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凝眸》残念

5、第五章

　　大军离开，村民也少了近一半，村子里一下子萧条了起来，安静地不闻人声，远远的几声狗吠，更显地凄凉。

　　玉琼独自坐在小院中翻弄着药草，阳光暖暖照在身上，却全身冰凉。

　　不害怕，一点也不害怕，他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吗？有的，只是浓浓的担心：担心匈奴人会伤害这些可怜善良的村民，担心重楼，担心国家，担心这地里即将成熟的庄稼。

　　念及此，他缓缓起身，扶着木拐杖来到地边上，却听不到任何人声——果然啊，没有人来收割了，今年辛苦了一年的劳动成果，怕是要荒废了。

　　突然一阵细小的动静从地里传来，玉琼呼吸一滞，却听得“吱吱”两声，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又大大方方地跳进了自己怀中。

　　呆了下，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只调皮的小猴子，经常偷地里的粮食被狗追，如今没人管了，怕是要闹翻天了。

　　果不其然，小猴子肚子鼓鼓的，撑得都懒得动了，往他怀里一缩就闭上了眼想睡觉。

　　这个放肆的家伙。

　　玉琼无奈苦笑，抱着小猴子往家的方向慢慢走，忽然小猴子却从他怀中猛地抬头，尖声吱叫着，警惕地看向远方。

　　玉琼身子不由一僵，已听得远处似千军万马般的铁蹄声迅速逼近，震得大地都仿佛在微微颤动，村子里狗声齐吠，更给这一切增添了一鼓不安和紧张的气氛。

　　人声渐进。

　　苍炎稳稳坐在马上，带领着部队高声呼啸着冲进村子，却在村口意外见到一个纤细熟悉的身影不安得立在那里，无助却又澹然。

　　命副将带军队进驻，苍炎自己快马加鞭至那人身边，居高临下地坐在马上围着玉琼绕圈，虎目紧盯着那秀气却努力掩饰不安的美丽脸孔。

　　玉琼紧紧抿唇，身体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着，却抱着小猴子一语不发，安静地站在原地，任那任何人都绝对无法忽略的慑人目光放肆地打量自己。

　　两人便这般沉默着。

　　许久，苍炎响亮地笑出声来，戏谑地道：“玉琼，我们又见面了。”语调仍是这般怪异，却因豪气的笑声而显得异常的动听。

　　玉琼却重重一震！

　　是他！自己无意中救治的、伤害了重楼的凶手、匈奴的大将军——苍炎！！！

　　脸色数变之时，心中却也明白此时的形势孰利孰弊，于是敛了惊讶和愤怒，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微一点头，道：“好久不见，苍炎。”

　　此时，已快速将部下安顿好了的匈奴副将带着几名下属骑至此，马蹄下的风将玉琼衣摆猛烈吹起，衣襟飘动，长发飞扬。

　　可他却毫无畏惧的模样，黑白分明的眼中不见一丝惊恐，只是安静地站在数匹高头大马之中，沉静而勇敢。

　　大家奇怪地在他和脸色平静的苍炎身上来回看着，许久，苍炎缓缓道：“把他带下去，好好看着。”

　　所谓好好看着，实际上也就是回到自己家中软禁起来，门口多一个士兵看守而已，行动并未受到多大限制。

　　村民们在最初的惊疑惧怕之后，非但没有受到伤害，还被允许进行正常的活动与生产，于是渐渐安心下来，小村里一切依旧。

　　原本就只是个平凡朴实的贫穷村落，家人平安，吃饱穿暖，又哪里还敢有什么其他奢求？更没有什么强烈的为国抛命的情感。

　　这很容易理解。

　　匈奴士兵驻进村内，也学宋人耕地养畜，除了偶尔分一些村民的粮食，倒也没什么恶行，静静听了这些，玉琼也渐渐放下心来，只是纳闷，为什么苍炎总来自己这里混吃混喝？

　　苍炎常常一个人来他这里喝茶，有时候留下来吃饭，有一句没一句地用生涩的语调和他说话，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玉琼心中奇怪，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多做一人份的饭而已，倒没有什么特别不方便——换个说法也可以解释成，已经被重楼吃惯了。

　　桌前，苍炎吃下第三个馒头后，看着对面仍抱着同一碗清粥在喝的玉琼，皱起了眉头。

　　以他的眼光来说，男人，就是应该像他匈奴士兵一样，个个粗壮结实，高大健壮，玉琼本就比一般人纤细瘦弱，在他眼里，更是个绝对的弱者。

　　见他吃得如此之少，他总觉得他故意不吃饱似的，看他吃饭，自己都觉得饿。

　　……是因为自己在，所以不自在？

　　想到这层原因，他眉头皱得更紧。

　　一言不发拿了自盘中一个馒头硬塞到玉琼手中，苍炎强硬地道：“吃了。”

　　玉琼一楞，皱眉：“……我吃不了……”一直每顿一碗粥，怎么会吃得下这么大一个馒头？

　　“不行，必须吃。”苍炎语气不容反抗，典型的将军作风。

　　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玉琼默默地将那可怕的馒头拿到嘴边，硬是逼自己一口口往下咽，好象在吃什么毒药似的痛苦万分，心想着：这个苍炎，总是喜欢为难我，真是讨厌的一个人。

　　可怜使了好心却反而被误会的苍炎，双眼紧盯着玉琼一口口全部吃完，才满意地离开。

　　玉琼吃得不合适，下午胃里一个劲翻滚，既恶心又疼，难受得直冒冷汗，盖着厚被子窝在床上，心里彻底将苍炎列入了禁来往黑名单，发誓以后一定尽量离他远远的。

　　胡乱想着，渐渐也就勉强睡了过去。

　　傍晚，苍炎照例又来到玉琼家中，却只见屋里安安静静一片黑暗，也没有炊烟，心中顿觉疑惑地大步迈入，一眼便看到玉琼蜷缩在床里沉静的睡容。

　　现在睡觉？他怎么了？

　　心里疑问一大堆，却仍不自觉放松脚步走了过去，轻轻坐在床边，凝视着床里一脸香甜熟睡的人。

　　略微汗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脑额上，比平时略显苍白的脸，黑长浓密的眼睫，柔和轻浅的呼吸，苍炎不知不觉竟看得呆了，等回过神来时，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懊恼地晃了晃头：我这是怎么了？苍炎当下毫不怜惜地将睡梦中的玉琼粗暴地摇晃醒，粗着嗓子道：“醒醒！我饿了，给我做饭！”

　　玉琼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茫然地楞了几秒，随即清醒过来，认命地起身下床，披上外衣脚步不稳地走进厨房。

　　看着他虚弱的样子，苍炎心中莫名的不舒服，狠狠跺了跺脚，冲进厨房又把他拉回床上，一边替他盖被子一边鄙视自己，粗着嗓子道：“算了算了，看你这副样子！我走了，你再睡吧。”

　　玉琼僵着身子任他盖被，许久，将身体缩进床里，蚊子般讷讷道：“……谢谢。”

　　咦？自己为什么跟他道谢？他才是害自己生病的大恶人！矛盾啊。

　　苍炎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玉琼经他这么一折腾，反而睡不着了，睁着两只大眼睛躺了一会，叹口气，任命地起身进了厨房——做饭。

　　等热气腾腾的饭菜上了桌，果然不出所料的，苍炎拿着几个馒头撩帘走了进来，见他做好饭坐在桌边，一楞。

　　玉琼微微一笑，为自己猜测的准确而无可奈何——就知道他一定会再来的。

　　“我刚做了饭菜，来吃吧。”玉琼说着，已盛了满满一大碗饭放在对面。

　　苍炎也不客气，大步过来坐下就吃，饿得狼吞虎咽，自己一个人淅沥哗啦吃得顶瓜热闹。

　　玉琼盛了一小碗热粥，小口小口抿着。

　　热乎乎的粥慢慢滑进腹中，全身的毛孔都舒服地张开，冰冷的肚子也渐渐缓了过来，玉琼舒服地眯起眼睛，深深吁出口气，一脸的满足。

　　苍炎又递过去一个馒头：“给，吃吧。”

　　又想害我？！玉琼心中一怒：我就是要拒绝，看你能奈我何！

　　“不吃，会难受。”

　　“不会的，多吃点才会身体好，来，吃吧。”苍炎甚至不知道此刻自己正用一种诱惑的口气温柔地说着话，否则一定再也在士兵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玉琼慢慢接过馒头，却仍楞着不想吃。

　　苍炎一直紧紧盯着他，见状，亲手撕了一小块递到他嘴边，轻触着他柔软的唇瓣，道：“张嘴。”

　　玉琼皱起秀气的眉，却听话地启唇，慢慢吃了下去。

　　刚一咽下，便有一股恶心感从胃中涌上，立即惨白了脸，撇过头去，静静等待痛苦过去。

　　苍炎楞了楞，默默放下手中的馒头，起身倒了杯水递到玉琼手中，玉琼手一握住杯子，忙急急喝下，压下了胃中的不适，而后长出了一口气，脸也恢复了些血色。

　　苍炎安静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你果真只吃这么少？”别人会以为我虐待你。

　　玉琼心里不爽，却仍老实地点点头，回答道：“实在没有胃口，还请将军以后不要再为难玉琼做些力不能及的事。玉琼感激不尽。”淡淡的语调，却莫名的疏离，让苍炎英挺的眉狠狠一皱：“叫我的名字。”

　　玉琼静静坐着，竟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苍炎咬牙：“以后我再不逼你！”

　　玉琼这才露出一个温和轻柔的笑容，点头笑道：“好，苍炎。“笑容中竟有些诡计得逞的狡黠味道，黑亮的眼睛弯弯眯起，一瞬间可爱至极。

　　苍炎看得出神，适才的懊恼一下子都消失无踪，整个人沉浸在着恬淡的笑容中久久不能自拔。

　　待夜里躺在床上，这才警觉自己的事态，心道：这宋朝还真有不少妙人，先是那个将军，现在连个瞎子都如此风华绝代，连自己都险些被迷惑，当真危险。要注意，注意……终于沉沉睡去。

　　可怜的苍炎，匈奴人从来不耻男男交好，如今却一步步陷入玉琼的温存之中还试图挣扎，当真可悲啊！

　　再说玉琼，除了苍炎的每日报道和驻扎的军队换了，生活倒也没什么大的改变，也就凑合着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