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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六章 践篇 第五节 局后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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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元方目送法曹的衙役们抬起刺客的尸体去远,最后又回头朝依然停泊在洛水中央的双层座船望了一眼,转身上马,向已经开始前行的车驾赶去。
车驾移动得极其缓慢。
虽然前有仪仗开道,但此刻岸边聚集的民众已听说捕获了巨贼窦无梁,群情汹涌澎湃,纷纷地拥上来,都要一睹这位诛贼英雄、大理寺少卿的风采。
在泯泯众人的眼中,被诛杀的窦无梁是真是假,有没有真假,乃至有多少所谓的窦案是别有用心的旁人附会或栽赃的,这些都无关紧要。他们要看的只是一场热闹,就像花魁大选一样,首要莫过于纷陈百端。至于那些烦难和痛苦,只要不落在自己头上就好。事不关己的时候,人们都会自觉地守着一个观众的位置。看戏嘛,戏自然是越热闹越好的。
所以民众被护驾的卫队赶开去,很快又会一拥而上,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走在这样的人群中,只要有人煽风点火,最忠贞的义烈之士都可能被万民的愤怒和毫无理由的痛恨吞没;同样的,只要有人粉饰伪诈,再恶劣的大佞巨奸也会受到如潮般的赞美和爱戴。朝堂上的是与非,甚至道德上的对与错,在这片人海中都根本找不到任何坐标。每一个人的灵魂都只是水面上随波荡漾的一片落叶,会漂流到哪里,完全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挤到车前的人并没有如愿地见到那位传奇人物,但这却不曾影响到他们的狂热。他们毫不灰心,依旧一个劲地向前挤去,纷纷地伸出手,攀住马车的车身。攀住了车身的人们还要随着缓缓向前滚动的车轮小跑几步,直到被旁人挤开去才肯罢休,脸上仍是意犹未尽之色。
罗元方皱着眉头,完全不理解这些人的举动和想法。难道攀附在车身上这种莫名其妙的接触也足以让他们感到荣光吗?他坐在马上靠近车驾时,甚至就连他的小腿也被许多人兴奋地抱过摸过了,但罗元方心里却丝毫没有受到万众拥戴时的那种快意,只有恐惧。面对如此场面,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向车厢望去。车帘低垂着,车门也紧闭,不知道身在车中的杨重是否看到了车外的景象。也许他看到了,正心满意足地享受着万民的景仰吧,这该是每一个居上位者都希冀满足的虚荣心哪。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很快并罗元方自己否定了。
向洛阳城民宣布窦无梁伏诛的事,并不是杨重的主意。别驾柳大人如此坚持时,杨重虽然透露了一点劝阻之意,但也没有十分坚决地反对。柳景通志得意满地向官船下的士绅民众公告此事之后就踪影渺然,不知到哪里去了,似乎是特意地把这种场面留给杨重去应付的。罗元方记得,当时杨重望向柳景通的目光很有些奇怪,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讥诮和无奈,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身边的屈铮低声商议了很久。
幸好柳景通还给杨重留下了十几名府兵作护卫,否则车驾现在恐怕就要寸步难行了。只是这十余名府兵相对于数以千计的狂热民众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更像是怒涛中的一叶扁舟。那些府兵举着连鞘的佩刀,一面吆喝着,一面用刀背驱赶着靠近的人群,往往这里刚赶开几个,那边就会有更多的人拥上来,才走出不过百余米的道路,府兵们就个个面露疲惫之色。
来时也是这辆车,这副车驾,不过此时却已人事全非。那时坐在车上的是春艳娘子,策马随在车旁的是那位京中来的宗室殿下。也是直到此刻,罗元方才明白杨重当时为什么不肯坐车,应该是顾忌着那位王爷的身份,不愿在他面前谮越,所以率众都骑马而来。来时杨重身后跟着阿布和罗元方,现在返程时,车驾周围的护从仪仗虽然依旧不少,但真正属于他的人,大概就只剩下罗元方一个了。
就连罗元方也不能确定自己究竟算不算得上是杨重的人。
老方为什么要刺杀杨重?罗元方不知道。
这么一个平凡到跌个跟头也得算是件大事的人,居然会是刺客,实在是太过匪宜所思了。
至于杨重宣称已死的老方才是真正的窦无梁,这其中的用意罗元方倒有些明白过来了。窦案早已引起朝野震荡,京畿以降,河南河北多处州县被祸,再不了结,将可能牵动整个朝局国运。罗元方对杨重这种了结窦案的手法虽然并不认同,但却不能不惊心,也不能不叹服。窦无梁要来窃春艳娘子的香,春艳娘子在洛水中央的船上,杨重在船上格杀了刺客,谁又能说这刺客不是窦无梁哪。既然谁都没真正见过窦无梁,那么他就可能是任何人。
罗元方是个久经历练的仵作,从来不会轻易放过细节,所以他看得很明白。老方衣袖里落下的匕首确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器,非但如此,刀刃色泽幽蓝,显然还淬有剧毒。这样的武器,不要说刺入身体了,就是划破点皮肉大概都是致命的。如果不是刺客,一个平凡的皂隶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但真正让罗元方惊惧难抑的,还是杨重出手的那一剑。
如果当时自己和老方站的位置掉换一下,距离六郎更近一些,被那把诡异的金色短剑刺穿的,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心房?毕竟,老方袖中的匕首还没有露出,杨重就已经出手了。
杨重握有那样一把怪剑,而且剑法又是如此神鬼莫测,他为什么不去格挡阿布的刀锋呢?是因为阿布的刀本就不会真的劈下,还是说六郎早已知道有人会挡在他的身前?
罗元方渐渐地就不敢继续往深里再想了,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淌下,在寒风中像坠落的冰渣般带来一阵刺痛。在人群不断的簇拥推动之下,他不由自主地靠到了马车旁,踏在镫里的脚踢在车辕上,发出一声闷响,把他从纷乱的思绪中猛地惊醒,抬头看了看四下。
汹涌的人潮已经大半被抛在了身后,洛水边似乎又热闹了起来,发现了新目标的人们开始忙着向那边挤去。护卫们的压力一下子骤减,车夫和仪仗也像说好了一样,一齐发力前冲,不一会儿就破开人群,转上了一条相对平静的长街。
万巷人空,平时热闹繁忙的洛阳街头现在却行人稀少,车驾总算能够正常地行进了。
护卫们松了口气,神情轻松下来,渐渐收拢被人群冲得完全失去控制的队形,遥遥地跟随在马车之后。仪仗似乎尚未从人潮涌动的压力中完全恢复过来,带着惯性继续前冲,一下子把马车甩到了后头。当此之际,仪仗突前,护卫坠后,一列车驾在街道中央拉成了一条蜿蜒的长蛇。
极度喧嚣过后,四周骤然出现一片空荡荡的宁静。
罗元方无奈地体会到一种异常的紧张,不由苦笑起来。他那牵着缰绳的手握得指节泛白,坐在马上的身体也十分僵硬,双腿更是紧紧地夹着马腹,好像随时都准备策马狂奔而去。
他的目光转向身边的马车。
车内一片寂静,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似乎里面根本没有人。
罗元方侧耳听了听,觉得有些不安,拨过马头来又向车厢靠近了些,凑近到车窗边低声地呼唤道:“六郎——”
车内还是一片寂静,不过因为靠得更近了,罗元方还是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微声响。
那是一声呻吟,虽然很低,但落在罗元方这样的医家老手耳中,却再明白不过的是一声饱含着痛苦的呻吟。
罗元方一怔,心中的不安更加明显了。他大声招呼车夫把车停下,自己赶紧从马上跃下,几步冲到了车门前。罗元方没有犹豫,直接挑帘猫腰钻进了车厢,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并无什么异状。
车厢里确实很静。杨重居中盘坐着,背靠车壁,看起来就连神色都与往常没有多大分别,只是闭着双眼。他的背脊挺得很直,并不给人虚弱的感觉,罗元方不禁怀疑自己刚才是出现了幻听。
罗元方松了口气,放下了背后的车帘,靠在车门旁坐定下来。车内的空间不大,四幕低垂,光线暗淡,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罗元方深深地吸了口气,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一下子又再次绷紧。
封闭的空间里有一股淡淡的异味飘浮着,那是一股血腥气。
毕竟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杀,罗元方发现自己忽然对这些细微的异常变得非常敏感,要是以往,自己未必就会注意到空气里潜伏的淡淡气息。
他皱起眉头,目光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四处搜寻,最后落到了杨重的胸前。虽然光线不足,但他仍然看出,在杨重的紫袍前襟上喷洒着一滩鲜血。杨重那种淡漠的神色其实并不能掩饰面色的病态苍白,甚至还透出些灰败来。罗元方凝神仔细再看了看,发现杨重的下唇上也沾留着血丝,那口血显然是他自己吐出来的。
六郎竟然受伤了?!
罗元方怔怔地想着,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人不是神仙,是人当然就可能会受伤。
罗元方家里开着生药铺,又是仵作出身,对受伤流血这些事看得多了,早已习以为常。可在方才的那场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的战斗中,罗元方总共只看到两次攻击,一是阿布挥刀横劈,一是杨重挺剑穿刺,那两招都是招呼在已死的老方身上的,罗元方不知道杨重是什么时候受伤的。此事过后,杨重还指挥若定地在座船上安排了善后事宜,下船后更与柳、屈两人会议多时,相信当时不仅是罗元方没有看出他身上有伤,别人也没有谁看出来的。
看到杨重盘坐的样子,罗元方猜想他可能正在自行疗伤。
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应该呆在车内守着,以防万一,还是应该下车去,让杨重继续独处。虽然明知以自己的医术,对杨重的伤势未必能稍有补益,但一种医者的自觉却让罗元方不愿就此离开。正犹豫间,他的身子不经意地动了动,向杨重靠近了些,突然发现车厢内的空气变得异常诡异。
四周的空间就像水纹般波动了起来,眼前的景象也随之荡漾变形,渐次模糊。虽然板壁仍然是板壁,却又像是一块带有板壁木纹的柔软丝绸,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吹拂下,轻轻地舞动着,让人生出一种烦闷欲吐的晕眩感来。
杨重的人就在这些波动的中央,车厢虽小,感觉上却是那么遥远。虽然他的身体纹丝不动,却让人觉得那是一个不断旋转着的漩涡中心,聚集着一种肉眼难见但又清晰可感的压力风暴。
罗元方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后脑勺几乎磕到了车壁上,连忙扶住板壁定了定神。他不敢再动,只能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六郎。”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罗元方的呼唤,杨重突然双目猛睁,张嘴又吐出一口血来,身子也随之向后摔倒,咽喉中发出一声强自压抑着的呻吟。
罗元方眼前那种波动和压迫的感觉一时尽去,向外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迫不及待地把车厢内并不清新的空气也贪婪地吸进了肺里。他有一种转身想逃的冲动,手指已经下意识地挑起了一角车帘。一股凉风透过指尖传来,让他又迅速地冷静下来。
杨重倒在车壁与座席间,眼睛瞪得大大的,虽然吐了血,但并没有昏迷。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面微仰起头,肩膀向上动了动,不过很快就只剩下喘息的力量,又倒了下去。杨重好像开口想要说话,吸气时却引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血沫又从微张的嘴里喷溅了出来,将下巴和面颊染成一片殷红。
罗元方看得有些不忍,小心翼翼地移过去,伸手想要去扶起杨重的身体,却被杨重那略带傲气的目光盯得浑身紧张,终于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杨重闭了一会儿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好不容易才将翻滚的气血压了下去,四肢感到一阵无力的虚脱。他的神智很清醒,但与此相对的,是身体上极端的不适和麻木,好像这具躯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胸口的疼痛像火一样在灼烧着,脏腑深处也有强烈的撕裂般的痛楚。疼痛的感觉让他清醒,但也让他更加虚弱。
让他虚弱的也不仅仅是疼痛,失去了定术的控制,心底里还有一些别的东西突然从最隐秘的角落里汹涌出来,像潮水一样拍打着他的灵魂。他早已经习惯了在定术守护下的那种宁澹清远的境界,心绪总是繁而不乱的,这种突如其来的无意识冲刷简直让他的心头痛得发颤。在那些如潮般涌来又退去的思绪中,总有些细小的残渣留在了杨重意识可以感知的地方。就像是夕阳下落潮时的海滩,在被水抹得平滑如镜的沙粒上,被海水遗弃的贝壳、海藻总会无比显著而突兀地裸露在人们的眼前。除此以外,还有那些默默等死的鱼,只能靠彼此微薄的相濡以沫,艰辛地苟存着。
他泄气地瞪了罗元方一眼,如果不是罗元方突然闯入,在最不合适的时候牵动了气机,刚才或许再一咬牙,他也就挺过那最难过的一关了。
罗元方见杨重又睁开眼,目光清冷地向自己望来,勉强地挤出了一点笑容。他低头看了看,没有说话,默默地伸手撸起杨重右手的袍袖,打算要翻过他的手腕来先搭一搭脉象。才刚一动,罗元方就感觉到杨重的臂弯下有一样硬硬的东西,忙把他的衣袖再拉高了一些,看了一眼,身子却禁不住僵了一僵。
杨重的手臂上圈着两个皮扣,一个在小臂近腕处,另一个则在近肘处,两扣之间连着一个精致的皮鞘,鞘中所插的正是让罗元方头皮发麻的那柄金色短剑。罗元方想了想,伸手将皮扣解开,把剑连同皮鞘一起从杨重的手臂上褪下,轻轻地放在自己身后。杨重的手臂动了动,又轻轻咳嗽了几声,嘴里满是血腥气,终于无可无不可地调开目光,任由罗元方的手指在自己的腕脉上搭实。
罗元方想不到杨重的脉象如此驳杂,伤势看来异常沉重,不禁喃喃自语道:“少阴、太阴俱损,左右皆虚浮无力……是了,还是阿布的那一刀!”
杨重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罗元方一眼,突然道:“元方跟宛娘既是旧识,与四角园的关系更非寻常,怎么没有留在船上。”短短的一句话,杨重却说得断断续续,中间还不得不停下来两次,直到急促的喘息过去才能接着说下去。
罗元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一面在努力回忆着当时阿布的刀势和杨重的姿势,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转向杨重的前胸,此时闻言明显地愣了愣,一时间不曾明白杨重的意思。他抬头看了杨重一眼,杨重的眼中射出一种罗元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暴戾狠辣之色,吓得他赶紧把搭在杨重手腕上的手收了回来。
“我……”罗元方嚅嗫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杨重吸了口气,冷笑一声打断道:“就不要再说什么你和她们只是泛泛相交之类的话了,你敢在我面前将宛娘拉开,已是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了。当初宛娘提出要嫁我为妾时,我就猜到她必定已有倾心之人,所以才要寻机躲避刺史大人的纠缠,想不到这个人原来是你。”
罗元方的脸红了红,摇头道:“不是我……”
杨重一眼就把罗元方后面的话给瞪了回去,目光凌厉地望着他道:“还要诡言狡辩吗?你本不过是洛州法曹的记名仵作,一年也难得到府一次,天津桥畔发生命案时,老方怎么独独就把你给找去了。再者,我从城东回燕子居,有多少条路可走,四角园的马车就偏偏挑了那条路经天津桥的远路。如此安排,应该是为了能和宛娘一同随我回京吧。你以为我现在伤势沉重,就杀不了你吗?”一面说着,一些平时绝不会有的念头冲进了他的脑海,胸中的那一股怨毒之气让杨重自己都觉得心头一颤。
“或许是吧,那些都是有意安排的,不过也真的不关宛娘的事。”罗元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无视杨重赤裸裸的威胁,语调很安详地望着杨重道:“五娘其实是我的亲姐姐,但很小的时候就过继给一个远房堂伯,差不多十年前才回洛阳来,办起了四角园。族中耆老都以她身在乐籍为耻,所以对外一概不承认她是罗家的人。至于她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安排我跟六郎相会,确实的原因我也不十分清楚。那天老方来寻我,说起有这么件奇怪的命案,我也是心怀好奇,所以才会马上就到现场去了。至于宛娘……她的身世其实十分堪怜,真能嫁给六郎也是不错的归宿,不过……”
杨重听罗元方娓娓道来,从他的话语中听不出有哪里不够恳切。罗元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杨重自己心里又何尝不在叹息着。因为座船上发生的那些事,他和宛娘之间已经不存在那种哪怕是名义上的可能性了。杨重之所以会这么做,本是为了把宛娘向李隆基的怀里推得更彻底些,但也不能不说是想用这些决绝的手段来说服自己,对宛娘并不存在什么难以言喻的牵连。
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对于这种割舍,自己心里的惋惜有多么深切。
甚至不只是惋惜,还有怨怒,能够牵动杀机的怨怒。
杨重轻轻地摇摇头,要把这些于事无补的念头驱走,又一口血涌了上来。
罗元方望着杨重痛苦得连眼角都在隐隐抽动的脸,皱眉道:“六郎,我知道我医术低微,不过还是想看一看你的伤势。”
杨重眼中的戾气已经散尽,目光凝固在车顶的某一点上,又在自顾自地思索着,闻言只是毫不在意地说:“阿布的刀法名曰‘沙丘’,至烈至阳,侵入筋脉时有如沙漠烈日肆虐焚身,寻常的药物根本治不了。”
杨重一面说着,罗元方已经伸手过去,解开了被鲜血沾染的袍襟。他轻轻揭开杨重身上细洁的夏布中衣,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倒吸了口凉气。
在杨重白皙的胸膛上横亘着一道长约尺余的紫痕,宽近两指,不但中间高高地坟起,而且顶部还隐隐有血丝渗出。紫痕周围的肌肤也一片乌青,最凶险处莫过于这道伤痕距离心脏的位置实在太近,在苍白肤色和微弱呼吸的映衬下,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杨重突然问:“元方,你既然和五娘一样都是罗家的后代,以前就从来也没有见过类似窃香诏那样的东西吗?”
罗元方正为杨重胸前的恶劣伤势心惊肉跳,没想到他竟会问起那毫不相干的窃香诏来,呆滞片刻才摇头答道:“没有。”
眼见杨重再次陷入沉思,罗元方更是越发摸不着头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惴惴地低声问:“六郎既然知道阿布刀法的奥秘,也应该知道疗伤的方法吧?”
杨重洒脱地摇头笑道:“好像也没什么法子,或者你可以回去问问法公。”
罗元方吓了一跳,急忙追问:“难道竟是不治的?”
杨重平静地说:“阿布刀下几乎从来没有活口,好像谁也没费心考虑过疗伤的问题。依我看,应该可以靠本身的功力慢慢地化解这股暴烈之气,只要忍得过去,大概还死不了。”
罗元方忍不住问:“六郎既然知道凶险,当时为什么不避开?”
如果换做是伍风劬,大概也会以为阿布的那一刀,其实是收发由心的虚招吧。但罗元方不是伍风劬,没有见过阿布的刀法,甚至不知道刀法还有虚实之分。
纵然明知罗元方未必能明白,杨重还是笑了笑,答道:“我又不是神仙,哪知道阿布真会劈实这一刀。”
他虽然没有再说什么,罗元方仍能看出,杨重的眼中露出一种落寞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