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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林滟 ...

  •   2003——

      林滟

      明天就是圣影巡演的第一场了,晚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我只想好好回房睡一觉,这几天没少为Brad头疼。

      走过饭店的咖啡厅,却看见苏舞正和一位陌生男子面对面坐着。表情是不寻常的冷淡客套,尽管嘴角含笑。而那男子背对着我,看不清楚长相,穿着灰色西装,背挺直个子很高。

      不知不觉就停下脚步,他们之间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让我这种素来好奇心缺乏的人都有一探究竟的欲望。

      隔着玻璃还有一段距离,听不见他们说话,只能看见苏舞一直都是那样的表情,有时点头或应个几声,眉头却隐隐地皱着,美眸时不时闪过不耐却又勉强压抑……真是太奇怪了。

      “喂。”肩膀忽然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心跳立刻停止的我听出是常久才微微松气,却更加无措起来,回头只是瞠目沉默,不用想就知道样子有多白痴。

      他的目光也正停留在苏舞身上,又在男子和她之间游移,神情是一贯的高深莫测,太过俊美的脸上一如地含笑,眼眸是永远的复杂深邃。

      我忍不住开口打破尴尬:“他……她……?”

      “他是她的未婚夫。”

      “什么?”

      常久收回目光,看向我,缓缓重复:“那个男人,是苏舞的未婚夫。”声音平静淡然,却有若有若无的落寞忧愁萦绕其中,一丝一丝似能将人也感染。

      我久久不能回答,这样说……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我的爷爷了?因为我的确听说奶奶和爷爷是青梅竹马,所以说很早就订婚了也不是不可能。但常久的反应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他似乎是知道很久了,却仍是和奶奶那么亲密和相爱,让人认为从来没什么可以介入他们之间,他们就会这样下去,永远不分开。

      但……终于,时间到了吗?爷爷的出现,是不是就意味着,所有一切都会改变了呢?毕竟离圣影解散不到一年了,即使现在什么迹象也没有。

      “你……知道很久了?”

      “没多久,也就几个月吧。”常久笑了笑。这一笑,却笑出来更多的寂寞和苍凉,他低下头掏出烟,边点火边继续说道,“她没告诉我似乎也没打算让我知道,也许是我们都认为无所谓吧。那些名分之类的东西,我不在乎,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好。”

      但他也是不确定的吧,也是有些在意的吧。所以他即使无所谓的耸肩后又潇洒地抽烟离开,却管不住关注的目光投向苏舞,所以他高瘦的背影总是流露出寂寞和颓丧,那时不安全和害怕的表现。全是因为太爱了,太怕分开……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好。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好……

      常久的声音仍回荡在我的耳旁,淡定缈远,明明是在陈述,却像许愿——许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想着想着,喉头哽咽,眼眶干涩,却没有眼泪。

      我没有走开,而是走进了咖啡厅,这样的举动连我都感到吃惊,却管不住自己的脚步。

      装作不经意地在他们不远处坐下,正叫着服务员便已被苏舞发现:“林滟!”那表情,像见了救星般的欣喜,又没有表现太多,因对面男子时刻关注的眼神。

      我“啊”了一声,又很自然地笑开:“你怎么在这儿?我刚才都没看见。”真是睁着眼说瞎话,像苏舞那么明丽且存在感强烈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她没有计较太多,只是热情地邀请:“过来一起坐吧。”

      “你有朋友,算了吧。”为难地皱眉。

      男子这时回头,客套有礼地微笑:“没关系。”俊朗的五官,脸部轮廓清晰,乍眼望去是个斯文无害的温文男子。却有一双银边眼镜掩不住精明的双眼,略带评估意味地看我,十分锐利。

      而这个男子,我当然是见过,因为他正是我的爷爷。

      现在他和照片上一点变化都没有——结婚照片上的他即使面露喜悦得意也是一样的深沉精明,不愧是一位成功的商人。

      我和他的感情算不上好,也不坏,只能说是一般。他太过严厉和冷酷,而且不喜欢女孩,真不明白怎么到了那年代还会重男轻女,古板到死。这大概应该是我和他感情平淡的最重要原因了,再加上不和他住一起,他又在我十三岁那年就去世了,想培养子孙情也没办法。

      此刻见到他,直感到莫名的冷从脚窜到头顶,难以言喻的恐惧竟也在心里缓缓发酵。我知道,我害怕的并不是他,从来都不是。我怕的,是他带来的一切——更确切的说,是会跟随着他发生的一切。

      但我还是镇定地在他们旁边坐下,听他笑着自我介绍:“我是林以远,苏舞的未婚夫。这是我的名片。”

      接过名片并没细看,瞥眼望见苏舞脸上无奈和不耐一闪而过,急欲说什么的样子。我扯出同样客套的笑:“林滟,Brad的经纪人。”

      “Brad?”他眼中掠过一丝讶意,随即笑容更大,“家弟让你费心了,那孩子从小就不安分。”

      咦?……“他是你的弟弟?”

      “他本名林以迅,是我的亲弟弟。”他笑容可掬地解释。

      天!我暗中翻了个白眼,既然林以远是我的爷爷,那Brad岂不就是我的**(爷爷的弟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实在是难以想象啊,那个时不时抓狂闹脾气,还喜欢上我的小孩是我的长辈?顿时无力,孽缘孽缘。

      “以远,你答应过不公开我和你的关系。”苏舞终于冷冷地开口,清定的眼坦然地锁住林以远。

      林以远又是一笑,右手伸到鼻梁轻推眼镜,语调很轻又似玩笑地开口:“我的承诺也是有期限的,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却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还有让人无法回绝的魄力。

      苏舞沉默地瞪视他,半晌后才缓缓叹息:“再给我点时间。”

      他勾起唇,伸出手轻抚她的发,温柔而亲昵,完全无视我的存在般。“好吧,谁让我那么爱你呢。”他说,然后慢慢收回手,笑意从头到尾未曾褪去。

      我全身又是一冷,正对上他深沉的眼眸,他微微颔首:“再见,林小姐。”

      “再……见。”

      “对了……有没有人说过,你和苏舞很像?”他起身时又抛出这样一句话,使我和苏舞同时飞快地看向他,他从容地接着开口,“气质、外貌都很像。”

      于是,离开。

      我和苏舞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她是在想着什么,我只觉得爷爷的确是个太不简单的人物。也同时为他说那话时眼中的神情所震动。无论他是个怎样厉害的男人,说到底也是个爱着的人。爱着苏舞。那样精明深沉的双眼,也会露出温柔和爱怜,即使同时带着浓浓的占有……

      是个为了得到所爱而不顾一切的人,我确定他是这样的。

      而他同时也是第一个这样说我和苏舞相像的人,这又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看见苏舞拿起包翻着,随后拿出一枚精美的钻戒,价格不菲。但我同时也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已带着一个,同样是钻戒,钻石却比先前的小的多,指环也很纤细。

      她拿下手指上的戒指,将两枚摆在一起,然后抬起头问我:“如果两个男人分别拿着这两颗钻戒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哪一个?”

      我没有回答,知道她有话要说。

      “那么,如果是有两个男人分别送了你这两个,你只能戴一个,你会戴哪个?”

      我挑眉,似乎多少明白了她所指的:“当然是小的,带着大的像暴发户,容易被抢劫。”

      苏舞被我逗笑,眼中的忧愁却仍是无法散尽,又开口:“那……如果一个男人只是单纯的送你这个戒指,并非求婚,而另一个男人就是为了求婚才送你这个戒指,你会更容易接受哪个?”

      “后者啊,结婚才是爱你的表示,光送有什么用?”我故意说道,已看出那细的是常久送的,而那颗“暴发户”钻石,当然是爷爷的求婚戒指了。

      她显然也知道我是开玩笑,便笑了。半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重新收好那颗钻石大出许多的戒指。“但你就是爱那个也许永远都不会向你求婚的人,他送你那么小的戒指你都会高兴得睡不着觉,却偏偏对另一个没感觉,怎么办?”

      “金钱比感情实在,婚姻比诺言可靠。”我编着歪理,说出来丝毫不脸红。

      “哎……”苏舞第三次叹气,抚额无奈状,“不玩了不玩了,我还是直接说吧。”

      我洗耳恭听。

      “林以远一年前从国外回来,父母介绍我们认识,说我们小时候曾在一起玩过,也算是青梅竹马。你想想看,两家感情深厚,做父母的怎么会不把儿女送做堆?而且……”苏舞无奈一笑,半带着嘲讽继续道,“林以远说他对我一见钟情。”

      我没忽略她的嘲讽,问:“你不相信一见钟情?”

      苏舞愣了一下,又沉吟:“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他这样说出来,我就是无法接受。我很明确地拒绝了他,也向父母表示这门婚事是不可能的。但林家的财富和势力都要比我家深厚广阔的多,说句不好听的,我爷爷是个‘暴发户’,林家却从好几代之前就拥有了庞大的产业。你知道,FM唱片公司的老板林风然也只是林以远母亲的一个不算远的亲戚而已。林家成员很多,但唯一的继承人是林以远,这虽然并没明说却是人人心里都认定的事实。”

      我想了想,这些对我并不陌生,身为林家子孙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家族的历史?但在我印象中……爷爷并不是林家所有产业的继承人啊?曾祖父将财产平分给几个孙子孙女,据说这样的举动跌破很多人的眼镜,因为林家的传统就是只有一个继承人,其他人辅佐他,防止家族分裂、巩固这从祖上传下来的产业。

      “现在可以说,所有的实权都掌握在林以远手中。”苏舞低下头,一下一下搅着早凉掉的咖啡,“所以,我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尤其是他很明确地撂下威胁以后。”

      世界就是那么现实,金钱和势力很多时候就是一切。苏舞不说,我也会明白,FM唱片是林家的产业,圣影乐队便是林家的,它掌握在林以远的手中,就算飞了多高多远,林以远都有使它坠落的能力。而苏舞个人的或者家庭的力量又是远远无法与林家抗衡的。所以,除了妥协还能怎样?

      不由自主地猜想,圣影乐队的解散……莫非和爷爷有关?却还是有很多矛盾之处,无法想通,许多念头在脑海中仍是呈现出一种模糊的状态,渺远又不可及。

      “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能做成一切事情,就算最难的爱情也是一样。但现在才知道,那时的自己实在是太纯真了,人的力量其实算不了什么,还是会在许多事面前无能为力。”苏舞的长发滑落遮住半边脸,阴影中她的容颜黯淡沮丧,这样认命的神情让我很不习惯,毕竟,她一直都是那样充满活力、永远光彩灿烂的女人。

      却无法说出安慰或者鼓励的话,因为,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

      告别苏舞独自回房间,通过长长的走廊,脚步无力地缓缓移动,心中一片悲寥。我能做什么?能做什么?……我反复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一无所有的我,恐怕是怎么也改变不了历史的吧,从来就只会考虑最坏结果的我,恐怕是怎么也看不到光明希望的吧。

      但,难道,就要一点点地看着圣影分裂,最终解散;看着奶奶和常久明明爱着却分开……看着张迟陌冰蓝的眼眸失了清澄,只剩下悲哀、失落、或者寂寞,还有对我骗了他的愤怒和冷酷?

      我怔在原地,忽然感觉不到真实,想起回国时在飞机上的那个梦,惊慌、无措,害怕又绝望……黑暗一下子变得如此之近,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眼前却瞬间出现一双眼眸,没有温度的冰蓝色,清澈纯净,很普通的双眼皮,眼睛也不是很大,却总能让人的视线为之停留、端详、震动。

      眼睛眨了眨,我却仍是纹丝不动地盯着那双眼看,冰蓝便渐渐添了几分困惑的颜色,很淡却看得分明——“啊!”反应过来的我轻叫了一声,发现眼前的这双眼睛并不是源于错觉,张迟陌真真实实地站在我的面前。

      允许我这么认为吧,是他驱走了黑暗,让我重回现实。

      “你没事吧。”

      “没什么。”我摇头,“正要回房间。”

      他“哦”了一声,却没有为我让路,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走廊的灯光昏暗,窗外是灯火通明的楼房大厦,他整个人的轮廓便像是度了层柔和的金黄色,优雅出尘得仿佛不在人间。

      没躲避他的目光,也没开口问出疑惑,我等待着。

      “你说谎。”

      简单的三个字让我浑身瞬间冰冷。思绪乱作一团,不会吧,他已经知道了?知道圣影乐队终究还是要解散了?那么,是谁说的?这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我明明没有告诉任何人。还是说这已经是公司的决定,他们必须遵守,在巡演结束后解散?……未免太早了啊,还有一年,却也不是不可能……

      “我……”张口又止,我无法说出个完整的句子,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你有心事,要不刚才不会一个人在走廊里发呆。”

      啊?原来“我说谎”不是指的那个啊……松气的同时抬头,再次对上他宛如清泉的目光,敏感地捕捉到一丝异常的温度,忽然感觉有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是他?还是他和我之间?而那温度,是关心吧,我应该不会看错。

      想起那次莫名其妙的牵手,脸上便又烫了些:“还好吧……就是,看见爷爷了。”

      “爷爷?”

      “林以远。”这没什么好隐瞒,我坦然相告。

      “林以远?是林总裁的外甥?”他好看的眉隐隐皱起,又松开,并不知道林以远真正的身分,“这么说,常久不是你的爷爷?”

      他怎么会这么想?实在是哭笑不得:“我姓林,他姓常,而且……你认为我和他长的像吗?”要有他十分之一的妖艳美丽我就会很满足了。

      “是不像……还以为你那个时代不用从父姓。”张迟陌淡淡地解释,丝毫不感到不好意思。现在不从父姓的人也有很多,但大多数人还不照样沿袭着中国古老的传统?林家嘛,当然一样,无论五十年后还是一百年后,我想。

      我笑了笑,心情奇异般地轻松许多,而那个总是不近人情的张迟陌竟陪我闲聊着姓氏问题,着实让我惊讶不已,高兴也是免不了的。

      “爷爷和奶奶的关系并不好,原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总算知道了。”不知不觉我站在了窗前,面对着一城的灯火璀璨,而张迟陌半靠着旁边的墙站着,目光投向遥远的夜空。

      “她和常久感情很好。”张迟陌的语调一如的淡定和简洁。

      “是啊。我跟你说过,来到这里的那天我正要去看圣影的演唱会,但那时候……奶奶已经去世了,我是代替她去的。”说完我看他一眼,即使多少隐瞒了一些,但现在说的确是句句属实。

      他微微地点头,适意我继续说下去。这时我注意到一种详和宁静的气氛在他和我之间流动,衬着夜色,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和温暖。

      “她说她和常久有过约定,要在那天相见,即使都已年老而白发苍苍。而她,竟是一直到死都爱着他。”顿了顿,我问张迟陌,“你相信吗,世界上真的存在那么永恒的感情?”

      “也许吧。”张迟陌扬了扬嘴角,“我不知道。”然后他将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重新投入无边的夜色,冰雕般的侧面有着孤独的线条。

      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吧,我也是这样。但从前的我,却是一点也不相信的,什么永恒什么爱情,在我心中,真正不朽的东西只有死人和上帝。

      “但她却在一个月前死了,她最终也见不到常久……”说着说着,脸上不觉已冰凉一片,很静很凉的眼泪流下,无法停止也没想让它停止,就这样把自己真实的情绪暴露在一个男人面前。

      而他,也在同一刻回头,迷朦中他的眼神便也迷离起来,看不真切。抬起手抚上我的脸,一点一点为我擦去眼泪,动作小心,甚至可以称之为温柔。指尖拂过,留下冰凉的触感。他的手,一如的冰凉。

      渐渐,我看清他的眼,就像冰封的河流瞬间融化,冰蓝色的大海轻缓荡漾,他的目光闪动,里面有让我心悸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故作轻松地笑开:“但人都是有灵魂的吧,就像奶奶所相信的那样,她的灵魂也会去和常久相见的。”或许,下一世他们还会相遇、相知、相爱——这不得不承认是个太过好听的安慰。随着时代的发展,信仰上帝的人越来越少,相信前生来世的人寥寥可数,但素来前卫时髦的奶奶却坚持这个,原因不得而知。

      而我,虽然不相信来生,却信仰上帝,也许是奶奶从小的影响,也许是心灵总会需要宁静与慰藉。

      张迟陌没有说话,手指仍停留在我的脸颊。

      然后,在我笑容开始僵硬的同一秒,他低下头,很轻地吻上我的唇。又在下一刻,同样轻柔地将我带入他的怀中。

      竟是无限温暖。

      心跳加快,嘴唇的温度上升,却保持着清醒——我相当清楚发生了什么,再清醒不过!我想起苏舞的话,那次双手交握,还有他缓缓有了温度的眼眸……叹出一口气,便放任自己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你这是代表什么呢?”

      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沉默半晌才说起似乎是毫不相关的话题:“你是要离开的吧,林滟?最后你总是要回到原来的世界。”

      我同样没有回答,便又听他接着说:“我也是要离开的。”

      抬起脸疑惑地望着张迟陌,看见他短暂地笑了一下,很浅的笑,却非常无奈又是寂寞,和常久的笑是那样相似。我的心忽然尖锐的痛,伸出手回抱他。

      “记得上次我和你回家被人跟踪吗?那不是记者,其实是……我家人派来的。”停顿片刻,他的目光遥远,“我的家庭很复杂,我和他们有过协定,到了三十岁就要回家,放弃现在的一切。再多的,我无力改变,很早就知道了。但他们还是会派人监视我,因为时间快到了……”

      第一次听张迟陌说那么多话,即使仍是一贯的简洁。加上苏舞曾经说的,我多少听出了大概,并为他的“无力改变”而震动。同样的话,方才苏舞还讲过;同样的原因,让苏舞和他的眼中都黯淡无光,且带着已认定的无奈和麻木。

      仍是说不出丝毫安慰和鼓励的话,却听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你说五十年后圣影还存在。我不知道是不是后来发生了什么,难道真有什么能改变这一切?”他深凝着我,很认真地问。

      我再次流泪。

      他又温柔地为我擦拭,眼中闪耀着一抹希冀,和我第一次告诉他时一模一样,却又没有太多。是受了太多的伤和失望,所以再也不会时时心存希望,从原先的刻意变为后来的不自觉,成为冷漠淡然的人。

      不知为什么,感到心疼,为他。

      而我,骗了他。

      可我终究,还是没能说出真相,原来撒了谎去弥补是那么难,而事实却总是那么伤人。不是没有想到未来,也知道真相总会显现,却还是说不出,原来我是那么胆小懦弱的人。

      他没有再问,体贴得让我又是一阵疼痛。

      最后把话题放到圣影上,说了刚成立的一些事,夏瑜的糗事,又说到巡演的曲目和时间等等。虽然早从苏舞那里听来很多,但从张迟陌口中说出来,即使是同样一件事,也是有多少不一样的。

      他的话很少,我的也不多,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却没有不自然和尴尬。

      那晚的夜色很美,而那晚的张迟陌,像是从天上忽然降落到了人间,再也不是高高在上、无限遥远,他轻扯嘴角浅淡地笑,望向我的目光清澈温柔。

      如果真的有永恒,我希望那一刻便是,光有记忆是不够的。

      是不是太过奢求了?我自问,然后自嘲地笑,笑意很久没有褪去。

      ***
      演唱会开场前的一个小时,一切准备就绪,休息室里有人抽烟有人打盹有人调琴有人练歌,还有人闹脾气。

      “Brad,你出来,我和你有话说。”我小声地对那个脸色臭得像人类排泄物,打扮得无论怎样光彩帅气却仍是心志未成熟的孩子说。

      他白我一眼,迟迟坐着不肯动。

      我回他一个白眼,所谓礼尚往来。然后独自走出休息室,看也没看他。

      经过张迟陌的时候他正调着琴,却在我装作不经意望向他的时候抬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眼中添了抹温度,蔚蓝色的眼比从前温暖许多,应该不是换了副隐型眼镜的原因吧。

      果然,几分钟后Brad踢着门就出来了,很拽地斜睨我:“有什么事?”

      我面色严肃:“我是很认真的和你谈话,请你也认真一点。”

      “切。”

      “我不认为你这种状态能在演唱会上充分发挥你的实力,我说过,你应该成熟一点,把私人情绪和工作分开,只有这样才能成功。你说那叫冷漠,错了,那是理智。虽然没有人能完全做到这点,但很多人都在向那努力,而你呢?却放任自己的任性,想怎样就怎样,一点不考虑别人,就算你对这些无所谓那为你忙前忙后的工作人员呢?还是说,你进这个圈子就是为了玩,什么音乐什么演出都是你大少爷的游戏?那算我看错你了。”一口气说完,虽然没有慷慨激昂,但离滔滔不绝已经不远。真是可怕,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说这么多话……暗自想着,天知道从前我最受不了唠叨的女人。

      Brad果然怒气狂飙,恨恨地瞪着我却没有说话,我坦然地承受他那仿佛就能杀死人的目光,没办法,如果这样说他还不行,那我只能放弃。

      许久,他的目光平静许多,却越加冷酷,与他稚嫩清秀的五官非常不配,说话时的语调也是冷硬的:“我自私任性?……你知道,如果我想要你,就能得到你。”

      虽然他的话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仍冷静应对:“你不会那样做的,Brad。”说完我笑了,他不该是和他哥一样的人,和他相处不久,但了解足够,而且……如果真那样做,岂不是□□?当然这不能告诉他。

      他又看了我半晌,忽然泄气,大叹了一声向后靠在墙上,哇啦哇啦大声叫开:“你这个老女人我才不想要咧!就会欺负小孩!!还那么冷血,一点也不体贴,以后谁当你老公谁倒霉!不就长的好点吗?天下长的好看的又温柔的女人多的事,才不少你一个!!……”

      然后,大约有二十分钟我都忍受着他恶劣的人身攻击,真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和脸部肌肉,二十分钟都没受他恶毒语言的影响,二十分钟笑容都没有僵。只是路过的人无一不拿无限同情的眼神看我,也许在他们眼中我会是另一个可怜的就要被踢掉的经纪人。

      好不容易他大少爷累了,我静静地道出我的饭碗问题:“那以后还要我这个又冷血又不体贴还那么老的女人做你的经纪人吗?”

      “要!!我要一吐我的恶气!扣你的工资!!”

      ……这样的他可爱多了,总比阴阳怪气就会臭着脸生闷气,时不时以眼神杀人好多了。而这样精神充沛的他,似乎不用担心演唱会发挥的问题了。

      他,也多少应该明白了,有些东西总是强求不来,而他对我的感情也是很浅的喜欢吧,无关爱。我的漠视让他向来的骄傲受损,所以才会变成那样。

      据说Brad的演唱曲目是三首很激烈的曲子,呵呵,正适合。

      “你笑什么?以为我吓你啊!!少把我当小孩看,我都十七了哎!老女人!!!”

      这时,身后的休息室门开了,苏舞探出个脑袋,脸色阴暗深沉。她冷冷地打量着Brad,直看的他汗毛竖起,冷汗狂冒:“怎……怎……么了?”

      “林滟比我还小两岁,你就叫一口一个老女人了?那我呢?……”她哼着说,眼底却是一片捉弄和好笑的神色。

      “啊,这个……”Brad没忽视她的眼神,故作害怕兼认真地思考了两秒才慢慢地说,“就叫……老、老女人吧。”相当勉为其难的样子,像是这样的称呼都是抬高了苏舞。

      “你这个死小鬼!!”她张牙舞爪地窜出来,两个人闹作一团。

      这才发应过来原来刚才Brad的嚷嚷全被休息室里的人听见,那他那句“你这个老女人我才不想要咧”也被他们听见了?怪不得……我扫视了一圈,都一个个暧昧的表情呢!

      而张迟陌……竟然睡着了?

      真是死小鬼……我抚额头痛,忍不住为苏舞加油,弄死他弄死他!相当恶毒啊。

      ***

      他们像是生来就注定要在舞台上演奏的,他们像是生来就注定要在一起演出的……常久的嗓子,张迟陌的贝司,夏瑜的吉他,何非的鼓,还有安知灿的键盘——一切组合起来都是那么完美,而每个人的技艺又是那么精湛!

      十几岁的时候我听过一段时间摇滚,后来就转而去听古典了。无非自认为品位高了,而摇滚再也满足不了我的欣赏水平。现在,才知道错的有多么离谱。好的音乐其实是不分类别的,无论摇滚通俗,无论现代古典……就像现在,我还不是为他们震撼着又感动着,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五十年后还会有人记得圣影,而此刻,圣影又为什么称霸了整个亚洲!

      看台下的歌迷吧,有人激动得哭了,但更多人都仰着脸笑,大声地跟着他们一起唱,为每一个节奏、动作和常久时而高亢时而低回的天籁嗓音欢呼和尖叫,现场的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我和苏舞在后台看着,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她不可能和我一样是第一次看现场,却仍是一脸震动的表情,丝毫不亚于我的专注。

      这样的乐队,怎么可能只存在了七年?!我自问,但很快就找到答案。却没来得及为之郁闷,就再次融入到场内激烈热闹的气氛中,视线停留在圣影身上,再也移不开。

      张迟陌脸色全然没有以往的苍白,冰封的眼眸完全融化,闪耀着无比夺目的光芒,他有时轻扬嘴角,笑着;有时与其他队员用眼神的交流,配合默契。这样的他对我来说陌生,却又有那么一点熟悉……

      有梦想的人,才是最真实的人。那么,正圆着梦的他,毫无疑问就是最真实,也是最快乐的他了吧!不用压抑不用伪装,抛开恼人的现实,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刻也好。

      结束时,歌迷一起大喊:“圣影,FOREVER。”我的眼眶顿时湿润,强忍着眼泪迟迟没有流下,在五个人下场时已跑入卫生间,一个劲儿往脸上泼冷水。

      忽然想起因为太注意圣影而忽略了Brad的演出,呃……反正没出什么状况就好,而台下观众反应应该也不错。自我安慰着,心想这个经纪人当的实在不够称职,望向镜中回复正常,神清气爽的女孩,挺直了背走出卫生间。

      短暂的休息后,圣影还是要反场唱安可,我站在一边静静地打量他们每个人,方才的震动仍在心中没有消失。而这震动,也许会持续很长时间……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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