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邦德》暮水

4、繁星与夜

　　子夜，天幕是诡异的深蓝色，云层之上不受光污染影响的地方，“草枭”号正飞速航行着。
　　大型战舰“草枭”中的人们可以透过一尘不染的强化玻璃感受满天星辰。可是身处童话般境地的人们却没有如此闲情逸致。
　　战舰的拥有者曼弗雷德拒绝部下请他去卧房就寝的建议，稍微放低座椅，打算将就着小憩一会儿。长时间紧绷着的心脏让他无法完全放松下来，环境在清晰的心跳的陪衬下越显紧张。不，无论如何，他催眠自己，虽然已经好几天没正经睡过觉，这时候也不能疲惫。
　　闭上眼后他仿佛身处异境，耳边是挥之不去的人声机械声，脑海中却不断闪过无关画面。有森林里的策马奔驰，小时候妈妈炖的土豆，学校里的聚众斗殴，战场上的尔虞我诈，宴会上的糜烂奢华。半睡半醒间它们协调地组合在一起。
　　这个眼神。
　　像一道强光闪过，和谐的画面突然扭曲，曼弗雷德皱起眉头。
　　嘲讽的，挑衅的，狡猾的，傲慢的。
　　他最后大喘着气醒来。开始时那个狡黠的眼神是他未来的合作伙伴阿尔斯特派去巴尔干的副执政的，可是没等他把它排进回忆的相册中，几年前国家国家战败时的一幕毫无预兆的闯了进来。
　　曼弗雷德撩开不知是谁给他盖上的毛毯，向草枭的观景台上走去。他需要深夜的寂寥帮他清醒。
　　三年前他所在的诺森尼亚共和国战败，参加了最后一役的曼弗雷德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中。诺森尼亚在阿尔斯特的坚船利炮下显得不堪一击。但是直到今日反抗行动也没减弱。可是，他点上烟，这些起义军却如同一盘散沙，没有一仗对阿尔斯特在诺森尼亚的统治起到致命的破坏。如果说牺牲在战场上的生命起到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就是最近阿尔斯特放弃了一直强硬的手段，同意和诺森尼亚本□□同组成临时政府，承认诺森尼亚自己的文化传统，并下放了小部分军权给本土官员，这样使得诺森尼亚慢慢倾向一个附属国，而不是殖民地。
　　曼弗雷德透过缭绕烟雾看向窗外，明亮的星辰或许会给儿童带来快乐和希望，却不能让他得到一丝安慰。诺森尼亚的经济命脉一直被阿尔斯特紧紧抓在手里，他烦躁不安的抖落烟灰，这才是最重要的，再加上一刻不停的内斗，巴尔干半岛的最强国家诺森尼亚内部渐渐腐烂剥落，半岛上另外的零星小国已经陆续投降，谁知道这篇地区会何去何从？
　　那个强大帝国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在诺森尼亚国民心头。曼弗雷德想起国家刚刚沦陷的时候，他甚至想过杀身成仁。可是总有一幕场景，偶尔在他毫无地方时窜出。
　　玛尔德宫殿最后一役时，那两个从他手下逃脱的幽灵骑士。他们的披风就像自己祖国摇摆的江山。而那个半路杀出的女人，她的目光只投向他短短片刻，却像最炙热的火焰一直烘烤着他的自尊和信仰。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绝对不能就这么死！
　　每当那个眼神出现在他梦里，他总会愤怒地醒来，胸腔里是一颗狂跳的心脏。
　　为国捐躯的念头一旦打消，前路的方向立刻豁然开朗。
　　后来他加入了临时政府，并在前不久成为B区的空军司令。这也就是他身在此处的原因。
　　曼弗雷德正和阿尔斯特新上任执政官一同走在就任的路上。曼弗雷德朝观景台外看去。草枭左前方，乌古拉的“信天翁”平稳地航行着。
　　他把脸埋进双手，２６年的生命中从没有一个眼神能让他记这么深，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前几天那个女人在任职仪式上露出的神情和他三千年见到的如出一辙。所以他引以为傲的自信和沉稳中断了，而且他敢发誓，那个女人绝对发现他看着她发呆了
　　妈的！曼弗雷德狠狠地敲了下围栏。钢铁制品于是对着空荡的夜空微微震动。
　　决不能如此坐以待毙。发觉自己在心理上已经处在下风的男子愤然转身，走向指挥室。只剩下满天繁星对着空无一人的观景□□自闪烁。强化玻璃做的落地窗旁，防护用的围栏因敲击发出轻微的轰鸣，回应着无人欣赏的星与夜空。

　　诺森尼亚是取不列颠七国时代的诺森布里亚为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