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妖刀村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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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在春日烂漫日光中纷飞的青涩浪漫，撩动着少女的发丝和裙角。因为听到了动人而羞涩的告白而轻轻垂下头，刘海像幔子一样遮住微微发烫的脸颊，轻咬的下唇和强抑着的微扬唇角，两只手紧紧地缠绕着，指尖有些泛白。
初春，果然是适合孩子们恋爱的时节啊。
因为告白而突然显得年轻的空气轻快地流动着，使得相对站立的男孩女孩疾速加快的心跳渐渐同调。
呼——
你看，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已嘛。
想要在保健课上看着你的身影，因为你和木村同学讲话就觉得无端端的不爽，听课的时候总会轻飘飘地看向你的座位又心跳加速地讪讪转回。
百转千回的心情。
初体验的恋爱。
——呐，我喜欢你。
明明是好友的两人轻轻牵起小指，似乎觉得一下子一切都有点不一样。小心翼翼地躲闪着彼此的目光，抬起眼似乎连来时的风景都变得不同了。脸颊的余热还没有褪尽，指尖相触的肌肤似乎是在挽留着这点年轻的余温一样。
○
明明就只是一句话而已。
人类就是这样。
一句话引得心跳加速，眼角酸涩，急火攻心，怒气上涌，百感交集……
可是明明只是一句话而已嘛。
一句话——誓言刻骨铭心，许诺比什么都动听，谎言一念之间，欺骗比什么都残忍。
——可是说到底，也就只是一句话而已。
被治愈的，被温暖的，被感动的，碎成一塌糊涂的心。
为了一句话的原因起伏不定。
说到底，不过是人类的脆弱。
语言没有灵。可是人类却偏偏相信了它为言灵的力量。人心何其脆弱，甘愿受了语言的支配。或者说人类的觉悟分文不值，否则怎么会因为区区几个字眼就改变了心意。
可是言灵明明是存在着的，而且作为秘术流传。人们说言灵有多可怕，使一个何等温顺的人丧心病狂，却不知也许只是因为人的心里藏着一头发狂的野兽。
激怒它，释放它，操作它。
召唤人心中的恶兽。
——这就是言灵。
○
友和倚靠在床上，回到江户已半月有余。每天都无所事事。明明打着寻找过去的旗号，却发现过去只是被自己遗忘的更加彻底而已。
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像是被拦腰斩断了一节，硬生生地拼凑起别人的人生。
——而那个锋利的刀口，无疑就在七年前。
友和手中握着那个写有有寥寥数语的纸片。心中的疑惑丝毫未解。问题在脑中盘根错节，纠缠不清。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就让自己心神不定——不仅如此，连那把刀——斑井，自从回到江户旧居以来，就日日躁动，没有一天安宁。
自己回江户，究竟是对是错。友和填满了手中的短烟管，深吸一口。
忘记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学会抽烟，是不知所终的流浪之旅，还是百无聊赖的行军之途？总之就是在心底中慢慢溢出的不安，恣无忌惮地吞噬了自己之后的某一个夜晚。那种端起烟管的心情，大约就和小林一茶对着自然万物吟咏俳句一样慵懒而自然。烟草生涩的苦味，伴随着袅袅绕绕的美妙气体，勾引着身体的麻痹。
真相并不重要，友和想。人并不是一生下来就要背负着什么意义而活，也就未必有什么必须要追求的执念。梦想家固然可敬，换言之也诚然可悲。
○
不过生活总是这样的，一旦下定决心承受一件事情，便会有另外一个更加难以承受的事情出现。
站在母亲的病榻前，友和终于觉得自己已经脆弱的不堪一击了。
其实母亲身体的疾病，大约从七年前就开始了，可是自己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抛却一切流浪至今。到了自己终于踏上江户的土地，母亲就宛若抛却执念般，身体如同摧枯拉朽般地憔悴下去。
如今，已经是连药都喂不下口的程度了。更为糟糕的是，直子毫无求生的意志，自从躺在床上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起来。目光散漫，常常对着窗子，发很久的呆。友和在旁边陪伴，寸步不离，甚至有时会担心，直子会这样睁着眼睛撒手人寰。
如果那样，会很困惑吧。
传闻、流言、诽谤、诋毁、谩骂。
——所谓言语的暴力。
母亲一直承受着这种伤痛，默默生活。
为了让生死未卜的丈夫和儿子，即使死去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母亲，我回来了。
突然想要这么说，话语也就脱口而出了。
听到这话的直子，身体似乎触电般地颤动了一下，失焦的目光似乎也渐渐聚合。
“是贤治啊——”母亲像是吹气一样地说话，夹杂着微不可闻的叹息。
○
呐贤治啊。你坐着别动，听我说完。
抱歉对你说，你一直以为的兄长。
其实是你的生父呢。
呵呵呵。
很可笑吧。
他是妖精呢。
不会老也不会死。
没有转生轮回，只有灰飞烟灭。
是守护这个村子的妖精哟。
一直一直守护着。
沉默着沉默着，几百年几千年。
你不知道啊。
他大概也忘记了吧。
忘记了自己其实是妖精呢。
——明明是那么可爱的。
那么美。
为什么别人都不知道呢。
明明是真相的别人都不知道呢。
我要死了。
埋进土里的真相一文不值。
所以我要对你讲。
你被他保护得太好。
我会嫉妒。
不要恨我哦。
我就要死了。
对死人的怨恨。
是没有止境的。
呐贤治。
我说的，你记住了么？
要记住哦。
要狠狠地记住。
见到他的时候。
杀了他。
我罪孽深重。
他怎么能全身而退。
你怎么能清清白白。
○
言灵是恶灵。
召唤人心的恶念。
恶灵无法控制。
恶念足以杀人。
话说的太多。
会死哦。
○
“啊，可恶！”
深深嵌进□□的大太刀，被巧妙地卡进骨缝里，拔出来还是要费些力气。
剩下很长一段没有没入身体的部分，清清冷冷。
夏末秋初。天晴蓝的有些刺眼，窗户透亮得让人心生厌烦。
日光下的血迹格外鲜亮，连带着微妙的腥气，缠着木制的桌腿，极尽妖娆。
静寂的只有这件屋子。
艳丽亦然。
友和抬眼看去，才发现母亲的这三叠的小屋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装饰品，只是看上去就知道价格不菲。
明亮的自然光照的整间屋子都没有死角，似乎连角落的积尘也都熠熠生辉了起来。
格格不入的只有尸体。
更何况尸体上还插着一把刀。
死了么？
死了吧。
无边的恐惧袭来，友和的行动似乎被压制了，心脏敲击出骇人的闷响。
不，我没有杀。我不想的。我什么都没有做。
妖刀。一定是的。都是这把刀。
沿着刀和身体结合的地方向上看，自己的双手牢牢地箍在刀柄上。
心脏猛地抽停。
不是我。
不是我。
不是我。
我只是，想要把刀拔出来而已！
这是……谁干的！
友和颤抖着扶着太刀向上拔，却完全使不上力气，新涌出的血盖着旧的血迹，一层一层地在繁复的素色和服上阴开。膝盖终于支持不住，跪了下去。突然低下来的视角，看到一滴血就在眼前，顺着床沿，滴落在地。
——啪。
手还无意识地覆在刀上，就这样，直直地横切下去。
来不及惊呼，刀就轻松地脱开了骨节的束缚，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
为什么要说出来。
为什么要把恨的种子种下。
为什么要带着杀人的约定延续生存。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言灵一旦发动就停不下来——直到死去——然后延续。
说出的都是事实，没能说出的也是真相。
剩下的只有猜忌。怀疑。无休止的仇恨。
野兽被放出去，就再难抓回来。
○
“真可怜啊，水野家的遗孀。”
“大儿子一夜之间就死掉了，丈夫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下落，小儿子也突然失踪了。”
“听说是被妖刀砍死的呢。”
“是受到诅咒的一家呢。”
“啊，被妖刀盯上了么？好可怕。是造了什么孽。”
“啊……该不会是和妖怪的种吧。”
比流言更可怕的是真相。
如果这时候有人走过来说。
一切的流言，其实是比真相更真实的事实呢？
真可怜啊。
怎么会死呢。
这样的一家子。
全都死了呢。
一夜之间。
母亲被儿子用妖刀砍死了。
可怜的一家。
受到诅咒的一家。
○
死掉也好，一了百了。
○
诅咒的话要大声的说出来。
不大声说出来的话，就没有用啊。
○
要借用我的力量么？
看清楚哦，握着刀柄的是你的手。
挥动的时候，你睁眼看着。
杀人的是你不是刀。
你是罪人。
那么，罪人，我借给你力量。
全部斩断吧——不管是流言还是真相。
看这刀光剑影，血肉飞溅。
刀刃划过眼睑，刺穿他们的眼球；片过喉管，封住他们的嘴巴。
——看不见真相，说不出流言。
如此一来，世界就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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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这葱翠的颜色，竟是夏末秋初时节。
像是剥开却没有含在嘴里的糖果，瞟一眼就觉得甜。
说青涩已过，成熟尚远。
花开早已落尽，果实还不可食。
友和坐在一棵巨大的樱花树上。花瓣早就落尽，一片一朵都没有剩下。友和就背靠着一根粗壮的枝干，坐在树枝分叉的当中。
听说樱花是因为有了留恋的死灵哺育才生的冶艳如斯。
“至于樱花飘落，死去的人抛却对尘世眷恋而往生，难道不是更值得欣喜的么。”
脑海中似乎回荡着如此的声音，低沉悠扬，蛊惑人心。
“往生……么？但愿如此。”友和低声自语道。
似乎很讨厌夏天，又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
比如樱花落尽美景不复，一池荷塘蛙声不绝，再比如闷热的天气聒噪的蝉鸣。
抑或是微风偶尔轻拂，摩挲着枝叶发出沙沙的浅唱。还有飞鸟急掠，烟草在烟枪里哔哔剥剥地燃烧。
静寂的只有村子。
在下风向安然静立，风把幽幽的腥甜冲散带远。
< 第四章言灵完 3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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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妖刀村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