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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还都建业 ...

  •   到达发现尸体的池园时,天色已大亮。步练师照例称病,王姬念忌讳这种事,只派一名唤作裴咏的女官前往协助查案,新上任的廷尉监隐蕃也到了。正值盛夏,经过仵作初步勘验后,隐蕃要将尸体拉走。我表示无异议。
      裴咏告诉我死者是那位名为杨丙娘的农家姑娘,我很是吃惊:“怎么回事?”
      年前,杨丙娘身怀有孕被迫进宫,半年后,她生下的娃娃被交给袁夫人抚养,只是没能养活。杨姑娘原本在江夏已定了亲事,有天陛下出猎江夏,在农户家避雨时与她春风一度。楚地民风开放,杨姑娘家里没太当回事。不料她未婚夫是个一等一的奸诈小人,算出姑娘怀孕的时间有出入,瞒着岳家一辆羊车将人弄到武昌城,直接送进宫来了。武昌宫哪里是人呆的地方,不到一年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便没了,甚至无人替她掉一滴眼泪。
      那只制作粗劣的陶土巫蛊娃娃被取出放在托盘上,早朝后呈给孙权。皇帝大怒,连声要隐蕃严查此事。依我看,廷尉监也管不到皇帝后院的事嘛,何况隐蕃还是个魏国叛逃过来的降将,原该离中枢远着些。奈何左将军朱据、廷尉正郝普都称赞他有王佐之才,孙权更是对他青眼有加。此人新近得势,这个案子约莫不能够轻易了结。
      返回碧波堂前,我手持驱邪斩恶的太平剑在院落外围转了一圈,回到屋内后同样做了一番仔细的搜索。
      “看来是我多心了。”我自言自语。
      门内的艾尚真忧心忡忡:“您是担心池园那件事牵连到咱们碧波堂吗?”
      我笑到:“小艾放心,凭它是谁,他们没这个本事。”
      过了三五日,我和黄定晴、步练师三人在江边散步。自从建业城的良人们陆续抵达,我们仨就很少获得皇帝召见了,无所事事的光阴多出一大把。消息灵通的黄定睛告诉我,前回选秀,说是说只接几年前旧人到武昌宫以减少靡费,实际沿途官员仍然偷塞了十多名小姑娘到船队中,位次在良人之后。吕惢、吾媃几位良人各自给安排了宫室,但她们均未得到临幸。倒是有个姓谢的姑娘,柴桑县人,得到宠爱身怀六甲。
      不多时候小黄门光赞小跑过来,恭敬地请求我们前往安乐宫,“陛下与隐蕃大人有请”。众人面面相觑,黄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慌张:“都说新任廷尉监铁面无情,会不会……”
      往常这般时候,步练师一定会出言宽慰,但这会她似有顾虑,嚅嗫着未开口。我便到:“不妨事,咱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他们怎么问,难不成还栽赃到我们头上?”
      说着撩开外袍露出太平剑的剑穗给两人看,又说:“便是我的剑也不答应。”
      步阿宁又惊又笑:“阿茗,陛下赏赐各宫宝剑,本是为的辟邪祈福,怎的你成日别在腰间呢?”
      我解下剑直接扔给光赞:“我哪知道今日要往安乐宫去。”
      众人到达安乐宫偏殿,依礼参见后,隐蕃分别将我们几个叫到帘幕后问话。还是巫蛊那件事。
      审讯过程中,孙权沉默地坐在隔壁,眼中布满血丝。我心有不忍,走过去宽慰了一番,婉转告诉他到:用麒麟玉施法得利必定要付出代价,想要获得称帝的声望,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子孙遭到折损是必然之事。当年周家人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他默了默,缓慢地到:“阿茗,我们的小囡,我想替她筑一座道馆,让道士们为她斋醮。”
      你的女儿根本没机会出生,何来业障需要斋醮呢。该是你接二连三失去好几个孩子,心有不安了吧。麒麟玉佩这东西,用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还有的受哩,且等着吧。我暗自冷笑,目光在他与内殿另一头的隐蕃之间打了一个来回。
      他近来偏听偏信几个不三不四的家伙,不出五年,那些姿容美好的年轻人将会让他吃到教训。
      之后一个月,持续的炎热让整个武昌郡陷入旱情,今年郡内的秋粮产量必将减少,但当地的田赋早已加到不能再加,而少府令等人并未表现出一丝苦恼,令我很是诧异。好在我的疑虑没持续多久,几月未联系的薛家便宜兄长薛综来信,根据他探听到的消息,年内皇帝陛下极有可能将都城迁回建业,让我提前打点好步夫人,千万别被留在武昌。毕竟在宫外人看来,步夫人是武昌宫内当仁不让的话事人,讨好她是应当应分的。
      年初至今不断有大臣上奏,请立步夫人为皇后。步练师出生、教养、品德、容貌无一不出色,唯一的硬伤就是没能生出儿子,而仁爱贤德的太子孙登顾念养母徐莞,表示不会认下另一位母亲,还有一群保守的大臣们为徐莞背书。他们坚持徐莞是由孙家长辈出面明媒正娶的夫人,当为孙权正妻。用膝盖想也知道孙权不可能让徐莞做皇后,故而立后一事长时间处于僵持状态,令孙权很是为难。
      巫蛊的这盆脏水泼的及时,尤其当隐蕃的人在王夫人等人宫外掘出另外的人偶后,嫁祸步练师的倾向简直不能再明显。可有时候,事实真相本就不重要,只要风闻变坏,那一股氛围便没有了。此后一段,立后之事便耽搁下来。
      中秋前后,皇帝于朝堂正式颁布了还都建业的决议,留上大将军陆议辅佐太子孙登留守武昌城,武昌为吴陪都。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家里儿女嫁娶了武昌当地人的官员各个气愤不已,其他吴郡、会稽的官员们则喜形于色,建业才是他们的主场。
      正值多事之秋,巫蛊一案查到步练师处便停滞下来,奏章发到皇帝那里,再没有了下文。最后,不幸死去的杨丙娘莫名被扣上一顶祸乱宫闱的帽子,她的家人遭到祸连,身为农民的父亲和卑劣的未婚夫一起被处死在南门外的刑场。
      就在迁都这一年,鲁王孙霸出生了,他的名源自他皇帝父亲“王途霸业”的野心。

      一别数年,建业繁华依旧,新造的皇宫坐落在鸡鸣山南麓,树木葱茏,花草繁茂,早先谣传宫内狐仙肆虐,产后体弱的小谢夫人谢乐知受到惊吓,自请出宫居住。吴国皇帝疼爱新生的小儿子,再三只是不许。这场情深意切,前两年我仿佛曾见过。
      笼罩在王夫人以及她备受重视的儿子孙和身上的光彩褪色了。巫蛊之后,王姬念自觉夹紧了尾巴,与步练师母女的相处空前融洽起来,私下里我告诉步练师她这是心虚,仅凭杨丙娘一人,不可能搞出巫蛊来,往武昌宫里新来的姑娘身上筛一筛,肯定能揪出几只漏网之鱼。
      善良的步夫人长吁短叹,劝我放弃追根究底,抵达建业不久便在外城的佛寺为她夫君这几年未能养活的孩子点燃长明灯,费去许多香油钱。自从她外孙全怿、全吴相继出生,她的心肠柔软许多,整个人重新振作起来。
      十一月末,朱据被孙权征召进京,任命为左将军,封爵云阳侯并与孙鲁育顺利完婚。
      第二日参加完回门宴,消瘦的袁瑶在宫门上拦住了我。自从抵达建业,两个月来她一向闭门不出,今天怎么有空出门?
      我挂上亲切的笑容和她打招呼:“袁夫人,好久不见。”
      她神情严肃,双手在身侧不自然地紧握成拳,低声到:“薛夫人,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失了孩子后她性子大变,从天真活泼的少女变作孤拐妇人,武昌过来一路上我们同船半月,愣是没说过一句话,昨日的宴席她也告了假,不过我能够理解,此时还在无知无觉的笑:
      “夫人有话和我说,让宫人来一趟得了,何必大老远亲自到门上候着。”
      两人走进残荷满池的水榭里,她转过身:“我有话直说了,请你如实相告。”
      我好奇心起,歪着头打量她一眼,小姑娘和我交情不多,今日这般郑重其事,不知是为何?
      她仿佛下了极大决心,一气说到:“昨日鸡鸣山上有名秀女摔伤去世,事情是你处理的?”
      婚礼当夜,一位从地方选上来送到武昌又跟到建业的秀女,醉后不慎跌下二楼摔折了脖子,尸首连夜叫人运出宫去了,着实的晦气。我怕孙权、步练师两个不高兴,这个事目前只知会了王姬念。鸡鸣山距离袁瑶的宫室远着呢,她怎会知晓?
      我眉头一皱:“是有这么个事,你也知道宫里大喜,我正预备着过几日再报到陛下那里。谁告诉你的?”
      闻言她脸色煞白,后退一步浑身颤抖起来:“你,你怎能如此草菅人命?”
      我心下一沉:“袁夫人什么意思?”
      “我看见了。”她幽幽说到,左右打量着水榭两边出口,似乎随时预备夺路而逃。
      我心念急闪,强笑到:“阿瑶在说什么呀?”
      她摇着头,缓缓移步到水榭另一头,两手手指交叉扭曲在一起:“薛茗,我不懂,你……那时我在对面阿阁,亲眼看见你推她下楼。”
      她冷静下来,继续到:“端初秀是我同乡,她才十四岁,并未承宠,只因不小心泼了你一爵酒,你竟杀死她?薛茗,你莫要狡辩。”
      我左手托着右手手肘,右手扶额,头疼地道:“夫人半夜出游,莫不是被那狐仙魅惑了去?昨夜我在步夫人宫中陪伴朱公主不曾离开半步,端秀女不幸重伤去世,事情是下面人处理的。”
      “我不信!”她忽然高叫一声,沿着回廊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两名宫人从照壁跑过来搀扶她,其中一个回头,用仇恨的目光瞪了我一眼。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送完孙小虎出宫,我被步练师请了去。看来袁瑶与那姓端的交情颇厚,一心要为她讨个说法。我心下叨叨:人步练师的女儿昨天回门呢,这种事告到她那里,实在扫人兴。
      王姬念也在,三人见了鬼似的一齐望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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