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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彷徨 ...

  •   方府府外还有数十名太监随从,早已备好了龙辇,垂手侍立。
      “老师快回去吧。狄沫的手伤了,你赶紧找人帮她包扎一下。”朱允炆登辇之时稍停了片刻,回头冲方孝孺说道。
      “劳皇上费心,臣这就去。”听见爱女受伤,方孝孺担忧之情显于颜色。然而君臣之礼不可不遵,直到龙辇消失不见,他才急匆匆地转身。
      “爹,皇上来了?”
      方肇云骑马归来,只望见那车队的一个尾巴。
      方孝孺点了点头,等他下马将缰绳交给了下人,和他一道进府:“我明日要去浙东巡察,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你好生管理府上事务,多陪陪沫儿。”
      “是。”方肇云颔首。
      “沫儿这孩子,也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这不,刚才抚琴,却把手给伤了。”方孝孺摇头叹道。
      “要不要紧?”方肇云顿了顿,轻声问道。
      “应该没什么大碍。”方孝孺说完,侧目瞥了儿子一眼,“你也知道关心她了?像她这么好的女子,换作别人,早就疼爱得不知所以了。也不知你小子是着了什么魔,就是不喜欢人家。”
      方肇云沉默了,思绪有些纷乱。
      喜欢她么?是男人对女人的情动,而不是兄长对妹妹的怜爱?换做在她溺水前,他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答案。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这变化来得突如其来,自己还未尝弄清,又该如何向父亲说明?
      以前的她,像是一潭深秋的湖水,美则美矣,太恬静,太矜持,甚至,可以说是无趣。旧日的阴影在她脆弱的心灵上生了根发了芽,或者她根本也没打算走出来过,还有那摆脱不了的客居心理——尽管方家上下没有一口子把她看做外人。
      很少见过她笑,就算笑了,也只是象征性的,波澜不惊的扬一扬嘴角。抹泪儿倒是时常看见,却难知因何而起。即便平日,她的眼睛也总是雾蒙蒙的,仿佛一眨就会流下泪来。和她呆在一起不仅沉闷乏味,而且还得小心翼翼,生怕哪一点让她曲解了,又会惹得佳人梨花带雨的独自饮泣。
      他理解、怜惜这样的狄沫,但却不欣赏,更谈不上动心。
      可现在呢?
      在鬼门关走过一趟后,她变了,变得翻天覆地,变得彻头彻尾。明明是一样的容颜,但却再没有一点故作姿态的矜持,再没有一点自怨自艾的柔弱。她笑得酣畅,哭得淋漓,和她相处谈天,居然变得如此轻松愉快,让人甘之若饴!是褪去了伪装也好,是全然的大彻大悟也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
      方肇云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自己——
      在她刚表明对自己也会是妹妹对兄长一般之后?
      不知道,不明白,他的思维就像纠结在一起的线头。或许是因为破天荒的早早辞别了杨子荣和王艮,飞马回家累着了吧,又或许是乍一听她受伤,有些突如其来的心慌?
      方孝孺以为他默认了,眼珠儿一转,再次叹道:“要是我没看走眼的话,皇上,该是瞧上沫儿了。或者用不了多久,皇上便会召她入宫,封为妃嫔。哎,只怪我方某无福,不能让沫儿伴我终老了。”如果狄沫嫁给别人他都无动于衷,那这月佬,不当也罢。
      方肇云身躯微震,均匀的步伐忽然滞了滞。这下好了,还理什么线头啊,全剪断了。
      他的异样,倒是令方孝孺惊喜不已。都说知子莫若父,方孝孺却被这儿子弄迷糊了,猜不出他的失态是何缘故。明明前几天还口口声声的说不想娶沫儿,还让自己帮她寻一门好亲事,怎么一听她要入宫,竟会如此惶恐?难道他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沫儿?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解释。
      “你啊,早干什么去了!”方孝孺又是一叹,笑道,“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倘若你真在乎沫儿,就好好对她。等下月过完丁忧,就把你俩的喜事儿办了,我也好了却一件心事。”
      听了父亲的话,方肇云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油盐酱醋一样也不缺。哎,先不论自己身在局中举棋未定,单说如今已放下痴念的沫儿,如此撮合成全,她又该作何考虑?父亲想得也太过简单了。
      “这事儿,还是待您回来再说吧。”犹豫之后,他低声说道。
      方孝孺不置可否地看了看他,继续前行。
      父子二人步至前院,正见月竹手捧药盒,往西厢小跑。
      “月竹,”方孝孺唤住她,“你把药盒交给少爷,再去冲壶茶,送到我房里。”
      月竹依言而行,鞠了两躬,然后走远。
      方孝孺转头望向儿子,又道:“我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你去给沫儿上药吧。”
      他话音一毕,便径直朝正屋迈去,也不管方肇云是否愿意。
      其实方肇云的心里,虽有些莫名,却又岂止愿意而已。

      房门大敞,方肇云还未进屋,便见狄沫正撅着屁股在衣柜里翻腾,找得十分用心。他一阵好笑,又有些担心她的手伤,于是将药箱放在桌上,柔声说道:“要找什么一会儿让月竹帮你就好,先过来把药上了。”
      “大哥回来啦。”狄沫冲他打了个招呼,转过头又接着寻觅了片刻,终于从衣柜的最底处掏出一个包裹。她打开包裹,看着里面的两套长衫,满意地呼了一口气:“还好找到了。”
      “什么东西这么着急,非得这会儿找呢。”方肇云一面打开药箱,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一面准备着纱布。
      “大哥你不知道,爹爹明日就要出远门了。”狄沫将包裹放在桌上,翘着受伤的手指展开一件绛紫色新衫,认真地打量,“这是早些日子为爹爹缝制的外袍,就差锁边了,该能在明天中午之前做好吧。”
      她还在思考这些工序需要多长时间,手已被方肇云拉了过去,手中的袍子也被放回了包裹。
      “伤了手,就先别想着刺绣的事情了。”他瞧着她中指上的伤口,不长,却有些深,此时还微微往外渗着血。他微皱俊眉,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伤口,一边轻声说道:“爹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到时再做也不迟。”
      狄沫决定了的事情自然不会更改,但大哥的关心,她又岂会不知?所以也不和他争辩,只乖乖地任他上药包扎。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痛了她,只在最后系纱布的时候才稍微用了些力,以便让药粉最好地贴合伤口。
      “明日再换一次药,结痂前记得不要沾水。”他放开她的手,搁好药箱,细心地嘱咐。
      看到狄沫点头,他才轻呼一口气,视线却停留在包裹里另一件浅青长衫上。爹是从不穿这个颜色的衣服的,那这件又是为谁而做?他似乎知道答案,但似乎又不甚确定。
      “这是给大哥的。来,试一试,看合不合身。”狄沫寻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将新衣递过去。心想那个她横竖都做了,不送也是浪费。
      方肇云舒眉一笑,点了点头,试起衣服来。
      其实这布料只是中等偏上,狄沫的绣工虽好,却也算不得多么出类拔萃。可这衣衫一上了方肇云的身,就仿佛有了精髓有了魂魄,服服帖帖的,又是那么的生活灵动。或者,不只是这套衣衫,而是任何一套衣衫,只要在他的身上,便都不一样了。
      因为是他——他五官如此精致,身躯如此挺拔修长,面容之美,令女人也忍不住嫉妒。浅青色,纯净爽洁,仿佛正印衬着他飘然于世的潇洒,更似乎已被他的俊美所感染融合。
      理罢衫角,他的眼神自然而然的投向她,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一样。然而问询的话已然多余,那两道清澈的目光带出毫无掩饰地欣赏,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很合适呢。”狄沫嫣然一笑,由衷赞叹,“大哥穿什么都好看,真让人羡慕。咦,这里好像有段线头……”
      说着,她踮着脚尖,仰起下巴,寻到新衣肩膀处的一小根线头,轻轻拽了拽。
      “不会是忘剪了吧。”她自言自语的,又尝试了一下。
      她秀美的脸庞近在咫尺,若兰的幽香缠绕鼻间。方肇云心中涟漪阵起,呼吸也有些急促了起来。不知不觉,他的手已虚举了半寸,只需几秒,便能将佳人拥入怀中。
      “等下,我去找把剪子。”狄沫终于放弃了扯拽,回身到绣台上取了剪刀,再步到他身前,伸出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的挑高线头,齐根剪去。
      “好啦!”她放下剪子,满意的拍拍手,这才收回认真的神态。之前他那些许的变化,却是她无法察觉到的了。
      按捺住无端窜起的一阵黯然,他淡淡一笑:“多谢沫儿。不过刺绣费神,便是手伤好了,也要少做才是。”
      她心中一热,点头笑道:“我知道的,况且哪又做了许多?”
      方肇云微微点头,不再说话,只将双手负在背后,静静的望着窗外的火烧云。
      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天边绚烂一片。绯红的、橙黄的、镶着金边的,各式各样的云彩推推攘攘重重叠叠,偏又带着说不出的宁静和谐。像是永恒持久,却忽而变换了形态,再次呈现的,便是另一种美奂绝伦的奇妙了。
      一时间,屋内的两人都沉默了,或是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或是在梳理自己的心事,不可尽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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