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啊，带我走吧》林殊途

3、零零叁

　　打架这种事，有的人出手轻如鸿毛，有的人出手重如泰山。柳让显然是属于那种重于泰山的那一群，看楼灵轩那张五彩缤纷的脸就知道了。
　　楼灵轩是天元赌坊的二当家，将二当家一顿胖揍的后果，自然就是直接招来大当家。于是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天元赌坊的大当家沈慕枫便带着他那七个万年不变的跟班赶到了醉仙楼。
　　说起沈慕枫这七个跟班，在江湖上有着相当的名头。他们几个的个子都很矮，长得也很像，分别生了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脸皮。我曾听柳让说过这七个人是兄弟，不过我有点怀疑，难道他们的娘亲是调色板么？居然能生出七个色泽迥异的怪胎。
　　沈慕枫很看重这七个袖珍壮士，还绞尽脑汁给他们取了个喜庆的名字：吉祥七宝。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如果真的动起手，那事情就严肃了。
　　“沈慕枫你来真的？！”我将三枚起尘弹夹在指缝中，朝他问道。
　　“你认为呢？”沈慕枫回了我一记冷笑。
　　“真不巧。”我耸了耸肩膀，“我要钱没有，要命也不会给，所以我劝你还是尽量别来真的了……”
　　“你说得倒轻巧。”沈慕枫看了看楼灵轩被揍得五彩斑斓的脸，骤然怒了，“前些日子你们主仆俩在我天元赌坊欠我的钱，喝我的酒，打伤我的伙计，调戏我的人。你觉得我会放你们走？”
　　他的一席话说得我老脸一红。我发誓我根本不是这么龌龊的人，只是有时候赌兴一上来，会做得稍微过那么一点。可我是喝了他的酒，欠了他的钱，却从来没有调戏他的人。
　　说句实话凭沈慕枫那张端正到刻板的脸，还真不是我柳小顺的调调。我喜欢闷骚的，而不是闷着都不骚的。
　　沈慕枫做了个手势，他身边吉祥七宝中的老七便拎出了一兜子子母霹雳弹，很大一兜子。
　　他那架势将柳让吓了一跳，柳让走到我身边，低调地问：“遁不遁？”
　　他低调的时候只有两种，一种是我理亏的时候，另一种就是他打不赢。现在他打不赢。
　　我转过头又看了一眼老五怀里的楼灵轩，觉得柳让这厮，下手实在太狠了，将楼灵轩揍得那么惨，我都有些看不过去了。于是我朝他点了点头：“必须遁！”
　　我手上的三颗起尘弹正要出手，老七却比我快了一步，唰唰唰地朝我和柳让放了十多颗子母霹雳弹。柳让见状，急忙将腰间的软剑解下来，往屋檐上一勾，带着我翻上了房梁。我俯视了一下，发觉醉仙楼二楼的整个东面报废了，西面掀起一层的灰。
　　老七真不愧是京城一霸沈慕枫的侍卫，下手真狠，比柳让还狠。
　　“柳让，他们太厉害了，我估计今天凶多吉少，要被揍。不如我们主动下去给他们揍一顿算了，反正我皮厚，你皮也不薄。”我拉着柳让，正准备跳下去，却被他捅了两下腰，“二小姐，你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位原本坐在馆子西面吃饭的青年，在地上捡起一根被霹雳弹震过来的凳子腿，闪身来到沈慕枫的身后，将老七敲昏了过去。其他六个人愣了一下，准备揍他，又被他梆梆梆地敲倒在地上。
　　“小姐，你怎么了？”见我死盯着那人不放，柳让问我。
　　“我第一次瞧见有人英雄救美，得仔细看。”
　　“……”柳让翻了个白眼，“那真是恭喜你了。”
　　其实要说这位英雄的扮相，我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真是路人。
　　因为他穿的玄色广袖罗衣，是今年最流行最骚包的款色，已经被穿得烂大街了。
　　据说这股穿玄色罗衣的风潮，是被我那已成为昨日黄花的相公白锦带起来的。他人长得白，穿玄色更衬得肤白如玉，加上身材颀长腰身细丽，显得明艳不可方物。有诗云：罗衣锦秀美人恩，讲的就是白锦。
　　我嫁到京城之前扬州城的大家闺秀就艳羡得不行，轿子出城的那一天还差点被香蕉皮和烂菜帮子淹死过去。所以在这些名门闺秀的眼中，能同白锦成亲简直是一件能暗爽一辈子的事情。
　　不过她们不知道，白锦长得再好也没什么用，我嫁到白府已经三个月有余，却连见都没见过他一面。嫁给这样一个相公我要是能暗爽得起来，那我就是个缺心眼。
　　可白锦带动潮流的力量实在不容小觑，因为现如今京城的男人中，十个有九个都穿着这种玄色广袖的衣裳。我和柳让因为长期在醉仙楼临窗的位置喝酒，俯身一看便是一片死气沉沉的乌鸦色，以至于后来看到这种玄色的衣裳就有种想吐的冲动。

　　吉祥七宝遭遇变故，沈慕枫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身后传来一声声的闷响，他如果不觉得蹊跷，那他就是傻子。于是沈慕枫回过头去，正好对上罗衣青年板得像棺材似的脸。
　　沈慕枫看了看地上的吉祥七宝，愣了片刻，连忙朝罗衣青年抱拳，“这位壮士，我看你气宇轩昂风姿神逸，人品应是不凡。但是英雄纵使救美，也该选好对象不是？你可能觉得面前这位姑娘长得还算不错，可是她既无美才复无美德，面相虽善内心龌龊，更重要的是现在理亏的是她。你不觉得替她出头显得很没有江湖道义？”
　　罗衣青年翻了个白眼，“你才壮士，你们全家都是壮士！”
　　“噗……哈哈哈……”我晃着双腿坐在房梁上，忍不住笑了出来，“少侠，你说得真的是太好了！”
　　我一笑，沈慕枫更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他有些不满地向青年问道：“少侠，沈某与你素无瓜葛，你为何平白无故将沈某的手下敲昏？”
　　“我在吃饭。”青年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吃你的饭，我揍我的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把我的手下敲昏做什么？” 沈慕枫的脸扭曲了。
　　青年瞪了沈慕枫一眼，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紫色脸老七说道：“我在这里吃饭，他在我旁边放霹雳弹。”
　　这次不光是我，连柳让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子母霹雳弹威力虽然大，但它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放出去的时候声音有点像……那个……茅房里时常传出的声响。
　　我看了一下，那青年方才吃的是玉米粥，一边吃这种东西一边听到耳边子母霹雳弹的响声，那场面一定很精彩，我估计他都要疯了。

　　看到晕倒在地上的吉祥七宝，沈慕枫顿觉大势已去，于是扶着楼灵轩离开了醉仙楼。他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你给我记住”的表情，我回了他一根中指。
　　待他走后，我转过身向罗衣青年点了点头，“少侠，多谢你方才替我们解围，敢问你高姓大名？”
　　其实我本来想喊他大侠，因为觉得更加有派。但是他既然讨厌“壮”这个字，谁知道会不会讨厌“大”这个字，如果因为一个称呼被他用桌子腿敲昏，那我也昏得也太冤了。
　　“我叫白锦。”他丢掉手中的桌子腿，对我和柳让点了点头，“二位怎么称呼？”
　　其实听到“白锦”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和柳让的嘴巴已经张成了口字型。
　　打从记事开始，我的火就一直不怎么旺。我娘说她生我的时候，脑袋里正好浮现出一个硕大的衰字，我觉得这必定是导致我赌钱不赢做事带衰的最大原因。
　　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我居然会衰到这个程度。
　　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家三少，居然在我刚休了他不到两个时辰就擅自回了京城，回京城也就罢了，还要刚好救了我；救我我也就不计较了，居然还是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时候。这叫才经历休夫之痛的我情何以堪？
　　“白锦，你的……”我其实是想告诉他：白锦，你的娘子在这里。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柳让捂住嘴巴拐到了一边。
　　“二小姐，你已经把他休了。他的功夫比那七个冬瓜还厉害，如果他知道你休夫，他的脸会变成这种颜色，然后把你的脸揍成这种颜色。”柳让暗暗指了指绿脸的小四，又指了指紫脸的小七，“你想被揍成这种颜色么？”
　　“你说怎么办？他是白锦！白锦居然长成他这个样子，白老头的儿子不是至少应该是个壮士么？怎么会生得这么好？！”
　　“二小姐，你平静一点……”柳让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怎么平静？我想吐血！吐血！”
　　“那你吐吧，大地需要鲜血。”柳让耸了耸肩膀，淡定地放开了我，“而且二小姐，我们刚才说的话都不小心被他听见了。”
　　柳让指了指我身后的白锦，我一回头，果然看见他阴晴不定的脸色。于是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会很惨，惨绝人寰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