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妖刀村正 ...
-
第二章·相遇
○
“友和，快来。”伊势织花一边生着火一边招呼着。
“来了。”在一边的年轻男子飞快地答应着。他穿着普通的深蓝色和服，看起来像是下鸭神社的某个蹩脚神明的装束，腰间别着一把式样古旧的木刀。
借着若隐若现的火光，可以看到这个年轻人的容貌——所谓惊为天人，就是这么一种感觉吧。白皙的皮肤和异常精致的五官，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个藏于深闺的美人，而不是这个在军营里用长剑挑着兔肉烤着吃的角色。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在不时飘散的火星和浓烟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之态。
这个被叫做友和的男子，草草整理了一下衣服，就盘腿坐下，把一瓶清酒重重放在面前。
伊势织花这才闻到友和身上的酒味，“怎么又喝了这么多？既然还要行军，今晚就不要喝了吧。”他一遍割肉一遍随口说着。
“我要你手上的那块。”年轻男子咂了一口酒，说道。
“哈？”伊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抬头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说那块肉。”友和偏着头，笑着说道。受到酒精滋养，白皙的脸色泛出淡淡的红晕。隔着篝火，伊势竟然有一瞬间的愣神。
伴随着手上一松回过神来的伊势，发现面前的肉早就转移到了篝火对面的友和手中。他鼓着嘴，一大口肉嚼得让人食欲大增。
“耶？你不是要这块么？”伊势晃着手里刚割下的一块，一脸呆滞。
“噗，”一下子被肉噎到的友和，就着咽下了一大口酒，顺了好一会儿气，才笑眯眯地答道，“这块肉比较多咯。”
○
我叫伊势织花。二十三岁。家住松井田附近。父母早亡，长大后靠四处做杂工维持生活，一直以来都受到好心的街坊邻里照顾。后来浪人队在松井田一代驻扎，我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进去混口饭吃。关于我自己的事情也就这么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至于今天的晚餐，于是也只有那么一小块兔肉，剩下没能填满的胃，靠的是友和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番薯。亏得这小子一脸救世主的模样，肉还不是被他抢去的。
说到我这个，算是朋友的水野友和。他进队里来的时候，也是平淡无奇。那时候我们刚刚跟随队长清河八郎到达京都。原本我们就是一干浪人，借着德川第十四任家主德川家茂上京的机会，有了编制，从此衣食也就算是有了保障。想来其他的弟兄，也大都出于这种考量。至于友和，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同。他进队里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只有腰间一把木刀。说到木刀，虽然我也反复说了几次，倒也不是说木刀有什么惊人之处，只是他身上所带的确除此无他。那是个冬天，友和虽然穿戴整齐但也确实单薄，如果不是浪人，恐怕也是没什么家底的穷人。在这种时日，平常人家生活也是日渐艰辛，穷人家的更是只剩下一条命可以拿来换得生存。所以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只是他人实在生的惊人。虽然美丽，但是并不柔弱。而且浑身散发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戾气。离群索居，沉默不语。比起瘦弱，更多的是憔悴。
他日渐憔悴，眼睛下面也挂上了乌青的眼圈。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生气。此后一连数日。
正当我们正在担心他是否能够捱过这京都的冬日，突然在一个樱花初绽冬春之交的时日，他蜕变一般出现在我们面前。虽然还有些许残留的憔悴，但是神气已经好了很多，和气地和我们打了招呼，一起吃饭，仿佛换了个人。不仅戾气尽敛，还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韵味。
此后不久，便传出队长和勤王势力私通的消息。再过后，我们就匆匆整装，离开京都。今晚，我们就驻扎在麻布一之桥附近。
听说此行的终点是江户，友和似乎显得格外兴奋。我倒是很不解的，如果说是事情败露后的逃窜，江户岂不是幕府的势力范围，那样不就是自投罗网么。可是友和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既然事情败露，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活路。友和握着他那把木刀，漫不经心地说。
后来我们也曾问过水野友和的身世。据说是家中独子，父亲在町奉行做事，经常不回家，只有他和母亲常常在江户郊县的家中生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独自一人在外谋生，一晃就是七年，从未回过一次家。这回听说能够回到江户看看，心里自然还是激动的。只是他坚称今年已经二十五六，可是身形怎么看还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想来是家中清贫，少年时营养不好的缘故。念及此，心中便也多出几分同情，平日里，似乎也就不知不觉间照顾他多些——我也是一直当他十八九岁的弟弟吧。
○
七年前这么一个瘦弱少年出来求生，该是遇到何等困难啊……
我这么想着，一边百无聊赖滴躺在草地上，随手掐了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衔在嘴里。我平日里虽看起来无忧无虑，但是总时不时失眠。友和似乎也会不时有这种毛病，我们有时颇有患难兄弟的惺惺相惜。不过今天的友和，看起来似乎睡得不错，不然也会同我一样，跑到附近的小坡上吹吹微凉的夜风。
突然我看到远处山坡上有一个疾速移动的浅葱色人影，从我目测的速度来看，应该是在施展某种日行千里的忍术。没有想到这等小地方，还有人能够催动这种传说中的忍术啊，我一边自嘲，一遍轻轻咬着嘴里的草茎。突然脑子像是被劈中，我蓦地坐直了身子。
眼前所见的景象，宛若一道惊雷，炸的我合不拢嘴。
那个身影，怎么看都是水野友和。
可是我从未见过那件浅葱色衣服，不是说没有见他穿过，是根本不知道他有。要知道他出现的时候可是两手空空孑然一身，哪里有什么额外的衣物，后来队中配给，似乎也没有那样的衣服——因为那是一件独特的浅葱色羽织——我见所未见的，传说中的——
武士切腹时所穿的礼服。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穿着那件不祥的羽织，出现在那个地方呢？
更让我惊异的是，他一边奔跑，一边抽出了腰间的木刀——仿佛是我的幻觉——那一把木质的玩具般的破旧木刀，竟然在月光下反射着寒光！
顺着他奔跑的方向，我看到的那个在黑暗中暗涌不息的帐篷——正是我们这个叛逃队伍的队长——清河八郎的所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妖刀村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