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天天体育

11、第 11 章

　　桔梗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平静。然而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她整个人都已经极度委顿，恹恹弱息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奈落带着她在空中疾驰着，耳边传来猎猎的风响，将他的黑发长长扬起。
　　“看来巫女纯净的灵魂无法被禁锢在我的分身中太久吗？”低头瞟一眼怀中人，他更加确信这件事。尽管分身的自愈能力可以保护她的性命，但正邪不两立间的互相排斥却让她格外煎熬——加上她一味求死的心情……
　　想到这里奈落的情绪一下子坏到极处，毫无缓冲地俯身朝地面冲去……
　　强大的气流灌进桔梗的口鼻，顿时窒住她的呼吸。桔梗强忍着胸间的憋闷不想做出任何声色给奈落看到，谁知她的身子实在已经虚弱到极点了——即便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但她却还是晕了过去。
　　奈落飘身落在一处林荫空地。他将晕去的桔梗轻轻放下，起身环视四周……
　　不远处山边的岩石下靠着一个身影。那影子看上去无意躲藏，当它感受到奈落的目光时，竟好似早已等在那里一般主动走了过来。
　　“哟，好久不见。”影子的面容在月光下渐渐显露，现出一张绝美的容颜——她眼光晶莹地望着奈落，被露水打湿的额发随着她的笑容微微抖动。
　　奈落神情冷漠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对面的人用袖子掩住嘴笑出来。尽管是同样的面容，但她的笑却是流光四溢百媚横生，眼波荡漾之处薰人如醉。
　　“别这么冷淡呀！”她笑着走到奈落身畔，伸手抚上他的胸口，仰起的脸上溢满爱慕之情。“我还以为你会迟些再来呢！没想到……”
　　“你玩够了吧。”奈落垂下的眼神分外冰凉，“趁早把你们的灵魂换回去，青葵。”
　　此言一出，身畔的女子立刻爆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啊！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你知道了？知道我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奈落强忍住怒气，一把抓住青葵的头发揽入怀里，凉薄的唇角露出残忍的线条，一字一顿语气逼仄地命令道：“换回去！”
　　“才不要！”青葵“啵”地一声冷笑，毫无惧色地迎向奈落的杀人眼神：“你看我不顺眼，就毁了这具身躯也无妨——反正这是你心爱的女人借以依凭的身体，我是完全不在乎的。”
　　奈落半眯起眼睛：“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但是你不想。”青葵稳操胜券般看着眼前的男人：“你舍不得她死。谁要她死你就会干掉谁吧……就连对自己也一样。奈落，你是不会让桔梗死的。是不是呢？”青葵说罢，又连忙摆手：“哎呀呀糟了，我一不小心把什么都说了。真话不好听，真相不好看。这种肉麻的心思被拆穿，那岂不是……太丢脸了？”
　　面对青葵的一再挑衅，奈落的情绪几番变化——他隐忍她够久了，此刻大概已经到了极限。他盯着她的眼睛，暗红的瞳孔里有凶光乍现。然而这一切却好似白驹过隙的瞬间，奈落也好青葵也好，他们的气息却忽然默契地双双归于平静。
　　奈落轻轻放开她，波澜不兴地转过身去。
　　“我最后说一遍，把你们的灵魂换回去。”他声音平静，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我只是不喜欢你用这样的方式——至于桔梗，我早晚会杀她，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
　　“你觉得你和我说这些有意义吗？”青葵盯住他的后背，语气满含怨怼。
　　“奈落……我是谁你心里最清楚——我有多爱你，你就有多爱她。所以……对于你的心思，我问问自己就可以明白得一清二楚了。你不必来徒劳地要我换回灵魂。我告诉你——我会换的。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说罢她越过奈落身边走向躺在草地上的桔梗……
　　奈落警惕地踏前一步，杀气腾腾的眼中满是威胁。
　　“你做什么？”那质问的意味很明显。
　　青葵毫不理会，自顾自蹲下身查看桔梗的身体……
　　“啧啧！真是糟蹋了。”看罢后她摇摇头，秀丽的眉尖拧作一团。“我看她是不想活了呐！我说……你没有对她做什么吧？”
　　奈落轻蔑地乜她一眼。“随你怎么说。”
　　听了这话，青葵站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可不行。难道你找我，不是来要我想办法医好她的？”
　　“别搞错了。我只是来让你把灵魂换回去的。”
　　“这其实是一回事。”青葵掩袖一笑，旋即正色：“看在你的份儿上，我可以让她接纳的死魂多一些……至少，她该会动动嘴巴说两句话。但也仅此而已——奈落。”说话间，青葵的脸上竟现出十分伤惨的神色，她再次走过来贴近他，将面颊靠上他的胸膛：“我是由你的爱意生出来的。你该记得与我分离的那天，你有多痛苦……你上次惨叫是在什么时候？还记得吗？奈落，不管你的其他分身是什么样的，但是我……你该信我。不管我做什么事，都不会伤害你的……你要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一点……”
　　奈落默不作声地由她倚靠。整个林间陷入诡异哀伤的寂静。
　　许是过了良久，天边的浓云遮没了月亮，大片阴影笼罩大地……一阵不祥的风骤然吹起，卷着青葵的身体缓缓离去。
　　奈落站在原地。眼前的桔梗终于缓缓睁开眼来……
　　桔梗的目光与奈落相接，立刻厌恶地扭过头去。尽管奈落早该习惯这样的态度，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似乎格外在意。
　　眼前的女人已经病弱支离了。只要他一脚踏上去，说不定她便会断气。
　　奈落的心中浮现出很深的恶意。其实这是种最最简单粗暴而有效的做法——可以了断一切孽缘纠缠，也可以解放他的处境，挽回局面。
　　因为青葵的那些话——在他奈落面前，那女人的每一根血管都是透明的。她在想什么，他心里很清楚。他恨透了她自作聪明，却又想放任她胡作非为……他心中充满着一种模糊的期待，对于那些似乎不太好掌控的事情，顺其自然发展往往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说不定。
　　当然……那也会有相反的一面。
　　不过那却并非是他所要担心的事。反正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坏也不过如此了。
　　奈落盯着桔梗的脸，陷入沉思的表情里透出令人悚然的笑意来……桔梗虽不看他，却也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感觉仿佛一条粘腻的虫子爬在脸上，让她的心口一阵翻腾。
　　“恶心……”她咬住下唇，真有种嘶声尖叫的冲动。此时此地她的沉着冷静早已用磬了——从他对她伸手的那个晚上开始，她心中所存的念头无非只有“死”而已。
　　可笑那叫青葵的妖怪还言之凿凿地说什么“谁要她死，你就干掉谁”……眼下的情形明摆着是他奈落自己在逼死桔梗的！他为什么还活得七旺八旺的？
　　“一切都是谎言来着。”桔梗甚至懒得再回想起刚才所听到的任何一个字。那太像一个圈套，他和那女妖怪在完全不能动弹的她面前，说出那些让人作呕的话来。
　　夹杂的愤怒的嫌恶在桔梗的胸口打了个转，然后冲到喉咙里时却只变作了沙哑的低吟。她的魂不够，病太深。即便在这毫无人烟的深山里，她却还是虚弱到了想要呼救的地步——并非是她还有什么求生的欲望，她只是希望能够远离他，越远越好……
　　一个人孤独地死去也不要紧。她已经那样死过一次了，不会怕再来一次。她唯一害怕的不过就是和这个阴险污秽的男人相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那简直是让她死都无法瞑目的惨事。
　　桔梗干涸的嘴唇动了动，依旧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这时忽然落下一滴雨来，滴在她滚烫的眉心之间。

　　倾盆大雨随即泄落。满天的闪电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狰狞地抖动。霎时间整个树林充满蜃气，狂风如逆鳞被触的巨龙在林中来回肆虐，将这场妖异的雨四处乱卷……
　　桔梗身下的土地顿时变得泥泞。贴着冰冷的地气，荒凉的虚弱感从头顶蔓延到脚底，仿佛身躯就要重归尘土。
　　这感觉有些熟悉。
　　栖身在狂暴的雨里，桔梗心中涌起悲凉的释然——或许最后她的结局只能如此了。
　　果然是命薄堪比路边土么……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
　　这时，忽然有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她潮湿而泥泞的身体贴着他灼热的胸口——那火焰一般的温度排斥她体内的所有寒冷，让她原本已经僵硬的身体瑟瑟地发起抖来。
　　这血腥的气味，病态的体温——她记得。
　　“果然是死都不肯让我如愿吗？”桔梗含怨的眼神投向他——而奈落却只是裹紧了怀中的女人，沉默地靠在山石上……

　　他的眼帘寂静地垂着，漆黑的长发被雨浇透，仿佛变作有生命的藻类缠绕着他们的身体。
　　“你……”桔梗沙哑的语声艰难地从喉间溢出，但只吐出一个字便被奈落生生打断。
　　“闭嘴。”缠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冷漠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我不想听你说任何话。”
　　反正她不说他也知道。她从来就没有对他说过任何一句好话。
　　桔梗微张着嘴唇凝视他。她看到他线条清秀棱角分明的下巴——雨水顺着下颌流下来，好像一串串眼泪。
　　桔梗被自己的想象力逗得想发笑。她转过头，将准备好的恶语收起来，换上一句不相干的。
　　“怎么不走？”长久以来的禁言使她的舌头不太灵光，发音笨拙。奈落听到她居然问了这么一句，感到微微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