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朵朵开》此乃废材羊

10、第九章

　　江湖中的血雨腥风对于身居深闺的陶花来说，就跟听天书一样的神奇。
　　于是那一日在桃花林遇见数字九的时候，她根本没觉得这名字有哪儿好可怕的，甚至看着他站在桃花树下身姿卓越的样子，她居然鬼使神差的折了一枝桃花送给他。
　　虽然她觉得他绝对不屑接过去，更不屑一个大男人拿着这玩意招摇撞市，结果那个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很自然的接过，很自然的走了。
　　陶花囧。
　　……其实他拿着桃花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陶花更囧。
　　等回到屋里，这才知道陶家庄被一个女人搞得是天翻地覆，等她那口气还没吸过来，另一个消息又传来：其实大家都没事。于是这口气就憋在胸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难受，直憋得她脸色发青。
　　晚上便在叮当的伺候下睡了。
　　半夜惊醒，她撑着身子爬起来，就看到昏暗的屋内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紫砂茶杯。
　　她惊了一口气。
　　那人听到她声音转过头来，看着她好半会儿，声音温和的说道：“别怕，花儿，我是爹爹。”
　　“爹？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吗？”
　　他明显顿了顿：“没事，我只是来看看你。”
　　“怎么不点火？叫叮当进来把烛火点上吧。”她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黑暗中陶墨只是摆摆手，示意她继续躺下：“你伤寒还没好呢，要多注意身体。爹只是，只是不放心你。”
　　那熟悉的声音中夹带一丝苍老，陶花身影顿了顿，乖乖的重新把被子盖好，轻轻的问：“爹，您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司徒群？握着被子的手指不由收紧。
　　陶墨沉默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花儿，爹没本事，爹保护不了你们。但是爹发誓，爹真的用力了，爹真的……”
　　可是他骄傲的陶然还是死了，陶遵明着游历在外实着有家不归，陶清被黄公公从宫中请来的嬷嬷训练得越来越冷漠高贵，身上哪里还有那灵慧骄纵的样子？
　　而陶花，他最最宝贝的女儿陶花……
　　老泪潸然泪下，他转过头悄悄拭去，回身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影，最终苦笑。
　　罢，罢罢罢！最起码他还是保下一个她，不是吗？
　　“花儿，如今朝廷算是安定了下来，但是江湖却开始掀起血雨腥风，陶家庄既然得了个天下四大庄之一的称号，这场灾难怕是不能幸免于难啊。爹这一辈子也没多少牵挂了，现在遵儿在外结识了不少的朋友，要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而清儿，入宫看来是必然的了，至于她在宫中造化如何就看她自己的命了。关键是你。”
　　“爹，您不用担心我。”陶花淡淡的笑着，目光柔和冷静：“我既然答应过您，我就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如今实在是太乱了，爹怕夜长梦多，也担心以后清儿出了什么事会连累到你，所以这几天我同关外以前的一个兄弟商量，想着把你嫁给他的小儿子。”
　　“爹！”
　　“唉，爹自知是委屈了你。不过我这个兄弟十几年前也是一书香门第，只是后来遭奸人所害，这才落草为寇。爹是想着，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他，才可能保你周全。当然，他儿子的品行爹也是打听过的，不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武功盖世，只是性子谦和温顺有礼，将来必定不会亏待于你啊。”
　　陶花拽紧了被子，心里有种冰凉的冷意，又是愤愤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陶墨也没有再说话，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事。
　　屋里有一刹那的安静。
　　“……那么，爹爹呢？”陶花突然惊醒，这才想起陶墨所有的担心牵挂中，似乎带着一股决然的去意，竟是万分不给自己留下后路的安排着后事。
　　陶墨起身走到床边摸摸她的头，沧桑的脸上带着怀念的神色，笑得异常慈祥：“果然如同小时候一样，花儿一定会想到爹爹呢。”他的眼里带着深深的怀念，陶花仰头看着他，竟是半响无语。
　　“放心吧，你爹我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我只是怕啊，只是怕没办法保你们周全。”

　　金銮殿上的皇帝连连下了三道紧急令牌招司徒群回去，第一块被他拿去垫桌椅，第二块扔水里，第三块……好吧，黄公公哭死哭活的抱着腿求他不要啊（想邪恶的自己蹲墙角去），他勉为其难的拿着金灿灿的牌子吩咐小黑下去收拾，十日后启程。
　　虽然黄公公直想把这位祖宗立马打包回去，可是……他不敢，于是只好差了个下人回宫禀报，理由他想了千万种都觉得不妥，感觉大殿上那个阴冷的皇帝一手正拿着大刀等着他回去就砍他的脑袋，最后只好闭着眼睛让人说了个“首辅大人偶感风寒”。
　　结果就是他活着，王御医被斩首。
　　当然此乃后话。
　　当前的情况是，那个“偶感风寒”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后花园，新鲜水果供着，热腾腾的茶水配着，还有两个漂亮丫鬟一个给他捶肩一个给他揉腿，而他手里捻着一枚黑玉棋子含笑着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人儿。
　　陶花一袭浅粉淡雅长裙，衣襟用金丝两侧滚边，里绣点点深红色花瓣，袖口上点缀着同色桃花，并用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腰带系了个蝴蝶结，墨发依旧用那根桃花木簪盘着，阳光下顶着一张素颜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淡淡的体香在空中四溢。
　　她垂首思考片刻后往棋盘上放下白子，紧接着那颗黑子也落了下来，已经封死了她所有的路。
　　她也不恼，爽快的放下棋子认输：“首辅大人棋艺高超，民女甘拜下风。”
　　“呵呵，”司徒群偏着头用手撑着下巴，扇柄敲着用汉白玉做成的棋盘，“陶姑娘这句话到是赏心悦耳，果然跟你下棋的决定是对的。”
　　面上使劲扯了个笑，她暗自警告自己不要怒不要怒，依旧轻声问道：“大人找民女只为了下棋？”
　　“近日本首辅就要回京了，便想着在临走前和陶姑娘多聚聚。”
　　“……民女惶恐。”
　　“陶姑娘说得一脸哀怨呢，莫非舍不得本首辅走？”
　　谁舍不得了？她巴不得他有去无回！
　　她努力深呼吸了下，将那股怒火咽了回去，尽量保持无波的情绪：“大人说笑了。”
　　于是那个男人笑了，甚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陶姑娘你真是太有趣了，若不是京师有事，本首辅还真乐意呆在这里陪你呢，”他把玩着手上的纸扇，似真似假的哀怨：“其实当官真不好，一点自由都没有。”
　　想着又要回去陪那个整天把脸板得跟谁欠他二百万两银子不还似地的皇帝，他就忍不住撇嘴，在陶家庄的日子多美好啊，尤其还有这么个可人儿陪着。
　　丹凤眼享受的眯起。
　　“大人，为何当官？”那淡淡的哀怨听得她一怔，几乎来不及想，这句话就吐口而出。
　　对面的男人极尽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依旧一身月牙白长袍，腰间佩戴着龙形玉佩，乌黑的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手中不离一柄用墨玉做扇骨却绘着普通山水画的纸扇，明明年近二十七岁，可是这样的他看起来只有弱冠之年，皇朝上上下下有多少人倾心于他这种绝世风采。
　　当年的陶然，只是偶然得他笔墨，便甚为此人的文采折服。知他位居高位，当年便在所有人反对声中毅然参加了科举考试。
　　“陶花，陶花！这个人必定胸怀谋略，志比天高，若此生能与他结为知己，当乃人生无一憾事！”
　　她也想劝他，朝中之事哪有那么轻松，不如做个平头老百姓来得自由。
　　可是看着他晶亮的双眼和兴奋的表情，她唯有叹口气，让他去了。
　　结果事情怎样呢？见识到皇朝的肮脏，司徒群亦正亦邪的手段，尤其是恩师被陷害致死，他的心，彻底冷了。
　　从前的偶像转为了敌人，没人知道这有多痛苦。
　　“陶花陶花，是这个世道如此，还是我要求太高！？那样文采惊世绝伦的人，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陶花嘴里呢喃着那几句话，霍然抬头。
　　“大人，你为什么当官呢？”
　　丹凤眼眯起，司徒群答得漫不经心：“那陶姑娘觉得本首辅应该干什么？双手不沾阳春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读书人又能做什么？”他的笑容淡淡的，“呵，陶姑娘不用觉得奇怪，自然这也不是本首辅踏入官场的主要原因……”
　　“民女洗耳恭听。”
　　眉毛挑起，他晃着纸扇：“陶姑娘一生可有追求？”
　　“民女有。”
　　“本首辅曾经也有。只是想要达成这些都太简单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于是当年有个男人站在本首辅面前，问愿不愿意帮他的时候，本首辅爽快的答应了。”
　　“……是当今皇上？”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太子。一个身披太子衣装的……狸猫。”
　　陶花先是怔了怔，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涵义的时候，她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
　　什、什么！？当今皇上他……
　　“本首辅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可是你看，就连一国之君的皇上也不过如此。本首辅仅仅布局三个月，那个老子就死了，狸猫上位了。”他垂头摸着玉佩，脸上居然带着一点寂寞：“所以本首辅一直在想，这个无聊的世间到底还有什么有趣的。”
　　一滴汗从额际滑落，陶花浑身冰冷的看着他，心里一阵无力感的恐慌。
　　大哥，大哥！这样睥睨天下的男人，这样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的男人，好可怕，好可怕！
　　仿佛什么都看透了，仿佛什么都在他手中，于是更显得无情无欲，无波无绪，身上哪点还有半分的人情味？
　　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点点将扇子合好，抬头看过来，脸上重新挂上慵懒的笑意：“这都是些成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了。”
　　他伸手提起紫砂壶慢慢的斟茶，淡淡的开口。
　　“来吧，再陪我下一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