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取风月一觞》小圈儿

2、未妨惆怅是清狂

　　话说苏师喻被一个疑似大侠的家伙抱着跃下碧江楼。刚站稳脚跟，方才两个黑壮大汉马上出现，欲将苏师喻及其同伙打包送官府。一个黑汉子向苏师喻打出一拳，虎虎生威。
　　苏师喻用悲壮的声音大声吼道：“大侠救我！”
　　虞羿徒手接下一拳，凌空扫了一腿，俩大汉登时如山倒！苏师喻只觉虞羿拳脚快得不可思议，眼花缭乱，直叫人流口水。（……）
　　震惊过后，苏师喻还没有忘记自己吃霸王餐的身份，手脚并用地跟着虞羿逃窜，边跑边叫：“大侠等等小生！”
　　虞羿白了他一眼，施展轻功绝尘而去，一瞬间便没了踪影。
　　苏师喻眼见未来的大靠山、未来的大师傅、未来的米饭班主就这样没了影儿，登时哀叫了几声。
　　现在的苏师喻人又没，钱又丢，空有一副好皮相（这半句绝对是苏师喻自己想出来的），往那里混口饭吃呀！呸什么黄道吉日，红鸾星动，通通都是屁！
　　苏师喻落寞地行走在大街上，心想哪里来一场大雨将自己淋个透，好塑造那落魄英俊的浪子形象。可是天仍是晴的，沿途姑娘仍是一个赛过一个，可是谁都不搭理苏师喻。苏师喻那个郁闷呀，想到那些婆娘一个个都是见钱眼开，越想越气。当下立下毒誓今世再也不与女人来往就当个断袖云云……
　　苏师喻一发誓，就有姑娘向他望来。苏师喻立刻抛下毒誓，心猿意马之际，只听得那几个姑娘说什么“看那小样，定是受无疑”之类的话，听得苏师喻一头雾水。
　　苏师喻又饿又乏，没过几个小时就悔了。悔一时冲动离开爹娘，早知就这样闷死在家里好了，不愁吃，不愁穿，还会娶得漂亮的姑娘，继承家业。只是他还是不愿意、不甘心。他知道这样很幼稚、很天真，可是他还是禁不住想要远去。
　　可以笑，可以哭，可以疯，可以狂。
　　举目四望，偃仰啸歌，听钟而眠，独钓寒江。
　　虞羿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他也许快意恩仇，锄强扶弱，他也许为剑而活，痴迷剑道，他也许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无论是怎么样的虞羿，或善或恶，都在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罢。
　　而自己呢，终于下定决心逃离却落得如斯田地，还是回去罢。
　　说到底，苏师喻只是个闹别扭的小屁孩，武侠小说看多了，闹离家出走去了。

　　回过神来，苏师喻已经到了城郊湖畔，寒潭冷冽，早过了那草长莺飞的季节，独余一径残花。苏师喻摇了摇头，正想转身回家，却看见湖畔处站着一人，黑色的人影，在这漫天的苍茫中显得孤独而孑然。他凝视着地平线若隐若现的群山，寂静而悲伤，仿佛天地亦为之而沉沦，如此突兀地刺痛了心。
　　碧衣少年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提起衣裾，蹦蹦跳跳地向虞羿跑去。
　　“大侠，我找得你好苦。”苏师喻说。
　　虞羿转过身来，缄默地望着苏师喻，逆光模糊了他的五官。
　　“大侠，你使剑还是使刀，你是哪个门派的，师承何处？你在江湖上地位如何呀？哦呵呵，肯定排位十分高了。”苏师喻像个查户口的在那穷追猛打，一边奉上阿谀奉承的笑容。
　　虞羿不说话。
　　“大侠，小弟在此求你了，收我为徒吧。烧火煮饭，担水挑柴，洗衣服叠衣服，我全部都会，求求你收留我吧——你只要有空教我一招半式，带我闯荡一下江湖就可以啦！”苏师喻眨巴着眼睛无耻地说。
　　虞羿的嘴角微微地上翘了一下：“小子，你前面那段话明显是官话、套话、假话，你哄谁呀？”
　　苏师喻自幼看爹娘面色看的炉火纯青，现在看那虞羿嘴角微动，他便知这事多半成了。登地如饿狼般两眼冒绿光，一把扑住虞羿。
　　“虞羿虞大侠，我看你武功盖世，锄强扶弱，行踪飘渺如浮萍，利剑一出如寒霜，多半还有一段悲惨身世如灭门遗孤等等，我说得对不对？”
　　虞羿将苏师喻从身上扒下来，失笑地反问道：“这就是你脑内的妄想大侠设定？”
　　苏师喻点头如捣葱。
　　虞羿沉吟道：“我不是大侠。简单说来，我就是个偷东西的。”
　　苏师喻下意识接道：“偷东西好呀……偷东西……”
　　苏师喻一把扯住虞羿的衣领，无奈却扯不动虞羿本人。
　　“天下盗贼本一家！快把本大爷丢失的银票还给我！”
　　虞羿目光微闪：“刚才还小弟来着，现在就自称本大爷了？”
　　苏师喻憋屈了一下。
　　虞羿又说：“你的钱不在我身上，我带你去个大户人家偷些吧。今天又是中秋节，家家户户大摆筵席祭拜月神，取些贵重珍奇倒也容易。”
　　苏师喻一下子精神抖擞，从地上一跃而起。
　　“虞大……盗，我向你热情推介江宁苏府，此家在江南一带经商，囤积甚厚。家主苏老爷腰缠万贯，日进斗金，家中珍玩名器无数。如此肥肉，岂能不刮上一点油水？”
　　虞羿剑眉一挑，说了声好。
　　苏师喻兴奋得手舞足蹈。
　　虞羿说：“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去？”
　　苏师喻显得十分不耐烦，往怀里掏掏，摸出一个早已发冷的菜包。
　　“给。”苏师喻爽快地说。
　　虞羿沉默。

　　已是戌时三刻，明月自西升起，清光皎皎，鉴可照庭，桂花的香气在暗自弥漫。此时庭院中的一棵桂花树剧烈地摇动了一下，惊飞了几只寒鸦。
　　“喂，不要动来动去。”虞羿阴沉着脸对苏师喻说道。
　　苏师喻只觉有苦说不得，蹲在这树上半个时辰了。这榕树固然粗壮站得住脚，然而苏师喻的脚却发麻得紧，几十米开外就是自己的房间。苏师喻决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蹲在由小看到大的树上伺机入屋偷窃财物。
　　苏府上下正忙着准备祭月的供物。桂花糕，莲子汤，银耳羹，红枣饭，一样都不能少。一个丫鬟挽着一篮瓜果在榕树下走过。嘴里窃喜着苏少爷离家出走今天祭月肯定能安生度过。
　　苏师喻在榕树上颤动了一下。
　　虞羿低低地笑。
　　苏师喻怒道：“笑啥！”突然发觉声音太大，倏然闭上了嘴。
　　虞羿隔着黑暗突然捉住了苏师喻的手。苏师喻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直抵手心。
　　“你干嘛？”苏师喻小声地叫道。
　　还没等到虞羿的回答，苏师喻只觉脚下一空，耳边风声阵阵，他已被虞羿带到树下。
　　苏师喻大惊，挣脱开虞羿的手，惶惶地向四处张望，像一个初次行窃的小偷。那丫鬟已经走远，现在苏府上下集中在中庭的筵席上。否则，被发现这有两个形迹可疑的黑衣人，其中一个还是这里的少爷就囧了。
　　苏师喻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听着中庭那边的笙箫舞音，欢声笑语，心里很不是滋味。选择中秋节这天出走，苏师喻总以为又帅气又拉风，现在却有些涩然。
　　苏师喻发了很久的呆，回过神来去看虞羿。
　　只见虞羿抱着双手看着自己，毫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师喻想到自己的表情尽落此人眼底，气的打跌。
　　虞羿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对苏师喻说道：
　　“有钱人家的财物一般放在藏书阁，我们走罢。”
　　“我不想去了。”苏师喻说，“真没意思。”
　　“那你想怎样？”虞羿平静地问，也不问为什么。
　　“你去藏书阁罢，我自个儿逛逛。大侠，拜拜。”苏师喻说着就走了。
　　虞羿悲哀地觉得“大侠”这个无厘头的称呼似乎属于他了。
　　虞羿看着苏师喻远去的背影，长长的，在月光下忽明忽暗，映衬着沉沉的花影。然后，苏师喻拐过一个转角也就不见了。虞羿叹了一口气，一纵身跃上屋顶。

　　苏师喻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回廊上。脚步敲击地砖传来清脆的声音。苏师喻吓了一大跳，猫着腰锁在阴暗的角落里。
　　什么嘛，什么时候自己在自己家走路也会被吓到半死了。苏师喻苦笑。
　　苏师喻莫名其妙地一阵伤心。中秋佳节，阖家团圆。一家大小都在，唯独自己一个苏师喻，一大早失了踪，穿着黑衣服在自己家里偷偷摸摸地走着，算什么。
　　窃窃的谈话声从书房那边传来。苏师喻透过廊柱望向天，皓月当空，正是赏月的最好时机。奇了，这种时候谁会在书房里呢。苏师喻蹑手蹑脚地靠近书房，学着侠客的样子用手沾了些唾液捅开窗户纸往内偷瞄。（苏师喻小盆友这其实是小偷的行为）

　　书房里面竟是爹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客人，苏师喻深吸一口气。
　　“唉。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今天扔下一封信就跑了。”
　　“令郎天资聪颖，一定是想在外闯荡一番好有座位。”来客恭谨地说道。
　　“就他那样子？”苏渊长叹一声，：“也罢，让他去去也好。”
　　苏师喻怔怔地听得父亲说话，内心一阵酸楚。悄悄地离开了书房，独自徘徊在后花园里。
　　数十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苏师喻。家丁举起火把将苏师喻团团包围。苏师喻踉跄地后退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平素相熟的家丁荣华富贵，丫鬟梅兰菊竹个个眼露凶光，向自己逼近。
　　“大胆刺客！堂堂苏府岂容汝等宵小随意乱闯？”为首家丁□□怒吼道。
　　拜托……你们这些家丁意淫能力也太强了吧。我只是个小小贼子兼你们家少爷而已……你以为这里是什么武林世家有什么大人物需要刺杀么……苏师喻滴着冷汗想。
　　这些家丁一个个窝囊废，平时呆在苏府吃饱撑着。如今小小风吹草动便乐极忘形，摩拳擦掌，准备与这个刺客拼个惊天地泣鬼神方休。
　　然后苏师喻的窝囊废程度比起这些家丁过之而无不及。苏师喻倒不十分害怕，反正他随时可以显出真面目。只是，这未免太猥琐了些。
　　苏师喻争强好胜的劲头上来了，恃着几分胆气，握着虞羿给他的小刀子，准备拼个鱼死网破。他摆出格斗的架势，倒也似模似样。
　　□□热血上脑，吼道：“杀呀！”
　　几个家丁瑟瑟缩缩地举着根木棒，向苏师喻头顶砸来。苏师喻举刀仰面挡了一下，心底暗爽，只觉自己帅气无双。正欲摆出一个从武侠小说学来的招式……
　　一个人迅疾地掠到苏师喻眼前。按照这前情提要，很庸俗地正是虞羿。苏师喻愤恨地望着虞羿，摆着那个尚未完成的“盘龙十八式”姿势。
　　“你逞什么强？”虞羿一把揽过苏师喻，在苏师喻耳边无奈地说道。
　　“要你管！”苏师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似乎觉察到自己刚刚说的话过于娘娘腔，末了还不上一句：“本大爷正要施展绝世神功……”
　　虞羿轻笑一声，也不接腔。随手解决了几个家丁，瞬间杀出重围。
　　“哎哎——”苏师喻惊慌地说道：“不要伤了他们！”
　　虞羿笑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