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正典》纳兰佩紫

37、第八章

　　失落的大陆世界——剑与蔷薇的镇魂歌
　　第一部：血族正典
　　卷二：魂之契，沉默之森

　　第八章：

　　“原来、人类的、世界、那么有趣啊！”
　　和‘安慰自己的好人’曼佛司互相说了几句彼此都莫明其妙的话后，这个叫做青岚的高等妖魔已经和这几个人类很熟络了，说话仍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不过好在大家已经习惯了。
　　“有趣？”曼佛司指着青岚血淋淋的手：“先擦干净了吧！”
　　“是是，谢谢关心呢～”青岚将手上的血迹边往曼佛司的身上擦，边道谢：“你真是好人呢！”
　　“……”
　　“说起来，这里是沉默之森啊。”镜流坐在地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往这边看过来：“进入这里的人类，都被你们狩猎了吗？”
　　“咦？”青岚拍拍肚子：“也有被吃了的啦！”
　　“问题不是这个吧……”镜流指着她：“为什么偏偏不杀我们，你想怎么样？”
　　“我说……”零仕拉拉他的袖子：“现在我们是‘弱者’唉，怎么用这样逼供的口气……”
　　“对你们……？”青岚费劲的想明白了镜流的意思：“当然啦，莲座的命令不贯彻执行的话，她生气起来，方圆百里都是一片焦黑啊……谁想被烤熟啊……”
　　“莲座？”
　　“莲座是代理西方御座的纯血贵族，是唯一能够掌控魔界火焰的殿下……有人说，就算是四方魔主，都没有绝对把握赢她，陛下也是费了好一番手脚才折服了莲座……”青岚托着腮帮子陷入回忆中去：“七百年了吧……除了陛下，没有遇到比莲座更强的人……”
　　“七百年！你说的陛下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西方的……黑皇？”曼佛司跳了起来：“你到底是……”
　　青岚扭头看着他，眼睛非常纯净无暇。这个非常高等的妖魔，却好像并没有什么心机诡计，是个很纯粹的孩子：“我是……”她叹了口气，眼神空洞的看着远方，有些伤感的样子：“陛下的王座……”
　　“什么意思？”
　　青岚的纤纤手指从自己的脸颊抚过胸前：“意思就是，这个身体只是幻化出的形状……你们不知道的吗？王座的意思？”
　　“听说东方首领的坐骑是一只可以幻化的冰兽，曾经将斡国搅的一团糟。”零仕不经意的道：“王座就是王的坐骑吧，不难理解呢。”
　　“啊啊啊——难道——”镜流惊讶的后退几步，夸张的指着青岚：“难道西方黑皇的嗜好这么变态，他的坐骑是‘人’不成！”
　　“不许编排陛下！”青岚一拳砸在了猫咪的脸上。
　　“唔……”猫咪捂着肿起的半边脸颊重新乖乖坐在地上。
　　“你有点见识嘛！”青岚对着零仕竖起大拇指：“东方冰之至高王殿下非常年轻，王座也是近几年才收服的，北方血风殿下的王座则是传说中的圣兽凤凰，南方水皇殿下的王座是更为古老的轩轾灵龟，而我……”她笑着说：“我是龙啊。”
　　但是自豪的笑容仅维持了片刻，青岚的神情寂寞起来：“可是……随着血洗如意宫的事件，陛下再也没有召唤过我……有点……无聊呢……呜呜……”
　　游荡在丛林中的王者，本应是呼风唤雨啸傲九天的，可是却染着弱者的血，填补失落的空虚感，同时也埋葬着自己的骄傲。
　　青岚的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到底是无聊，还是寂寞呢？

　　“差不多了吧，太过软弱的都已经被狩猎，或者逃走了，剩下的，都是即使失去法术也不好对付的角色。”莲座坐在绿毒的身边报告道。
　　“红披肩应该感谢我替他筛选考生吧。”绿毒端着茶杯，无聊的叹气：“就快到最后一天了，多亏了那老头，我才可以顺便回来看看呢。”
　　“这个么……”莲座笑了笑：“就算没有殿下的保护，那几个人看上去也不是轻易会挂掉的样子。”
　　“我知道。”绿毒道：“如果是轻易会送命的人，我也不会特意维护了。”
　　“也对呢。”莲座颔首表示赞同：“弱者是不配与殿下为伍的。”
　　“弱者啊……”绿毒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如果老老实实的走完自己的人生，也不会特别招人讨厌啦……”说着，忽然就想到跟着曼佛司的那两个无能者，叹了口气：“如果硬要走不属于自己的强者之路，才会让人觉得困扰吧。”
　　“殿下要走了吗？”莲座也站起身来：“要臣护送一段吗？”
　　“不需要，替我向父亲道别吧。”绿毒挥了挥手：“还有青岚，有好好养着吗？”
　　“青岚……”莲座捂住嘴，浮现出抱歉的神色：“除了陛下，没有人能驱使这只怪物……”
　　“你也不可以吗？”绿毒奇怪的看着她：“你可是有不输与四方首领的实力啊。”
　　“不可以……”莲座沮丧的低下头：“龙是很骄傲的生物，只服从于一位主人，就算我把它烤成焦炭，它也不会屈服……我只能凭借西方代理御座的名分约束它，却始终没有办法让它再次效力如意宫……”
　　“父亲失去记忆后，连它的事情也忘了啊……”绿毒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
　　“它也不知该怎么办吧，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召唤过它了，它却因为血契的束缚仍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思自由飞翔……勉强留在沉默之森里，也没有同伴，就这样一直徘徊着，等待陛下的呼唤，它也……很可怜呢。”莲座道。
　　“决定服从父亲成为王座，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心里准备。王的孤独，当然会是王座的孤独。没有同伴的，并不是它一个。”绿毒淡淡的道：“父亲不也是这样吗？”
　　“殿下……”莲座看着那小小身躯决然离开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习惯性的叹气：“就算是这样，被很亲密的人忘掉，青岚一定会觉得自己被遗弃了吧……”
　　“是么？”绿毒倏然回头，“如果忍受不了的话，我去给它自由吧，我的血是继承父亲的，应该可以解开血咒。一只龙而已，很了不起吗？没有它的帮助，西极国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殿下真是年轻气盛……呵呵……”莲座知道现在告诉她‘自由’‘寂寞’的意义，她也是不能领会的，所以就这样敷衍着弯腰，送她出去。西方的贵族，骨子里有天生的阴沉轻慢，是能够享受寂寞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寂寞是那么让人窒息的孤独感呢？
　　黑皇陛下收服自己时，曾经无意的问过：莲，血族里能够掌控火的一脉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不属于四方任何一国，只能浪迹天涯，保持贵族的自尊，很辛苦吧？
　　那时，陛下用的词汇是‘辛苦’而不是‘寂寞’。
　　莲座抬起头，仰望着俊美而冷酷的皇帝，终于接受了他的契约而臣服西方，成为首席巡查使，但是她很想说，一个人流浪并不辛苦，因为她拥有不输与任何人的力量。
　　只是寂寞。
　　寂寞而已。
　　现在不会了，因为陛下给了我家园。
　　在异国没有同伴，却必须停留的青岚，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呢？
　　陛下从来没有说过‘寂寞’，势必小公主也不会懂这个词的含义。
　　但是莲座想着想着，却捂住了胸口。
　　也好，真希望殿下一辈子也不要懂。
　　因为懂得了寂寞，她不会活得像现在这样洒脱。

　　“我回来了。”
　　绿毒面无表情的说了这四个字后，走过来坐在镜流的身边：“快结束了吧，准备返程了。”
　　“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嘛。”镜流坐在地上抬起脚尖，踢开一块石头。
　　“殿……”青岚惊讶的站起身子，不敢于绿毒平坐。虽然她并不知道绿毒是陛下的骨血，却能感受到与主人相同的气息。
　　绿毒摆手打断了青岚的称呼，“我叫做绿毒。你是谁？”她看向零仕：“你们与魔物交朋友了吗？”
　　“这个不要问我，”零仕懒洋洋的指向曼佛司：“是他交的朋友。”
　　曼佛司一脸黑线。他也不知道明明当初自己是向这个妖魔发火的，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呃……是的……”
　　青岚明白绿毒的意思是不想在这群人面前暴露身份，便配合的把大家认识的经过讲了一遍，这时绿毒才恍然大悟的道：“你就是西方的王座啊！我正想打听点事情，跟我来一趟。”说着，径自站起身往丛林深处走去。
　　王族的命令不可违抗，青岚慌忙站起来随着绿毒而去，曼佛司与镜流露出疑惑的神色，零仕则眼中闪过一抹玩味。

　　“青岚，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是的，殿下是陛下的分身，凭味道我就知道了。”
　　青岚半跪在地上，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
　　“莲座说，你很寂寞？”绿毒蹲下看着她低垂的眼睛，问的如此直截了当。
　　“啊……”青岚猛地抬头，看到绿毒澄明的双眼，又赶紧低下去：“也不是特别寂寞啦……”
　　“她还说，你因为父亲血咒的束缚，一直不能自由？”绿毒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每一句话都直接得有些残忍。“你，厌倦侍奉父亲了吗？你，想要自由了吗？你，想要同伴吗？”
　　青岚愕然摇头，拼命的摇头，到最后，却渐渐停下来，静静的看着自己按在地面上的双手。
　　“开始犹豫了吗？自己的心意，自己会弄不清楚？”绿毒扳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回答我，敢说假话的话，你就死在这里。”她看着慌乱的青岚，渐渐唇边勾起冷酷的笑意：“这是新的血咒。”
　　“我……”青岚被强迫着抬头，看着与自己距离如此近的殿下，有一刹那的惊慌。
　　殿下的脸有着高贵血族特有的魔性之美，而且与阴沉冷酷的黑皇陛下如出一辙的森然。即使带了孩子的稚嫩，也转变成更让人惧怕的天真的残忍。
　　“我曾经很仰慕陛下。”青岚叹了口气，注视着绿毒的眼微微眯起：“因此从‘圣兽’甘愿堕落为‘妖兽’，接受陛下的血咒，成为西方的王座，七百年来与陛下并肩作战，陛下的荣耀，也是我的荣耀。我，见证了妖魔界第一的帝皇是怎样成就的，我是最早跟随陛下的，我……”
　　绿毒冷眼瞧着她在那里苦诉衷肠，冷冰冰的道：“没有死呢，看来是真话了，说下去。”
　　“那一天真是让人永生难忘……”青岚的眼泪无声的滑落：“陛下骑着我回宫后，特别开恩让我回老家一趟，等我回来时，如意宫已被血洗，同样因不在场而极度震惊的莲座呆呆的跪在陛下四分五裂的尸身旁边，我们相对无言，没有人知道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不仅杀害了陛下，而且将在场的所有西方高等血族全部灭口。之后，陛下经过漫长的岁月，凭借无以伦比的力量重新成型，莲座代理了御座，沉默之森的威严渐渐重新振兴，而陛下，却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
　　“我知道。”绿毒放开扳着青岚下巴的手，道：“说你自己吧，这些事莲座跟我说了百八十遍了。”
　　“我是天上的龙啊……”青岚看着自己的双手，继而抬头注视天空：“哪怕只有一次，也想没有任何束缚的，自由的飞翔。陛下不再召唤我，不再需要我，而我却必须留在这个没有人认同的地方，被莲座当作宠物饲养，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生活……”
　　“那么，按照自己的意思去飞吧。”绿毒伸手按在青岚额前的黑色水晶上，“以王的名义，解除血咒，赐你自由。”
　　“殿下……”青岚愕然摸着自己空荡荡的额头，突然从长久以来的束缚中解脱，心里却猛然空虚起来。
　　“你已经不是西方的魔物了，再不走，我要赶人了哦。”绿毒笑眯眯的举起手。
　　“可是……”青岚匍匐在地，渐渐恢复成龙的本体，这样一只凶猛的庞然大物，却很踌躇的环视四周，眼神里有很多的不舍，以及失落。
　　本来以为被陛下遗弃，可是现在的感觉，才是真正的被抛弃。
　　青岚凄惨的低嚎一声。
　　“去吧，沉默之森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随便的地方。”绿毒看着她，举起的手慢慢放了下去。本来想杀掉她的，可是看她那伤心欲绝的神情，可能对父亲的忠心并不假吧。
　　那么，就还她自由吧。
　　毕竟父亲不可能再召唤已经忘记的东西了。
　　黑龙失去了妖魔的庇护，渐渐褪去漆黑的体色，转为天青。犹豫着看到绿毒眼中的坚定，青龙终于绝望的腾空而起。
　　“曾臣服于妖魔，失去了圣兽资格，又被妖魔放逐，你到底还有可以去的地方吗？”
　　“是你自己选择抛弃这里的啊……青岚，殿下下决心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呢……”
　　看着火焰制造出的镜像，莲座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其实，这里才是唯一能够接纳你的地方，为什么不珍惜呢？
　　为什么总是想要挣脱呢？
　　真的挣脱了束缚，才发现会被更多的束缚住吧？
　　你，很傻呢。
　　青岚你……真的很傻。

　　“你都看到了。”
　　绿毒抬头目送青岚消失在空中后，转身冷冷的盯着树后的零仕。
　　“看到了，西方的殿下。”零仕靠在树上，懒洋洋的扯起一个飞扬的尾音。“怎样呢，要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