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好久不见，过去】 ...
-
距离订婚仪式只剩18天，莫北北翻看着日历牌，心里某个角落被所剩无几的天数狠狠地拉扯了一下，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挥手将摆在桌上的日历摔进了垃圾桶。
十分钟过后她拎着那包垃圾走出了大门，手机就在这时候煞有介事的响起来，她瞥了一眼号码，按启了免提。“恩？我在开车，去送送请帖什么的吧，中午约了几个朋友吃饭，别等我了。是哦，开的你的，如果你不想让你的宝贝座驾受到伤害，就少罗嗦两句。”她听见对方无奈的笑了几声，“那你慢点，晚上见。”“哦好。”她胡乱应和着，终于结束了通话。
自从前几天被贾远涛抱怨说“你最近简直越来越没有耐心了”，莫北北也逐渐发现了这一点，像是烘焙甜品、吉他调弦这一类精细的活先放在一边不说，现在就连等人对于她来说都成了一种折磨。此时的她在蒋明寒任职的医院门口来回踱步，高跟鞋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清脆杂乱的“哒哒”声。4月的阳光似乎积累了一定的温度，从地表深处渗透出的倦怠感令莫北北相信，所有沉睡了一整个冬天的生灵也许马上就要苏醒了，如同她心里那头沉默着的、等待狩猎的野兽。
五分钟后，莫北北隐约看见那个17岁的少年正向着17岁的自己飞奔而来，他笑容灿烂，漆黑的双眸中仿佛布满了星光。她看着他，想要欣喜地、激动地、甚至是兴高采烈地拥抱他瘦弱的臂膀，好像时光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可她没有这么做。她仔细打量着由远及近跑过来的蒋明寒——他高了，比小时候壮实了些，皮肤也白了许多，一头深栗色短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好看，也许是因为着急，他还没能换下那身标志性的白大褂，只是边跑边解开了外面的扣子。他可真安静，就连奔跑的时候也悄无声息，他在发现莫北北后忽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莫北北很想笑，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鼻子一酸。
“莫……莫北北？”
莫北北慵懒的摘下墨镜，红色的唇绽开了一抹狡黠的笑，“哟，不错嘛蒋明寒，还能认得我。”
“别说……”蒋明寒有些手足无措的挠着后脑勺，“第一眼没太敢认。”
莫北北挑挑眉，“我有老到让你连认都不敢认的地步了吗！”
“什么啊，怎么可能，你真是都没怎么变呢，只是，恩，漂亮了，也成熟了一些。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也好有人给你接风不是。”
“接风就不必了，如果每一个认识我的人都要给我接风，估计我早就被风卷跑了。走吧，方便去哪喝点东西？”
蒋明寒匆匆瞥了眼手表，“恩方便……也快中午了，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住在哪？这附近？”
“恩，就在医院里面的一个集体宿舍里。”
“去你那坐会吧，”莫北北轻笑，“别紧张，我对你可没什么不正经的企图。”
“宿舍有点乱……”蒋明寒看着莫北北，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妆容艳丽、举止轻佻的女人离自己好远，于是他低下头试图掩藏自己窘迫的神态以及因被荷尔蒙刺激而发红发热的面颊，不自觉的轻咳了几声，“你别介意就行。”
“喝什么？”蒋明寒把冰箱翻了一个来回，抱歉的对莫北北眨了眨眼，“我出去买。”
“水，白开水！”莫北北瞥见桌角边上的那盒喝了一半的牛奶，开口处密密麻麻的绿色茸毛张牙舞爪的探出脑袋，那种仿佛能深入表皮细胞的酥麻触感让她觉得恶心，“什么都没有水好，至少清淡。”
“你吧，总感觉你这些年变了很多，可你一开口说话，又好像没怎么变。”蒋明寒把水杯放在莫北北眼前。
“我都好忘了我那时候的样子了，所以我看不出来我的变化，对我来说，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莫北北，而过去的那个或许只是装腔作势罢了。那么你呢，蒋明寒同学，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莫北北边佯装喝水，边环顾着这个所谓的临时住所：垂地的床单也藏不住事先被蒋明寒塞进床下的脏衣服，露出的袖子暴露了它们的行踪；冰箱里的蔬菜和水果似乎早已衰老，本该光滑的皮肤上生满了大大小小的黑色暗疮；鸡蛋被随意堆放在最底下的保鲜盒里，有一两个被压碎的远远地泛着油腻黏着的光亮。莫北北有些心酸，因为她知道，无论他多么努力的去隐藏着自己的颓废和不堪，多么努力的以清爽的外表、令人欣羡的职业、良好的修养来作掩护，多么努力的想让别人相信他早已破茧成蝶，成了全新的自己，他过的不好这一点，却始终骗不过她。
“还不就是老样子，除了上班能忙一点。挣的钱也够养活自己的，不过肯定就比不过你了。”
“我？”莫北北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怎么说？”
“是呗，你看你，名牌包、名牌鞋、赤裸裸的名媛范儿……虽然我不大懂这些东西，不过凭直觉判断，你现在的身价一定是不菲了，比起其他老同学，你大概是过的最好的。”
哈哈，是么？真可笑，我流光溢彩的人生表象到底欺骗了多少人，你们凭什么以为我过的很好？难道就因为我一直在笑？或者说，难道你真的以为，穿金戴银的就一定是公主吗？莫北北笑的人畜无害，“我都不知道我们的蒋大少爷也成外貌控了，大学专业就是钻研怎么以貌取人吧？好了，”莫北北敛了笑，没给蒋明寒说话的机会，“我这次来是有事情通知你。我要结婚了。”
“哦，是么，”蒋明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提前恭喜你了。”
“所以呢，你刚才所看见的一切，包括你眼中的我全身的价值，都不属于我，而属于我老公，希望你明白这一点，我表面上什么都不缺，可这并不能证明我就一定是过的最好的那个人，我只是比你口里那些所谓的老同学聪明一点，我懂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活的更好，而不是像他们那样躲起来自怨自艾。”
“是为了……钱吗？”蒋明寒不可置信地盯着北北冰冷的双眼，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也许是吧……他确实帮过我很多，在我刚到温哥华的时候，我曾经真的迷惘过，我到餐馆打工，到蛋糕店当学徒，还去酒吧卖唱，我不知道在那样一个全是白面碧眼人的陌生国家里我能做些什么，然后我就认识了他。后来我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寂寞的人，而刚好我是一个缺钱的人，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们。哦对了，请帖我先不给你了，你早晚会收到，但不是从我这收到。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精明的婆婆需要去对付，说真的，我说你二姨精明，应该算不上贬义词吧。”
“别说了！你变了……变得让人觉得……”
“恶心是吗？”莫北北及时打断了蒋明寒，“其实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知道贾远涛就是你哥的时候，我也有跟你现在一样的感觉。”莫北北想起小时候曾听过的一个故事。一个小男孩对一个小女孩说，他发现了一座神秘的城堡，里面有五光十色的银河、会说话的小熊、长着6个鼻子的魔法老伯伯，他答应她，要在夜里带着她去城堡探险。从那一天开始，小女孩就爱上了小男孩，她天天期盼着，小男孩能履行自己的承诺，带着她去打开那扇神奇的城堡大门，她等啊等，一直等了15年。小女孩终于明白，那只是小男孩哄骗自己的把戏，于是她遗憾的离开了，带着对小男孩的恨。小男孩很伤心，因为他始终没敢告诉小女孩，他常在自己的梦中，拉起小女孩稚嫩的小手，跑向那座他们向往已久的城堡。原来爱一直都不曾离开，在他15年如一日的梦中。其实你看，我一直都是你梦中的那个短发傻姑娘，你也一直是我梦中那个黑黑瘦瘦的傻小子，很久以前，我们都在梦中互相暗恋着这样的对方，可是梦醒过后却不约而同的丧失了追寻爱的勇气，尽管结局不尽人意，但那些日子终究成了我心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们早就忘记了该怎样做梦，清醒的活下去的信念让我们都变了太多，我为了你和火云的事而开心或是悲伤，你却为了我和贾远涛的事满心委屈或是愤怒，我想也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我们终于不再是曾经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只懂欢笑奔跑的野孩子，而是真正的贪图欲望、自私又薄情的男人和女人。
没错，就是男人，和女人。
莫北北带回墨镜，径直走出了那扇破旧的宿舍大门，没有回头对蒋明寒说声再见，更不想回头再看他一眼，这是最好的结束，难道不是吗？只要走出去，就是千万里缠绵闪烁的阳光，留在身后的，只不过是一座固步自封塞满灰烬的老城墙，它早该轰然倒塌了，那些倏然而逝的日月星辰满满当当的记录着它的伤痕，但那位守城墙的白发士兵总也无法接受时过境迁的事实，他无数次的涂抹着厚重黏着的黄土以及杂草，期望着它能矗立的比期望更久。莫北北想，蒋明寒最让她受不了的一点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没学会该如何接受现实，无论他表面上做了多少努力，却还是像一滩烂泥一样，永远对自己的过去耿耿于怀着。虽然很不情愿，但她却不得不承认，当初贾远涛那么恨蒋明寒，绝对是有理由的，她用不着明白那些理由究竟是什么，因为她不会傻到像贾远涛一样，自己闯的烂摊子到头还要自己来收拾，至于蒋明寒这个烂摊子，她用不着费心，也自然能找到替他买账的人。莫北北点燃了掐在手里的烟，拨通了火云的电话。
“喂念念，你好呀，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北北阿姨，对哟，就是那个教你用橡皮糖打弹弓的北北阿姨，不记得了吗？没关系，阿姨下次再带你玩。你换妈妈接电话好不好？”
“是我了，你把舌头捋直了说话。”火云耸起肩膀抵住手机，双手将念念抱进卧室，才几天不见，这小家伙好像又沉了几斤，以至于火云抱着他都有些吃力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最近都给这孩子喂了些什么，猪大油吗？说你呢，小胖猪，”火云笑着在念念嘟起来的小嘴上亲了一口，“是了是了，我当然知道现在还在跟你通话中。”
“你疯了吧，你把他自己丢在家里，3天？！”
“难道是这小子自己在家把自己喂成这样的？放心，我出去的这几天有人照顾他，我的办法不比你的少。”
莫北北翻了个白眼，“应您老的吩咐，我去看他了。你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先说好消息吧。”
“恩，好。他现在是神经科的一名医生，虽然近视却不喜欢戴眼镜，可能是为了不显得太古板吧，头发长了个子高了，比青少年时期帅了很多，虽然经历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总算已经走出来了，从外表到内心都蛮阳光的，衣服和鞋子很干净，他好像已经学会了该怎么照顾自己，也学会了该怎么善待别人，然后我去了他住的宿舍，虽然不大，但是很干净，阳台上晾着几件新洗的衣服和床单，鞋子都整齐的码放在柜子里，冰箱里有罐装牛奶、新鲜水果还有昨晚的剩菜，有鱼有虾，他对自己下手还是挺豪爽的。他的床头放着木木买给他的装饰品，他说那是他曾经很珍惜的一个女孩子买给他的，虽然他没有说名字，但我想那个女孩肯定就是木木了。后来我们聊了很多，我告诉他我和贾远涛的婚事，他开始很震惊，却也是由衷的开心，并且真诚的祝福了我们。好了，总之，他过的井井有条乐观健康积极向上，更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忘记木木，也不再是过去那个犹豫不决的少年，他坚定、成熟，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他。既然今天是木木的祭日，就别提他的坏消息了吧，比起好消息来说，那算不上什么。”
火云轻哼了一声，“算他有良心。那你呢？准备婚礼很麻烦吧。”
“还算挺得住，比不上你看孩子麻烦。说真的，你该回来了吧，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得为念念考虑一下，你想让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他亲生父亲是谁吗？”
她听见对方在冷笑，“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回去，我应该以怎样的身份回去，如果我回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做回我自己了。我要依靠别人的人生去活，然后跟一个我一点都不了解、没有感情的男人去玩他妈的相夫教子，你说，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办，哈？！”
“别说的好像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或者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似的，”莫北北将烟头掐灭，丢出窗外，“我知道你会回来。”
看着反光镜里的自己，莫北北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她仅用了一分钟的时间重新补了唇彩，再一次神采飞扬的奔赴向她的下一个目的地。她的心里仍留有一丝的愧疚，是对火云，她对她说了那么多关于蒋明寒的好消息，却没能告诉她那个唯一的坏消息是所有的好消息都是用来骗她的。算了，莫北北摇了摇头，我欠她的就靠你来还了蒋明寒，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第一，是让你厌恶我，第二，是还你一个完整的家。
最后，是对那些仅属于我们的旧时光说一声，永别吧。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好久不见，过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