的,那档次可不是我们寻常人家可比的,也不知他们来我们这小地方做甚。”

      “这样啊!”听完后柳念苏便不做声了,纵使周围对此议论不减,他依旧埋头吃着自己的梨花酥。

      夕阳西下,茗烟河波光潋滟,那淡的如纱飘渺而绚烂的暮光将宛水镇映衬的格外美好,阴阳昏晓,亦皆在青山绿水之间。

      柳念苏拎着药包宣纸,停在自家门口,也就是宛水镇唯一的书院。他不自觉的看向那座只离书院几百步远的大宅子,自他出身一来便一直荒废在这里,曾经和伙伴偷偷溜进去过,宅子只是有些老旧,其他方面都是完好的,而现在,这座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府邸在黄昏时亮起了点点光晕,染红了周围的花草。

      来自大家所憧憬的外面的世界的、大户人家么?

      柳念苏晃晃脑袋决定不再想它,跨进书院门槛地同时喊道:“爹爹——我回来了!”

      里屋传来声响,不久后竹门被拉开,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笑道:“回来了啊!”柳念苏飞扑进他怀中,一股书卷香。

      “东西买齐了么?”

      “买齐了。”

      柳亦生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那起来吃饭吧!九岁也不小了,怎么读了那么多书礼仪还是记不住呢?”

      “冬至还没过呢,我还没到九岁,是虚岁九岁!”柳念苏从柳亦生怀里爬起来,闷闷反驳道,然后走入门内准备吃饭。

      饭菜都是柳亦生做的,两菜一汤很清淡,柳亦生身体不好,不能吃味道太重的,虽然家里并不缺肉——那些来这里念学的孩子的父母们送来的,再说后院也种了些蔬菜。

      “爹爹,听说前几日——”

      “念苏,礼记有曰‘共食不饱,共饭不择手,毋搏饭,毋放饭,毋流歌,毋咤食,毋啮骨’,这是礼仪。”

      “噢。”柳念苏扁扁嘴,埋头扒饭。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嘛,又讲一大堆大道理……

      吃完饭,柳念苏坐在自家竹子搭成的长廊上,一下没一下地甩着白嫩的双腿。

      “爹爹,听说隔壁的大宅子里搬来了一户大人家。”他对在里面厨房洗碗的柳亦生说,长廊就在外面,声音稍微大一点里面就能听到。

      果然不久就传来柳亦生的声音:“……我也不大清楚,很久没出过书院了,不过看动静,宅子里确实是有人住下了。”

      柳念苏听到后,低低的恩了声,便不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一片明净的夜空,然后听到厨房里传来柳亦生压抑的咳嗽声,就立刻跑了进去。

      柳亦生的身体一直不大好,近几日又风寒刚好身体还虚着,柳念苏进去后忙扶起弯腰咳嗽的柳亦生道:“爹爹去歇息吧,剩下的我来做。上次去伤寒的药还有,清心去火的药今日我也买好了,等等熬好我给你端进来。”

      柳亦生点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后,道:“念苏,辛苦你了。”

      柳念苏摇摇头,乖巧地说:“不辛苦。”

      柳亦生看着肚子在厨房忙碌的小小身影,除了自责还是自责。柳念苏偶尔有点淘气,大部分时间却都是乖巧的,作为一个父亲来说,他不但没有给他母亲的关怀,由于身体原因,甚至连给他完整的父亲的关爱都无能无力。

      年轻时的鲁莽与轻狂,面对官宦家族对于自己爱情的阻挠勇敢的应对,带着苏连衣来到宛水的那段时光显得如此遥不可及。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错误的,后来苏连衣被带走就是证据。

      看着柳念苏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进来,柳亦生想,起码宛水可以让他的孩子永远像现在这样安定而烂漫地过一生,比起杀人无迹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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