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正典》纳兰佩紫

9、第五章

　　失落的世界——剑与蔷薇的镇魂歌
　　第一部：血族正典
　　卷一：盛阳之侧•紫之晨曦

　　第五章：

　　树摆动着枝条，搔搔苏菲亚的睡脸。女孩睡的相当熟，无意识的拨开骚扰自己的树枝，没有想醒来的意思。树只好加重了些力度，苏菲亚从熟睡中惊醒，迷茫的看着一直不停打扰着自己的树：“怎么啦？”
　　她的声音因为刚从睡梦中醒来而变的有些不清不楚，树却没有时间跟她打趣，急急忙忙的道：“快走吧，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苏菲亚困惑的看着树，不明白它为什么这样焦急：“什么意思？”
　　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这片森林的主人是邪术师，专修死灵法术的南加。他就要到这里来了，你快逃走吧……”
　　死灵法师是法师界的禁忌，又疯狂又邪恶，不容于人类的社会。苏菲亚扶着树干站起来，一时没有拿定主意。光明法师见邪术师不战而逃？这不是开玩笑吧……想当年自己的父亲可是大名鼎鼎的魔导师，这么做不是给父亲脸上抹黑吗？
　　树看到她没有想跑的意思，呼啦啦的摆动着十几根枝条，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快走吧，命都快没有了，还顾及什么光明法师的面子吗？”
　　苏菲亚抱了抱树：“谢谢你，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精灵。不过，如果我逃走了，你怎么办？精灵应该也是死灵法师梦寐以求的实验材料吧？”
　　树被她抱着，暖暖的心荡漾起来。在生死关头，她居然考虑的是自己，而不是她的生命，这个人类，真的比较奇怪。树用枝条抚着她的背，努力使声音平静下来：“我没事的，你走吧……我也会逃走的……”象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样，树费劲的晃动着身子，有一瞬间，好象真的可以将树根拔出地面撒腿而逃似的。
　　女孩看着努力晃动的树干，偏过头想了想，以很认真的语气告戒它：“一定要逃走啊，然后我会回来找你，一定会回来找你，所以千万不要有事啊。”
　　树摆了摆当作手的那根枝条，催促她快走，看到女孩犹豫着站起来离开，它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悲伤。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这个女孩了吧……
　　女孩刚开始走的很慢，后来渐渐快了，直到消失在丛林的深处，树静静的目送着她，油然而生一股懊恼：应该把名字告诉她的。
　　妖魔是不轻易把名字告诉人类的，那等于把自己的弱点卖给对方。而人类也是不会将名字告诉妖魔的，因为妖魔的呼唤带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名字就是人的代号，一旦被妖魔知道了真正的名字，那将无法拒绝对方的呼唤。
　　应该把名字告诉她的。至少自己如果消失，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念着这个名字，证明自己存在过。
　　树有些发呆的傻傻站着，想着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妖魔不是没有亲情概念，只会为自己打算的自私生物吗，那自己这样为别人考虑又算什么呢？它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连南加已经站到自己的身前都没有发现，直到感觉一只冰凉的枯手贴到身上为止。
　　“主人。”树这个时候的低头很有些丧气的味道。不过它没有后悔，不论怎么看，女孩都比南加顺眼的多。南加是个还没有成型的死灵法师，半边脸孔还是人类的丰润，半边却枯瘦如骨。
　　“你放他逃走了？”南加的手指按在树的身上，那地方正是妖魔的核心，捏碎了这个，下等妖魔便会魂飞魄散。正因为被掌握住了一切的弱点，再加上魔物天生的惧怕强者的本能，所以不敢反抗。
　　树没有说话，在南加面前，怎样的掩饰都是没有用的。南加的手按在树干上，便能从中获得信息。这里是他的地盘，是他的结界，只要选择地段，就能够调出近日的一切影像。
　　“你倒是没有骗我，比特•卡特•班，”南加看到树与女孩的对话，以及女孩手上的圣主徽章后桀桀而笑：“她是个光明法师，凭你这样劣等的妖魔，当然不敢和她对抗。骗的好。”
　　树没有想到南加会称赞它，倒是一愣。但南加很快就将手伸进树的身体，捏住了核心：“你这个蠢货，看她的圣光只是个初级的法师，居然会怕到放她走，违抗我的命令！”
　　“主……人……？”核心被南加捏到手里，稍稍用劲都感到撕裂的痛。树痛苦的扭了扭身体，但南加接下来的话却让它更为痛苦：“人类都是狡猾虚伪的动物，你以为她会感激你吗？你以为她真的还会跑回来看望你吗？居然会有你这样天真的妖魔！要不我把她抓回来，让你看看人类濒死时的丑态怎么样？”
　　“不要！”
　　极度的痛苦与内心的打击，树扭曲的声音吼了起来。恍惚间，仿佛听到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也远远的高喊着‘不要’，与自己的重叠起来。
　　南加愕然回头，那小小女孩颤抖着举着圣主徽章，慢慢向这边靠近：“放开它，你这个可恶的巫师。”
　　一眼。只看了一眼，南加就确定这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上好材料。那样纯净的眼神，那样纯洁的气息，好象刚出生的婴儿般，只要尝到过一次那种美味，就是穷尽一生也忘不了的无暇。
　　“为什么你会回来？你只是个人类，明明只是个人类……”南加走过去，一把揪住女孩握着徽章的手，毫不在乎的将圣主徽章连同女孩的手捏在手里。“不是已经逃掉了吗？”
　　苏菲亚的整个手臂被扭的生疼，眼睛却是看着树的：“笨蛋，只是个不会跑的笨精灵，还要别人逃走，谁能丢下你不管啊……”
　　被刻意忽略的南加愤怒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一只手捏着女孩的手腕，一只手揪住了她的头发。多美的眼神，不屈服的倔强和纯洁的圣光，让人忍不住想去玷污，忍不住想将污秽染上这块无暇的美玉。
　　“破、魔！”
　　初级的咒语对已达到半妖状的死灵法师是没有用的，在看到他半人半鬼的脸后，苏菲亚就明白了这一点。可是，如果不拼命就被制服，却也不是自己的风格。她念了短暂的咒语，圣主徽章发出了耀眼的白光。
　　南加和女孩都吃了一惊。初级的咒语怎么会发出这么强烈的光芒？就连苏菲亚自己都搞不明白，她的法术从来没有这样拥有力量过。
　　只不过这种程度对巫师仍是无效的。南加的手只感到一阵刺痛，反而更激发了他扭曲的欲望。他夺下了徽章，随手扔在地上，顺手将女孩按在了树上，撕裂了她的衣物。
　　那如枯枝般冰冷坚硬的手指从脖颈处缓缓滑到锁骨，指甲滑到哪里，哪里的衣服就随之破裂，无依无靠的挂在女孩无暇的身体上，再也掩饰不住洁白的秘处。苏菲亚狠狠的盯着这个巫师，那没有变成巫妖的半边脸仍是清秀温柔，另半边鬼脸却扭曲的写满了欲望。
　　玷污她，亵渎她，就好象看到一张白纸，忍不住的想要涂满猥琐的痕迹，死灵法师与光明法师本来就是死对头，能玷污侍奉神灵的小法师的那种成就感，瞬间使南加冲动了起来。
　　说起来，堕为巫妖后，已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冲动过了……
　　南加俯身紧紧贴上了女孩的身子，将她压到了树上，吻着她的脖颈，轻轻的咬了一口。
　　就连血，都是这样的美味。
　　他兴奋起来，感受着女孩无助的颤抖。
　　“放，放开她！”
　　就在南加将要进一步占有苏菲亚的时候，树再也看不下去，挥舞着枝条将主人卷了起来，狠狠扔到了一边，“站在我的身边不要动。”
　　苏菲亚靠在树上，一根枝条环着她的肩，好象想安慰她似的。
　　不能跑的精灵，和没有力量的光明法师。这个组合真是糟糕到了极点啊。苏菲亚绝望的嘲笑起来。没想到最后跑回来的结果，却是要受人家的保护，如果他在，如果他和他在这里，应该能救的了这个善良的精灵吧……
　　苏菲亚揉了揉太阳穴——我在胡言乱语吗？在这种情形下，居然会想到要妖魔来救命，妖魔可是比死灵法师更恐怖的生物啊……
　　南加站了起来，没有受什么伤，他奇怪的看着树，不敢相信它竟然会反抗自己。他一把捏住挥舞的几根枝条，将它们撕下来丢掉，怒喝道：“你在想什么？凭这样的道行，也敢来反抗我！”
　　树没有放弃战斗。就算在主人面前如此不堪一击，也没有再升起半点畏惧之心。没错，妖魔是天生的贱骨头，看到强者就难以自控的下跪臣服，可是再看到女孩为自己回来的瞬间，心中被温柔的力量守护着，竟然不再害怕死亡。
　　树枝划伤了南加的脸，流下黑蓝色的又浓又稠的污血。树痛快的笑了起来：“就算是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伤主人，何况妖魔？”
　　——妖魔？
　　苏菲亚又向树靠的紧了些。她不要再想了，为自己战斗着的，就算很弱也绝不示弱的生物，比精灵还慈悲温柔，就算是妖魔又怎么样？只畏惧强者的妖魔，居然在与绝对的强者作战，保护自己这样无能的人啊……
　　苏菲亚紧紧抱着树的身子，泪水滴落在树干上。
　　——妖魔也好，什么也好，谁来救救它啊……

　　南加的手掌蒙上一层黑紫的光芒，他召出了法仗，狞笑着念着七重咒语：“沉睡于炼狱的灵，让世界为你恐慌，让白骨为你高歌，以你的名义，助我——你的仆人，封绝一切阻挡我们道路的敌人——血祭。”
　　咒语念完，南加的周围散发出道道黑气，头发与衣服无风自动，一股黑暗的力量从法仗上传出，从四面八方绕住了树与它的枝条。树所有的枝条被绞的粉碎，光秃秃的树干上也全是血痕与断口。黑气小心的绕过了苏菲亚，只在她仍抱着树的手臂上划下了几道伤口。
　　树苦笑了一下，现在它别说保护女孩了，仅存的一点力量就算维持生命都怕不够。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做比特•卡特•班。”
　　苏菲亚点点头，树就要死了，自己也离死不远了，可是心中却没有惧怕，只有深深的温暖，还有忧伤。
　　“我叫苏菲。苏菲•亚特耶露。”她补充了一句：“因为和一个恶劣的妖魔名字一样，所以有人叫我苏菲亚。”
　　树迷惑的看着她。原来她还认识其他的妖魔，可是她这样害怕妖魔的人，居然会以这种带着腼腆的回忆在说那个妖魔。
　　她一定认识的是像自己一样奇怪的妖魔。
　　树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也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了。
　　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南加阴笑着看着光秃秃的树和衣衫尽裂的少女，缓缓走了过去。事情虽然有些出忽自己的意料，不过处理起来也是很轻松的。毕竟自己的力量来自于签定契约的妖魔。与邪术师换了契约的妖魔力量越大，自己的力量也就越大。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能制服沉睡于地狱的血眼妖魔米维克罗斯的。
　　他走向树与女孩，快意与兴奋充满了扭曲的心间。但是却也有一丝懊恼，因为无论妖魔还是女人，脸上都没有害怕的神色。
　　为什么呢？害怕强者的妖魔，与害怕巫师的人类，竟然都不怕自己。
　　南加奇怪的走着，他已经不必着急，在自己的地盘里，没有谁能干扰自己了。
　　女孩望着他，眼中露出了喜色，而树却露出了恐慌之色。
　　——她在高兴什么？它在害怕什么？
　　南加愕然回头，才转过半个身子，眼就被血色充斥着。
　　血色？为什么眼前一片血色？他慢慢低头，看到自己胸前一个透明的窟窿正在扩大，飞溅出来的血弥漫着，染了自己一脸一身。
　　还未感觉到疼痛。
　　是谁？是谁？这样强大的力量。无声无息就能取走我的性命？南加捂着已穿透的胸口，抬起了头。
　　一个银发银瞳的俊美男子手中正握着他跳动的心脏，脸上的表情却是那样的慈悲温柔。他在笑，似乎在欣赏着手中的黑心。他身边那白发男子严肃的脸上掠起一个恶劣的冷笑，恭敬的对那银发银瞳的美男子道：“王，这种事交给我来就好了——”
　　“你是东边的——殿下啊——为什么——”南加猛然想起一个传说，在迷海的尽头，东边的冰雪高原上，有位年轻的妖魔之主，被妖魔们尊称为冰之至高王的艾斯诺提伽，比谁都温柔，比谁都慈悲，却在第一次圣战时，全身浴血，其冷酷无情超过了任何妖魔的贵族。
　　——年轻的王啊……为什么，连你这样高贵的妖魔，都要护着那个人类的女子……
　　南加倒了下去，死的时候，脸上仍全是迷茫。
　　艾斯走过去，解下了自己的披风，裹住仍在发抖的女孩的身体，转而看着树。这个奇怪的妖魔，就连自己都感觉不出它是哪个级别的，居然会为了苏菲亚与主人对抗，落到这个地步。“你是什么？”
　　树弯了弯光秃秃的身子。它何其有幸，居然在这个人类的世界，亲自拜见了妖魔的君主。原来苏菲亚认识的，是这样高贵的妖魔。
　　“救它，艾斯，你一定要救它。”女孩裹着艾斯的披风，急切的央求着魔主。
　　艾斯的手指按在树的身上：“要认我为王，成为东方的魔物吗？”
　　树微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不要。”
　　艾斯也笑了起来：“好有骨气的妖魔呢。”
　　“我才不是妖魔。”树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那一刻，好象也不那么难看了：“我是精灵。我是树的精灵。”
　　说出这句话的树，从树干最上方开始汽化，变成七彩斑斓的泡泡。再次说出谎言的妖魔，注定是精神与身体的全部消亡。
　　“不要，不要消失啊！！”苏菲亚扑了过去，却抱住了一手的虚无：“我不在乎你是什么！精灵也好，妖魔也好！我不要你消失啊！”
　　“你……能回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呢……虽然……没有办法像东方的首领那样强大，保护不了你……不过……请记得我的名字……在什么地方，有空的时候……呼唤……我的名字……”
　　风中，传来那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着，散着，直到终结。
　　女孩伏在那块土地上，颤抖着肩膀，泪水一滴一滴的滑下。
　　她的身后，那银发的王拍着军官的肩膀，笑的温柔而忧伤：“路凯尔啊……无论人类或妖魔，只有拥有要拼命去守护的东西，才会变强。冷酷并不等于强啊……”
　　这个一直温柔的微笑着的王，真的软弱吗？
　　白发的严肃军官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明明那么弱，却不示弱的奋战到最后，保护自己喜欢的人。那颗树，真的软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