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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漫漫相知路 ...

  •   (上)

      初相识,他无疑是一个标准的白马王子,或者说,他完美得一点儿都不真实。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在当时的中学语文学习里,清词是没有一丝一毫篇幅的,诗歌到了清朝只一首龚自珍的《己亥杂诗》,其他连提都没提,清代词坛对我而言,完全陌生,完全新鲜。我除了把他挂在嘴边之外,并没有什么头绪去加深对他的了解,没头苍蝇似的。在我周围可以找到的与之相关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同学们虽不时拿他来开我的玩笑,却也都好心的帮我留意有关他的信息。程诗华去首都图书馆借书的时候帮我借来了《清词百首》;“……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一衫青。人间何处问多情。”祖敬然把她从言情小说里抄下的纳兰词交给我;表姐不知从哪儿听说夏衍有纳兰手简……一点一滴汇集到我这里,一点一滴都如获至宝。终于在1997年的秋天,同桌高婷婷告诉我说,她在人艺院里的小书店看到有纳兰词卖,我一下就惊了,当即决定第二天奔过去,这便是我平生的第一本有关他的书:北京出版社《纳兰词笺注》。

      无论何时何地,他永远是那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也让我开始有所怀疑——直觉上怀疑也许一切不过是被描绘得分外美丽的肥皂泡泡,一碰就会破掉。这种怀疑在我看过《纳兰词笺注》前言时,变得非常强烈。果真那么好么?那是不是真正的他呢?历史上,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的,太零碎了,如同偌大的一张拼图,只找到零散的几块,谁都不挨谁,或者看似是挨着的,拼上去却又牵强又怪异。现在花几分钟“百度一下”就明白的事情,在没有网络的时代,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甚至更长才弄清楚。然而这还是值得庆幸的,因为虽然弄清楚很麻烦但毕竟还是我知道的,知道的就有机会弄清楚,而我不知道的,则一直不知道,我该如何去知道呢?一片迷茫。

      上大学之后我的眼界比之过去有了明显的开阔,在我弄明白图书馆各个部门的功用之后,就扎在里面开始找纳兰了。

      当时首都师范大学文科都在北校区,而北校区还没有一个象样的图书馆,学生借书都要去本部。本部的图书馆是一幢老楼,外面爬满爬山虎,夏天里绿荫遮蔽,楼北侧有一株高高的合欢树。我非常喜欢图书馆旧旧的浓浓的氛围,经常泡在阅览室里一呆一个下午。三楼的阅览室里有整架子的人大编辑的各校学报的资料,每本都又厚又大,我就一本一本的抱下来,一篇一篇的在其中找有关纳兰的论文。找到了,就从笔记本上撕下一个小条儿夹在里面,厚厚的资料集每本里多则三五篇,少则一两篇,我夹好小条儿之后就到门口服务台登记,然后从三楼的阅览室拿着它跑到一楼的复印室把它们复印下来,再跑回来划掉登记簿上的记录。开始一次一本,后来嫌浪费时间,就改成一次三本。

      记得当时小心翼翼的问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我能多拿点儿吗?”

      “当然,你能拿多少就可以拿多少——只要你拿的动。”

      我一高兴就拿了五本,然后从一楼复印完回来的时候就明白为什么人家加了句“只要你拿的动”——五本还真是挺费劲啊!于是就改成了一次三本。来来回回跑了N多趟。

      9804090,这是我大学时的学号。我是98届的学生,04是中文系的编号,090自然就是我了。这个学号不停的出现在图书馆里所有馆藏纳兰书籍后面袋里的卡片上,一而再、再而三,广东人民出版社《饮水词》和山西人民出版社《纳兰成德诗集•诗论笺注》是我借阅最多次的两本书,尤其《纳兰成德诗集•诗论笺注》,借回之后我将上面的纳兰诗工工整整的抄到本子上,饭后抄、睡前抄、课间抄、开会抄、上课觉得讲的没意思也抄,大概这是有史以来我最心甘情愿最有乐趣的一次抄书了。

      1998年12月5日的《北京晚报》,登载了一篇报道,从此加快了我与他相知的脚步,这篇便是《本市又一座文化名人博物馆建成纳兰性德史迹陈列馆年底开放》。我赶忙将它剪了下来,夹到了日记本里。恩,纳兰馆……恩,上庄!

      (下)

      “上庄”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我长那么大都不知道北京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当我拿着北京市地图,从地图上都找不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完全蒙了。幸好那时候已经开始有网络相助了,从网上查找上庄,终于查到从颐和园北宫门有一趟公交车到那里,303路。我跟妈妈说我要去上庄找纳兰馆,妈妈说这地方都出了地图了,那么远还大冬天的,你哪儿都不认识,实在叫人担心,还是等天气暖和了再说吧,这一等,就到了夏天。

      1999年8月27日,在同学王京晶的陪伴下,我坐上303路公共汽车,一路向北,摸索着开始了寻找纳兰馆之旅。她是怎么被我忽悠得肯陪我去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有个伴儿就塌实多了。从日记上看,我当时是比较“目中无人”的,一路上也没跟她说几句话,只是满眼的沿途风景,满脑子纳兰纳兰。

      找寻没有费吹灰之力,下了303路车站上一辆摩的四块钱就把我俩拉到了纳兰馆门口,简单得让我俩目瞪口呆。之前想象的种种艰苦卓绝全成泡影——还以为得多难找呢。我在高度亢奋的状态下买票进到馆里,一个胖胖的大叔正巧从廊下过,门口的工作人员叫了声“黄馆长,这儿有俩学生来参观”,他就停下了脚步,我就蹦了过去。这个人就是黄兆桐老师,我和黄老就这样认识了。

      至此,我第一次找到了一个和我“臭味相投”的人,而且他知道很多东西,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我那叫一个激动啊!激动得光顾着在他办公室里拉着他叽里呱啦不停的说了,甚至把参观纳兰馆的事都忘到了脑后。紧接着第三天就又跑了去,还带着我手边所有复印的有关纳兰的论文资料,而黄老则帮我找了辆自行车,带着我骑车转上庄。我第一次见到了皂荚屯的纳兰墓地原址;第一次知道了龙王圣母庙、上庄东岳庙、大戏台;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许多许多我都是可以知道的,并且可以知道得很清楚。

      大概除了黄老,对纳兰馆最有感情的人,就是我了。从1999年到2004年纳兰馆转型为商业用途,黄老离开那里,纳兰馆一直都是我“半个家”——上庄水库边的那座小小的四合院,是我了解他的地方,是我和他相知的乐园。

      那五年里一个月去三五趟上庄,是再平常不过的了,一般是在周末,到了大三大四的时候还会逃课去,无论烈日还是寒风,都阻挡不了我的步伐。因为路熟了,我通常会先自己去墓地和东岳庙凭吊一下,然后再徒步走到纳兰馆——走这段路至少需要四十多分钟。

      北方农村的道路,似乎都是差不多的,有一次我迷路了。我只记得朝着水塔方向走就能到纳兰馆,却没想到这附近有两个水塔。我也光看着水塔了,没注意脚下的路越走越窄。终于——“哼!”我听到了一声怪叫。

      “啊!”我惊叫着向后跳了一步。

      我从未如此近距离的和一只猪对视过,他亮晶晶的小眼睛和我惊诧诧的小眼睛四目相对。我这才发现自己在猪窝的门口,估计刚才我一脚踏进了它的领地,所以它峙威一下,要不是前面还有个栅栏门挡着,我还不知要怎么和它亲密接触呢!后来到了馆里,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我因为迷路在村里足足走了三个小时。而“误闯猪窝”则成为了和朋友们分享的永久的笑料。

      我和黄老是忘年交,至今保持着深厚的友谊,转眼已经十年了。逢年过节我都会去他家看望他,有时候也带同是喜欢纳兰的朋友去,黄老的头发已经雪白了,人也消瘦了不少,精神倒还矍铄。我们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他总说我这么些年脾气还是老样子,直爽而霸道。如果有朋友或者访客在旁边,他就会跟旁人聊起我上大学时候的往事,我冒着五六级北风,穿着粉红色羽绒服,像只粉狗熊似的从冰封如镜般的河边晃悠着走过来的情景,是他最爱提起的,我就在一边笑,经常笑着笑着,眼中就涌上了不知是欢喜还是动容的泪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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