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一边去》式唐

1、风云初起

　　秋意飒飒的庭院，落丹缤纷，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枫叶毯。然而整个庭院却干净清爽，殊无萧条之意，显然是主人故意以叶为毯，平添诗意。
　　一个锦衣年轻人站在庭院中，他长得很好，秀气的眉微皱，唇紧紧的抿着。他不说话，衣饰也并不太华贵，但从他身上总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清贵。像这种人，必是从小就被严格教养的世家子弟，长大后名正言顺的有了一份家产和极高的地位。他们是从没经历过刀光剑影的弱公子，但他们一生在宦海中经历的凶险谋略心机绝不次于江湖恩仇。
　　又一片落叶悠悠的飘下，贴着年轻人的鼻梁打了个转。年轻人像是蓦地惊醒了似的，抬起眼。他适才那思虑深沉的神色倏忽间随着落叶消失。他挑了挑眉，眼睛里染上一层温润的笑意。
　　“老爷，庭院风大，您已经站了不少时辰了，是不是先回房再说？”管家第三次抓住时机与自家主人搭上话。
　　老爷并不回答，抬起眼看了看天，澄澈的眼睛里映出天空飞翔的白鸽。那是府上养的宠物，现在是宠物出来放养的时候。
　　下晚了。老爷踱步到一旁床一样的藤椅上坐下，舒展开了身子躺在椅子上。
　　“文彧，你心里急，我知道。可是急没用的，秦家现在整个控制在秦天意手里，那样的人，不狠狠捞一笔怎么肯放开。再加上，他对秦家老爷子本来就充满了怨恨，如果他不把秦家毁的差不多，是不会罢休的。”年轻的声线悠扬的想在这个秋日明丽的午后。
　　文彧沉默，半晌，“老爷，不管怎么样，抓住机会拼一拼，总是有机会的。文彧愚钝，不懂老爷的大计，但不拼却一定会失败却是对的。”
　　年轻人微微笑了笑，“很好，真不愧是我的得力助手，这番话说得很好。”他说这话的时候，缓缓地侧了侧头，刘海便垂下来遮住眼皮，谁也看不见他眼里温柔的笑意一种冰冷所取代。
　　文彧轻声道，“属下僭越了。”
　　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老爷问：“前些日子，来的那个少年，人还在么？”
　　“还在，老爷。”
　　清俊的脸上浮起满意的笑，他又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开刘海。
　　“那少年是个草包，自以为才华盖世，有经天纬地之才。自以为什么都跟小说里一样，放肆地谈几句世事之见，便会被人当做奇才。——文彧，你可要记得，一个人若是当众说出太豪迈的话，不管这话多么好听，也不管他好像有多少能力，能不能实现这话，这种人都不堪大用。”
　　老爷翻了个身，声线淡漠：“因为一个大气的人绝对不会当着太多人说好听的话。要不就只能说给几个人听，要不就不说。”
　　文彧管家在飘飞的落叶中挺得笔直，就像一柄长枪，他本是个很英挺的男人，狭长的眼睛神凝内敛，深沉如海。然而他的左半边脸却有严重的灼伤，肌肤坑坑洼洼，很是可怖，让人望而生畏，便不敢多瞧他几眼了。
　　文彧本来还想问问老爷，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留那个少年在府中。然而在老爷翻过身不多久，便传来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文彧很清楚这代表他的主人睡着了。
　　他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叹了口气，终是走上前为年轻人盖了条薄被。
　　这里是夙王府。年轻人叫夙逆。他就是从小那种就被严格教养的京城世家子弟之一。不同的是，他没能长大以后拥有一份家产也没能有很高的地位；不过，也许夙逆比京城里所有的世家子弟都要优秀。
　　只是，这一点，现在只有夙逆自己和夙文彧管家看出来。
　　也许还有一个人。

　　在夙王府的下晚明丽如画的同时，另有一处也是如画。只不过是妖娆如画。因为这地方本来就叫如画阁。
　　京城的下晚，一切都渐渐的清冷了。唯有此地，自下晚一直到第二天晨，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像个昼伏夜出的女人，如画阁打了个哈欠，款款醒来，没有一处不温软，没有一处不柔媚。
　　如画阁是个妓院，几乎是天下男人都向往的妓院。
　　一位俊美的青衣公子缓缓踱步进了如画阁的正堂。青衫白锦说不出的儒雅，嘴角含笑，透着一种书生的清气。
　　穿着如他一样体面的人如画阁招待的并不算少了；尽管有一种书生清气，如画阁却也见过几个真正的风流才子，他还算不得特别出众的；容貌，就更不用说了，尽管长得俊俏脱俗，纨绔子弟哪个不是白白净净呢？
　　然而这样一个似乎很平常的嫖客甫一踏进，就听见一声女人的娇笑。
　　“段公子，您可来了！……”说话的女人娇嗔笑着从阁楼上一路小跑到了那公子面前。她轻纱蔽体，姣好的曲线若隐若现，偏偏最要紧的地方又穿了锦衣，真是诱人到了极处。看到的男人无不喉头发干，大恨自己为何没遇到这样的尤物。
　　段公子本来是背着手，看到美人便自然而然张开手，美人扑去，一下子便温香软玉在怀，带着软香的青丝徐徐擦过他俊秀的眉梢。他目光中流露出酴釄的陶醉。
　　纨绔子弟。
　　“宣好，想不想公子？”段公子修长的手指执起一段青丝末梢轻轻扫着女人红润透明的唇。
　　“想——”女人一个字说的千回百转，婉转留情。

　　“宣好是谁？”有嫖客暗自议论。
　　“宣好？莫不是那个新来的？”
　　“刚来就这么骚，啧啧，下次来就点她。”
　　“哈哈，瞧那细腿，滋味想必不错。”

　　在低声议论中，段公子一把打横抱起宣好，在宣好压抑又带着炫耀性质的低呼中走到了楼上。
　　两人进了房间。段公子随意的坐在一张绣工精致的大床上。枕被都带着一种难以说出口的香气，令人微醺，想必也有催情效应。
　　宣好关上门，袅袅娜娜的一下子扑到段公子膝下。“公子，不玩了么？”
　　“你还玩上瘾了，你啊！好好地小公主不当，跑这里来当妓女，你不看那些男人看你的眼神，叫我多生气。”段公子身陷在锦被软香之中，眼中的沉醉却不再出现，深沉如海，清亮如星。
　　“好好好。”宣好顿时不敢再多说，吐了吐舌头。随即又展颜道：“姊夫，你瞧我今天这一身是不是好看极了？”
　　好看你个头，“一点都不好看。”段公子语气重重的说，伸出修长的指头狠狠点了一下宣好的额头。“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在这里厮混什么？看你都学坏了！今天晚上就跟我回商会！”
　　“唔。”宣好扁扁嘴，不再说话了。从锦衣中拿出一封信，“喏，暗线给我的。”
　　段公子接过信不急着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宣好，皱着眉头摇摇头，道：“我去后院一下，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要是我回来的时候你不给我穿点好好的衣服。回商会你就给我站一星期马步，睡一星期后院，干一星期卫生工作。姊夫说到做到。”
　　“啊？不要！”宣好委屈的瞪大了眼睛，“姊夫，这身多好看！”
　　然而段公子不再理会她，随手将信放入衣服里，避开走廊，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会主亲鉴：
　　夙王府有动静。秦天意侔权当真。夙逆一番打点秦睦引付诸东流，欲另求势力以求王府复兴。朝政屡创佳绩。
　　皇帝重病。皇子打成一团。二皇子为皇储，已被架空权力。无人出头。
　　朝政大乱，有机可乘。
　　暗线五”

　　一封再简单不过的暗信，段公子读了两三遍，背下了信上内容，随手将信揉成一团。薄薄的纸在白皙的手中迅速卷起角，黑色的焦炭的痕迹蔓延上去，不多时，信纸在他手里化成灰。
　　这是清风明月商会才特有的纸，极容易销毁。
　　清风明月，是这片大陆在皇族势力削弱之时唯一可以牵制的弥罗堂的势力，是一片商会。富可敌国不足以概括其雄大的经济基础。
　　清风明月的会主，却是一个稍逾而立的男子，本来就年轻的令人惊讶。奇怪的是，他从弱冠之年就效力于清风明月，十年中竟然数次力挽狂澜，立下无数功劳，更有令人难以置信的经商天赋和聪明头脑。在上一任会主逝世之时，点名要求该人继任。一般清风明月更换会主，政权都会产生动摇。但此人竟用了两年不仅使政权无比稳固，更令清风明月的实力到了鼎盛时期。此刻他不过而立，却已经坐拥了天下最大的商会。
　　段公子随手将灰烬丢弃，此刻乘着走廊里没人缓步上楼，敲了敲房门。“银儿？”
　　“进来吧。”传来的是宣好有些委屈的声音。
　　宣好已经换好了衣裳，穿上了红衫白锦，衣料华贵。这一身使得她看上去比刚才小了许多，粉嫩甜美，像个乖乖的小公主。
　　段公子满意的笑着点点头：“银儿要听姊夫的话才乖。”他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后颈，“以后不要随随便便跑出去，你不知道我听说你去乔装妓女，急的差点晕过去。姊夫答应你姊姊要好好照顾你，给姊夫点面子，不要以后没法子给你姐姐交代。”
　　宣好假装乖巧的点头答应，眼珠却骨溜溜的直转。段公子何等聪明，善于洞悉人心，看到她的眼神便看出了她的心思，却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抱了抱宣好。
　　清风明月会主少年得志，名扬天下，更兼资质风流，仪容俊秀，倒是有不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对他芳心暗许。无奈他不仅早就有了未婚妻，更对妻用情至深，更别谈纳妾了。可惜天妒鸳侣，在他们成亲的第二年其妻死于肺痨。那时会主二十有七，一直到现在六年过去，他却从没续弦也没有纳妾。
　　他妻子唯一的一个亲人就是亲妹妹洛银，为此他特地将洛银接到了清风明月，既接受教育，又对她百倍的好。清风明月都知道这位小公主，而洛银虽然娇纵，但为人单纯质朴，因此人人都让着她宠着她，几乎将她宠成了清风明月的小公主。
　　“姊夫，我们这是不是要回去了？”洛银趴到姊夫的肩上问。
　　“嗯，你要回去了。”
　　“啊？那你呢？”
　　“我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将来极有可能领导出能与清风明月抗衡的实力。段公子在心中默默补充。
　　“那姊夫，我以后要是在外面偶遇见到你，是叫你段公子呢，段萧呢，还是姊夫，还是殷会主，还是殷锦绣呢？”洛银不高兴这么快回去，存心没话找话。
　　“没大没小。”殷锦绣，清风明月会主，拉开洛银，狠狠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殷锦绣也是你叫的么？——我们不会在外面偶遇的，我会派最可靠的下属送你，叫你半路再逃。再说，叫我什么，也要看那时的状况呢。”
　　洛银皱了皱鼻子，又扑到殷锦绣身上，笑道：“是，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