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三年又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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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韩爷爷和姑姑们走后，唐希晴并没有直接回病房。
一人坐在医院草坪上的长凳上，脑海里重复着韩爷爷临走前的叮嘱，想起许多琐琐碎碎的童年往事。
七岁时，她和希莺从琴房出来，经过爷爷的书房时，见书房的房门虚掩着，听见爷爷和他的好友端木爷爷一起在书房里谈天。调皮的希晴硬是拉着姐姐偷听大人间的谈话，却听到了爷爷用懊恼与失望的口吻说，他有两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孙子来继承他的事业。
后来有一次，芸姨笑着问她和姐姐，“你长大后最想成为什么？”两人毫不犹豫地说，她们都想变成小男生，惹得芸姨直笑。许多年后，唐希晴想，不知道童年时那些模糊的记忆会不会潜意识地指引着人生以后的种种选择，以至于她与姐姐从小到大都没有违抗过爷爷的意愿。
拿出手机，拨出号码。
不久后，电话便被接通，“一大清早找我什么事？”
已过午时，可见方希承的夜生活有多丰富。
“我问你，你和希莺是否之前就知道韩靖毅会来香港，参加莫家的圣诞派对？”
唐希晴的声音即使隔着电话，也听得出她话中的责怪之意。
“是。”他大方的承认。何止是知道，韩靖毅还是希莺亲自致电到纽约请回来的。
果然如此。“为什么？杰夫森家的那块地很值钱吗？”她皱眉质问道，“值钱到需要你和姐姐两人合计将我从巴黎带回来吗？”
方希承正声道，“是很值钱。这个项目本来进行的很顺利，谁知莫天翔也想分一杯羹，不知动用了什么关系，使得银行不肯贷款。如果不找韩靖毅帮忙，你可知我们会损失多少。”他顿了顿，继续道，“小晴，我们让你回来，不单单是为了一块地。何尝不是因为他给你的三年期限已过，你却没有回来的意愿呢。”
唐希晴疑惑地问，“三年期限？”
“当初你不告而别去了日本后，韩靖毅亲自去向外公解释,说你年纪还小，想出去继续深造和历练，三年为期。不然你以为你那么任性跑了之后，外公和舅舅、舅妈会那么轻易的放你一个人在外逍遥那么久。还不是因为韩靖毅的那番话，说明了不管你在何处，他都是唐家的女婿，你仍是他的妻子。的确，这三年来，他不管大小节日，礼数上一点也不含糊，在公事上对希莺多番照料，反观你这个丫头，这么久，一点音信都没有，如果不是你每半年寄来的那没几句话的电邮，早已为你在外面饿死了呢。”
一番话，方希承缓缓到来，让唐希晴满腔的怒气顿时消散，愣着不知如何反应。
怪不得韩爷爷和姑姑们都没有怪她，都以为她去了日本读书。
怪不得父母和爷爷这些年来，没有逼她回来，只是时不时提醒她，一年又过去了。
她的心头渐渐被一阵暖意笼罩，随即却心慌得想到，“但是，三年之期已过。”
这是否说明，他将永远对她关上他的心，她已无挽回的希望。
想到此，唐希晴鼻子一酸，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听闻她带着哭意的声音，方希承疼惜道，“小晴，你从小就觉得我偏袒希莺。你们两人都是我的妹妹，我不偏心。只是你从不需要我，韩靖毅对你从小到大的照顾远远超过一个哥哥能给你的。外公将唐氏交给希莺，并非她所愿，但是他让你嫁给韩靖毅，确是你心甘情愿的。既然已嫁他，就不要放弃，即使三年期限已过，只要你愿意，我相信他不会不原谅你。”
眼泪仍扑扑往下落，她急忙用手去抹，挂上电话，急忙往病房跑去。
“我有分寸，拿过来！”
站在病房外，隐约听见里面似乎有争执的声音。
“你们怎么了？”推开房门，见韩靖毅已坐在床沿边，而程嘉睿和乔婉两人，一人拿着他的肘拐，一人推着轮椅，站在他面前。唐希晴已能感受异于寻常的凝肃气氛，她的出现打破了方才的僵局。
程嘉睿见她回来，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开口道，“小希，你跟他说刚才陆医生怎么说的，不能带支架，不能用拐杖。”口气像是个向大人告状的孩子似的，说完话，得意地瞪了韩靖毅一眼，仿佛多年的委屈终于能在唐希晴面前申冤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他冷然的语气依旧。
她仍站在门口，心情仍是起伏不定，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只能低低地“嗯”了声。
韩靖毅直视着她不放，烦躁的心情终于安定下来，之前想过许多可能性，怕就怕，她不会再回来了。
“过来。”他伸出手，等她过去。
唐希晴向前，拉住他的手，来到床沿边。他眉心蹙起，“哭过了？爷爷说你了？”她的眼睛微红，脸颊上还有着泪痕。
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想爷爷了。”
“那你答应爷爷的话，不能忘了。”
“什么？”
他脸色一沉，硬是把她拉坐在他身旁，寒瞳危险地眯起，“你说会常常去看爷爷的。”
每当韩靖毅板起脸时，她总是有些害怕，这个人总是阴气沉沉的。
唐希晴浅叹，柔柔地偎靠过去，圈住他腰际，低声说，“可是爷爷也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刚才陆医生说了，你身体没好之前，只能用轮椅。如果你不听话的话，我可没脸去看爷爷。”
将她搂在怀里，感受着她每一次吐息带来的温热，“可是我没事了。”语气虽然有些不满，可早没了刚才大吼的气势。
她拉起他的袖子，看见他左手肘下的一片淡粉色斑块，“那么这是什么？”韩靖毅的左腿伤的更为重一点，需要用长支架支撑他的膝盖和足踝，不然他根本不能依靠肘拐站起来。也因此他常将轴环扣地过紧，而导致皮肤被磨损地发红，如果不及时治疗，会转变成压疮。
“没什么。” 韩靖毅别过头，小声的嘟囔了三个字。
“唔？” 她轻轻挣开他的怀抱，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韩靖毅抿着嘴，“轮椅就轮椅吧。”见两人还僵持着，最后只好让步，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唐希晴回头，见程嘉睿朝她眨了站眼，以示鼓励，而乔婉亦眼底闪过一抹感激之意。
等乔婉推过轮椅后，韩靖毅锁住手闸，随即便转移坐上了轮椅。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熟练地充满无奈。
“Gary，去和陆医生说，我没事了，要出院。”
等程嘉睿和乔婉离去后，病房内再次只有他们两人。
见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发呆，神情有些落寞，无意识的捶打着自己的腿。在没有支架的支撑下，他的脚尖已比三年前下垂许多，此刻不知是否受了凉，双腿又在小幅度的痉挛，半摔落在轮椅踏板上。
“阿靖，怎么不穿鞋，也不怕着凉。”她上前轻声责怪道，手轻轻扶上他苍白细瘦的腿，几乎和白色的绷带同样颜色，冰冷的肌肤上面布满了红肿、乌青和血痕。她坐在地上，将他的双腿抱在怀中，能感到它们无意识的颤抖，一下一下踢着她的身子，敲在她心里，丝丝抽痛。渐渐地等它们停止跳动后，再一次安静地躺在她怀里，毫无生命。她紧咬嘴唇不敢抬头，泪水瞬间将双眼模糊。
“地上凉，快起来。”他的手指滑过她的长发，迫切地想将她抱在怀里，可惜她仍坐在地上，肩膀微微发颤。唉，这个丫头越来越爱哭了。
等他的腿稍微回温，唐希晴便将它们轻柔地套进了鞋里。
硬是压住眼泪和心疼，唐希晴起身从保暖壶中盛了一碗药用煲汤，拿来放在韩靖毅面前。她晶莹的黑眸带着浅浅醉人的笑意，“阿靖，差点忘了，药汤再不喝就要凉了。”
韩靖毅见了药汤，嘴角又抿起来了，“我不要喝那个。”一脸为难地转着轮椅往后躲。
“不行，这是特地煲给你喝的，陆医生说了，你体质差，一定要好好补补。”唐希晴强忍着笑，没想到他竟然像个怕喝药的孩子似的，见她走进一步，便退后一步。
他沉吟不语，迟疑着将碗放到桌子上，看了那碗黑乎乎，黏稠稠的药汤，又看了眼唐希晴，盈盈水眸满是期待，干脆闭上眼，张口便将汤往嘴里倒。被她含笑美眸瞧着，韩靖毅心里本有的迟疑也消失了，只知道，只要是她的心愿，他都不会拒绝。
“呀，你喝那么快干什么，还烫的！”唐希晴惊呼一声。
他放下碗，沉着脸，好看的眉头打了好几个结，眼带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好似在怪她。
她笑，见他的脸又黑了几分，忙打住。
“阿靖，来张嘴。”在他还傻愣愣时，忙塞进一颗水蜜桃味的糖。
韩靖毅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一下子脸又皱了起来。此刻的唐希晴弯腰撑着膝盖，站在他面前，亮晶晶的眼里闪着笑意，莹玉般的肌肤泛着粉嫩色泽，一头黑缎般细柔的长发披散与胸前。
他情不自禁地再一次上前将她搂抱于怀中，将她安置在腿上，细细啄吻香嫩颈肤，听到她轻声呢喃時，俯身印上她的唇，摄取了那抹让他悸动的醉人浅笑。他的唇，温温暖暖，口中有汤药的苦涩却也带着水蜜桃的香甜，他清冷淡漠的眼底有着最深的眷恋，唐希晴的心先是停了一下，接着更快地跳动起来。他的吻不似昨晚那么霸道和愤怒，这次，他很轻很柔，带着丝丝缠绵和宠溺，使她的心变得越来越柔软而温柔。
韩靖毅低下头，额头抵上她，“晴晴，跟我回去。”他诱惑的口吻，让她的身躯瞬间僵直。
唐希晴只觉前额一疼，连忙逃脱他的怀抱，第一次，她不敢直视他幽黑深邃的眼神。
上前拉住她微微发颤的手臂，韩靖毅下一刻变了脸色，直视着她闪躲的眼眸，“你怎么了，为什么怕成这样？”
唐希晴轻咬下唇，含糊地应了声，“没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对刚才自己那潜意识的逃离感到意外，本已在心里决定和他一起回去，但不知为何，在听到他的话时，本能地想拒绝。
她现在心里头好乱、好乱，心脏扑通扑通跳地很剧烈，难以克制的恐惧蔓延开来，浑身止不住地寒颤。
“看着我，到底怎么了？” 韩靖毅凛着一张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你该吃药了，我去拿药。”
“不许走！”话音刚落，手腕便被他紧紧扣住，韩靖毅满眼风雨欲来的怒意，让她心里难受极了，即使手腕被他扣的发疼，她也不敢出声。
为什么她能在如此温柔的对他之后，仍如此急于离去。唐希晴总是这样，喜欢扰地他几乎疯狂，却想不负责任地独自脱身。不可以，这次，他不会再让她离开。
“唐希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已不是孩子了，不能总是如此任性。你到底要逃到什么时候，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她皱眉，咬了咬嘴唇，听见他在耳边如同困兽一般地低吼着，这声音带出了他深埋多年的委屈和怒恨。“这次你一定要和我回去。也许你不知道，但是唐希莺已和楚氏签约，唐氏这次在M城的三年开发项目由楚氏出资。所以，在接下来的三年内，你最好安分的做韩夫人，离婚这两个字，连想都不许想！”他一字一句的恨恨说道，离婚那两字更是说得咬牙切齿。
他的一番话，恨恨有声，令她身子猛地一颤。
说完后，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即便甩开她的手腕，独自摇着轮椅离开病房。
两人自从上了车，从医院到家，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韩靖毅独自一人生着闷气，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到了家之后，更是沉着脸，一个人摇着轮椅回房，“砰”的一声，将她关在房门外。
程嘉睿被两人突变的关系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早些逃避这冷风暴，“机票已订好，两天后出发。”临走前拍了拍唐希晴的肩，以示让她好自为之，韩靖毅发起脾气来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了的。
三年，又是三年。怎会如此？
他和她俩人何时每一次交集都以吵架收场，相识多年却连一点默契都没有。
再一次，他沉着脸，佛袖离开，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发愣。三年前，她离开，不是因为不爱他，只是怕了也倦了。韩靖毅从小对她的好，婚后对她的冷淡，他多变的心思和阴沉的性子，让她伤透了心。她的性子向来随心所欲，当初走时，已决定不再纠结他到底爱或不爱她。他说的对，她已不是孩子了，这次她不想再不负责任地逃避，韩靖毅既然需要她做个称职的韩夫人，她定不负所望。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三年又三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