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凝眸》残念

1、第一章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一间不甚宽大的茅草屋中，十几个衣着破旧的小孩子正不太熟练地背着诗，摇头晃脑的模样惹得在屋外偷看的大人们阵阵哄笑。

　　　“你们笑什么！不许偷看，都干活去！”其中一个小孩子实在忍不住了，站起身来气势凌人地冲外面的大人们喊，随即又在人们更大的笑声中委屈地扭过头，向站在窗边的人告状：“琼哥哥，你看他们！”

　　　这时，窗边的人儿温和地笑着转过身来，整个屋子顿时为之一亮——好一个璞玉般的人儿！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眉粉黛，乌发至腰。欲歌先敛，欲笑还颦，而浩怀逸气，超然乎尘俗之外，整个人纤细共丽，清新虚灵。朴素的衣着掩盖不住其优雅温和的气质，却反衬得他更加宁和如梦。

　　　唯一可惜的是，他沉静的眼中一片茫然，没有了本该轻灵的光华，让人们不由得都暗暗轻叹。

　　　被唤作琼哥哥的人儿轻轻笑着，慢慢踱着步子回到桌边，伸手抚了抚小男孩杂乱的发，脸冲向窗外道：“那今天就到这里了，跟你们父母回去吧。……杨大嫂，小石头今天很乖巧呢。”

　　　窗外被唤做杨大嫂的中年妇女憨憨笑着，望向自己儿子的眼中充满了慈爱。

　　　小男孩骄傲地挺直了瘦小的身板，冲自己的母亲得意的笑。

　　　待大人孩子们都各自散去，玉琼探着一根长长的树枝，慢慢向不远处的家走去。

　　　忽然一阵劲风袭至，耳边被一股热气拂过。

　　　玉琼微微一笑，睁着美丽却无神的眼睛回过头去，详怒道：“重楼哥，你又胡闹了！”

　　　低沉的笑声从耳边传来，男人浑厚磁性的声音一如往常的熟悉：“玉琼，又被你猜到啦？你可真聪明。”

　　　玉琼苦笑：“这里的老百姓怎么会有你这种沉稳却又嚣张的脚步声？你着十多年兵是当假的啊？”

　　　男人嘿嘿笑着，拿过木枝自己扶上了玉琼手臂，两人一同说笑着向前方走去。

　　　宋真宗年间，大宋与匈奴在边境上交战不断，因此大量兵力开往两国交界处，以当地土河为界遥遥相对，各自防备着。倒是苦了边境上的百姓，生活疾苦，气候恶劣，换句话说，却也民风淳朴，友善和平。

　　　玉琼虽生得人中龙凤，却双目失明，多亏了导师，学得一些学识，因此以教孩子们念书识字为生。憨厚的农人们便经常拿些瓜果蔬菜或小动物去他家接济他的生活，并充当学费。

　　　这个重楼便是宋军驻边大将军，为人豪爽大气，却又冷静精明，心机深沉。犀利的黑眸，冷峻的脸线，英挺的鼻尖，精壮结实的高大身材，只可惜玉琼看不到。

　　　自重楼带部下驻边，就与沉静斯文的玉琼结为了好友。重楼帮玉琼做些他力不能及的重活，常让玉琼过意不去。可重楼知道，只有在玉琼面前，自己才能卸下冷酷无情的面罩，恢复成一个不再需要动用心计的普通人。

　　一推开玉琼的屋门，便有一股幽香顺着暖风从窗边吹来，令人感到为之一醉。向四周察看，但见砚箱上散置着许多笔记稿，便拿起来看看。旁边有一只织锦的茵褥，上面放着一张美丽素雅的木琴。桌上边乱放着写书法草稿。

　　屋子虽不大，却被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透着些轻烟淡彩的神韵。

　　正四周看着，玉琼已缓步移至桌边，熟练地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边。

　　　重楼也不客气，端着茶一屁股坐在桌边，长吁一口气，边饮下边皱眉抱怨：“这些天真气死我了，那些新兵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点精神头都没有，懒懒散散垂头丧气，这种状态怎么上阵杀敌？哼，不被全灭就要感谢上苍了！”

　　玉琼静静听了，边慢慢收拾手边的东西边笑道：“你不要气嘛。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动物都有思乡之情，更何况人？又不论沙场无情，刀剑无眼，家乡的乡亲父老、闺中新妇，明年能否相见，连上天都不知道。他们会想家，会迷茫，也是人之常情。你当都像你啊？当兵十年，将军三年，都皮糙肉厚、刀枪不入了。”

　　说到后来，已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声音清脆得如铃声一般。

　　被调侃的男人面上一红，嘴唇掀了掀想要反驳，许是突然想到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又许是记起曾经的幽欢佳会、燕过重帘，半晌，悠悠一叹，化作满目相思。

　　手下的动作停了，玉琼默默绕至桌边，顺着重楼有力结实的手臂摸到杯子，又替他到了满杯，才幽幽道：“漂泊亦如人命薄，草木也知愁。……唉，明日我做些你们那边的饭菜，送去慰劳一下大家好了。重楼哥，你不要难过了，待会就在我这儿吃了吧。”

　　重楼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一双眼盯着玉轻灵温和的面庞，许久，微微一笑：“……也好。”

　　一碗清粥，两碟青菜，很简易的菜色。两人很悠闲地慢慢吃喝。

　　喝下已第三碗粥的重楼重重一叹，道：“这些小东西根本吃不饱嘛！你竟然喝一小碗就放筷子，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玉琼忍俊不禁：“我每日只教些书，弄弄菜，不像你们天天在大太阳底下舞刀弄枪的，怎么会有那么大胃口？”

　　重楼不再说话，心里却在想着，待会回军营赶紧去伙房拿几个馒头吃再说。

　　吃喝完毕，重搂又帮玉琼加固了一下屋顶，修了修门窗，才起身离去。

　　玉琼又独自坐了一会，走到后院开始摆弄晒着的各类药草。

　　阳光正暖，清风正柔。

　　小院子里鸟儿欢啼，树叶婆娑。

　　手中的药草散发出氤氲的芳香，使得整个小院都回荡着一种清新宁和之气。

　　起身慵整纤纤手，沐浴在阳光中，玉琼抬起头，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