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夜悯言》宝宝娃娃

36、暗潮2

　　外界消息闭塞，精神空虚寂寞的绝谷，就算对着芝麻绿豆小事也是抱着极大热诚去关注的。
　　诸如西厢那边的丫鬟紫研胆大包天偷取仙散后下落不明；
　　诸如大主管花衣寻人不着，办事不利被心情郁结的谷主大人骂得灰头鼠脸；
　　诸如谷内关注排行榜长期稳居第一的四隐使之一明日将莅临绝谷；
　　诸如恐怖、挑剔、麻烦，听到名字都令人抖三抖绕路走的西厢少爷不日重新挑选侍儿；
　　诸如连日死人，有可能是因为冤魂索命。
　　不出半日，如此这般多年难得一见，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是非，立以飓风般的速度迅速而确实地席卷每一个角落。
　　如同一锅刚煮好的粥，搅得人心呀，那个叫沸腾。
　　就连一直隐于暗处的红眸，也泛出如烈火般炙热的光芒，衬得更为红霞万丈。
　　闭目，平息。
　　再睁开时，只余下蕴含担忧的淡红。
　　叹了口气，折下一朵桃花，双手虔诚地将之放在欢快流动的小溪里。

　　是夜。
　　夜深如海，万籁俱静。
　　某间下人房里忽然闪出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四下张望后，便在浓雾中一路狂奔。
　　大约是跑的太急，一个没留神，被一石子绊倒。
　　压住快跳出喉咙的惊呼，眼睛一闭，身子往前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一个温暖的怀抱把人团团圈住。
　　熟悉的温柔气息……
　　她抬头，对着那双红色瞳眸，展颜浅笑：“涧。”
　　他回以轻笑，足下未停，飘然落于树上。
　　扶她站好，帮她拍拍身上的尘土，瞥见她手上紧紧握着已蔫掉的桃花，唇角勾了勾。仔细瞧瞧，发现确实没伤到哪，他才不由松了一口气。
　　“涧，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每次都由我去找你的吗？”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急着找她？
　　擅自离开圈禁之地太久，他身子会受不了的啊……
　　他缓了缓神色，闭口没提，他等的时间长了，怕她有意外。
　　幸而来了，如若不来，跑错方向的她压根就找不到约定地点。
　　“我听到传闻了。”他淡淡地说出约她的理由。
　　“后日便是朔日之期，兄长是不是准备下手了？”
　　注意到她脸色变了变，心虚地不敢看他，声音不觉沉了下去：“决定行动前，也未曾知会我一声，如果不是恰巧有人议论今天的消息被我听了去，你们两个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瞒着我？”
　　她头越垂越低，他语气却越来越冷：“兄长由暗转明，为的就是转移花临溪的注意，好方便你到时潜入，他根本就是将你视为弃子，而你居然也同意？”
　　素来平和的他，不禁也冒出少有的怒意。
　　他本就不同意她听从兄长的话，冒充他人，混迹在下人中。
　　太过冒险，也太过危险。
　　她原就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却置入此般境地。
　　为了他，不值！
　　可是，他却无法留她在身边，保她安全！
　　可以的话，可以的话……
　　“涧！涧！你没事吧？”隐隐带有哭腔的声音，将他神智拉回。
　　捂着胸腔跳动过快的心脏，他暗忖，果真是离得太远了。
　　但看着那个自认识以来，什么情况下都忍着不哭的她，此刻眼眶湿润，他脑里难得浮现恶劣的想法。
　　活该！就该吓吓这丫头！
　　整天让自己操心，也轮着该让她体会一下自己的心情！
　　一见他不语，脸色难看异常，她整个慌得不能自己。
　　他叹了口气，将她头颅按到自己胸前。
　　她挣扎了下，发现完全不能动弹，自他怀里憋闷地说道：“涧，你这样我没办法好好说话啦！”
　　他手臂未动，望天，白色雾气尽管包绕在周围，可丝毫不影响他的视力。
　　透过绿色枝叶，暗黑的苍穹中点缀着点点星光，那轮尚未圆满的月亮，再过两日就会散出如自己瞳眸般的血色光芒了。
　　“你应我一件事，莫要理会兄长的花言巧语，无论如何先顾着自己。”
　　她静默了阵，轻笑：“我本就没打算牺牲啊。”
　　“那你是答应了？不会再罔顾我的意愿？”他坚持索求她的承诺。
　　“好好好，涧涧小爹爹，你说什么都好。”反正她的保证从来就不值钱。
　　“……看到别人因自己受到伤害，这种感觉希望你别让我体会到。”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僵了僵，他才满意的放开她。
　　对她，不下狠药不行。
　　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她手里：“帮我把信带给兄长。”顿了顿，又轻声嘱咐：“手臂的伤，记得要敷药，姑娘家留下疤痕不好。”
　　她郁闷的抓抓头，对这种温润的类型，她就是没办法呀。
　　本来涧很好心的准备送她，但是瞧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被她一脚踢回去了。
　　在她好不容易就快爬回屋里时，静寂的夜空忽然响起震耳欲聋，扰人清梦的锣鼓声。
　　紧急集合！
　　她估摸算算时辰，顿时欲哭无泪，今夜怕是注定无法入眠了。

　　面具安坐在藤椅上，吃着别人递上的茶点，享受别人殷勤地扇风，目光极是惬意地落在前面因被人干扰睡眠，明显郁闷，却又敢怒不敢言密密麻麻站立的人群。
　　“都到齐了？”花临溪冷声问着。
　　“呃……还差两人。”花衣脑门直冒冷汗。
　　那个花琉和花拾死哪去了！
　　等会非要给她们好看！
　　“哼！你这个大主管是挂名好看的？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三更半夜，面具也不知哪根神经错位，忽然要求现下挑选侍从丫鬟，之前答应过他又无法反悔。美容觉被打扰的花临溪明显在迁怒。
　　“谷主……”未等他有所表白行动时，不经意眼角瞥到一个灰溜溜的身影正想神不知鬼不觉归入队伍中，顿时气血上涌，朝着那个方向大吼：“花拾！”
　　身影一颤，回头很是讨好地笑着：“谷主好，西厢少爷好！”退退退，便想仗着自己的小板身材，隐身在人海中。
　　花衣见主子没发话，便只得出头询问：“花拾，你刚才去哪了？”
　　花拾小脸憋红：“人有……三急嘛！”
　　“……”
　　花衣黑脸微微泛红，别开脸，又惊见一只小老鼠，当即再度大吼：“花琉！”
　　花琉顿住，缓缓转身，垂首侧腰行礼：“谷主，西厢少爷！”
　　谷内人都知道，花临溪对着花琉是格外纵容的，因此，花衣也未多加刁难，语气缓和了不少：“花琉，刚上哪儿了？”
　　“该不是又上茅厕了吧？”原一直在看热闹的面具，忽然冷言插嘴。
　　花琉窒了窒，迅速瞟他一眼，恭敬说道：“奴婢见今晚燥热难耐，于是便上仙儿小姐那儿看看她是否安睡而已。”
　　花临溪扫了花琉和花拾一眼，挥挥手，示意两人归位。
　　按捺住之前的躁闷，温声对面具说道：“所有的下人都齐集在这儿了，你随意挑选吧。”
　　话音刚落，人群一阵骚动，被花临溪冷眼一扫，立马各个只见黑色头颅。
　　面具冷然勾起唇角，缓缓站起身子，踱步走到人群前。
　　他离得并非很近，但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那份冷冽，身体立时多抖了几分。
　　不要啊，千万不要选我啊！
　　各人在心里含泪高呼，头垂得更低，简直就想就此埋进土里。
　　他慢悠悠踱着，懒洋洋指了几人，脚步轮到花琉面前时，停了停。
　　看着眼前恭顺的身子，他意味深长地笑笑，纤长手指悠然指向她。
　　而后继续挪步。
　　在花拾前，步子微微顿了顿。
　　这人一脸选我吧选我吧，让他看了好生恼火。
　　面无表情地从她身前走过，无视她一脸郁闷的神情。
　　“他就这样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某人抹掉额头的冷汗，转向刚才说话的人，却吓到低叫：“花拾，你干嘛一脸失望啊？”
　　向另一边偏头，再次受到惊吓：“你又怎么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被选上了被选上了……啊！花拾你做什么？”
　　花拾双手捧着那人的手，满眼星星期盼地说道：“我和你换！”
　　“你这么想换？西厢那位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呀！”
　　“可是工钱却是最高的！我最近缺钱嘛！”
　　那人也郁闷：“唉，这又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办法总会有的！”

　　“就这几人吧。”他回座后，对花临溪说道。
　　花临溪一愣，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心情变差了，但并未追问，笑颜点头。
　　其他众人皆暗地唏嘘，一人就选了十数人的侍从，还叫就几人？
　　他偏头想想，又开口：“我还想要一个人。”
　　“哦？是谁？”
　　“好像是叫……仙儿。”
　　花临溪怔住。
　　他挑眉：“你不答应？”
　　他不是睚眦必报，只是不喜欢有人让他不舒服。
　　花临溪犹豫了下：“她没服侍过人。”
　　“哼！”
　　见面具不高兴，花临溪咬牙：“好，明日我让她上西厢。”
　　他方才满意地点点头。
　　经过大半夜的折腾，此时，夜色终于开始转淡。
　　眼角余光扫向表面安静，暗地波涛汹涌的人群中某人的表情时，抿嘴勾笑，原本不悦的心情有稍微的好转。
　　抬眸望天，以袖遮唇，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害本少爷睡不着，这个罪自是要找人承担才公平嘛。”

　　次日，当东方的第一抹阳光欲拒还迎地悄然出现在远方天际时，被迫熬了整个下半夜，惊吓郁闷等复杂心情交织的一干人等，抱着自己收拾好的小包袱，挥别其他同僚，含着悲壮的泪水，忐忑不安地来到西厢，向新鲜出炉，刚刚上任的主子报道。
　　当他们解下遮眼布，毕恭毕敬行礼时，面具正执卷看书，专注凝重的侧面，让于他颇有微词的众人，也恍然出现此景宁静美好，不可打扰的错觉。
　　尽管极淡，但熟悉的气味，于潮湿的浓雾中，还是清晰地让他无法置之不理。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面具缓缓合上书卷，抬眸，视线锁定一方，眼睛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出去。”
　　花琉的身体不禁抖瑟了下，低下头怯怯地往前走了一步，将将无意地挡住后面抱着仙儿缩成一团的花拾。
　　“少爷，可是花琉做错了什么？”
　　眸光沉了沉，面具很是妖艳地笑着，像朵罂粟花般，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呼吸，让人为之着迷沉沦。
　　没有人记得面具是什么时候走近他们，也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何时抓起仙儿的头发，只是当他以很轻柔的语气配着他很暴力的动作时，所有人又不约而同地带着恐慌清醒过来。
　　“你就是……仙儿？”
　　很是明知故问，但他手底的劲道，不但让仙儿的头皮疼到发麻，更让她原本紧紧拽住花拾的手不觉松了下来。
　　她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对着这个人，她总是无法抑制从心底的颤抖。
　　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要将这个如同死神般存在的人物，当成仙子般供养。
　　明明就是个冷酷至极的人，连自己的姐姐死了，都可以面不改色地继续享乐，她之前是疯了，才会听花琉的话，对此人挑衅。
　　可是，她也已经被姐姐责骂禁足了呀，她只想永生永世，不用和这人再打照面。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肯放过她！
　　她秀丽的脸上，泪眼婆娑，可惜丝毫无法引起面具的怜惜。
　　余光瞥向某人，面具嘴角恶劣的勾动，手下使力往胸前一扯，仙儿被迫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长长的指甲慌乱中划过花拾的皮肤，一道血痕瞬间清晰泛红。
　　花拾皱眉，忍住呼痛，将受伤的手藏于身后，低首，避过冷冽到令她发寒的视线，继续找地方缩躲。
　　“嗯！”鼻子撞到带着冰凉体温的人墙，生疼生疼。
　　她含泪抬头，想看是谁这么不识趣挡她道，却见一道含怒的目光激射在她脸上，周遭人群早已退开一圈，身后的手被人抽出，耳边是清冷悦耳到令她头皮发麻的声音：“我不记得有选过你，嗯？”
　　最后的语气词带着声调的拉长，不知为何令她感到暧昧得可怕。
　　“这……是有……原因的……”带着颤抖，她想避开那具压过来的身子。
　　“哦——说说看？”轻舔红唇，眸色加深，他的手抚着那道血痕的周围打圈，很轻很缓，一遍又一遍，完全无视对方冒出的一个个鸡皮疙瘩。
　　“仙儿小姐……身体不好，”其实是仙儿害怕，花拾见机不可失，大力加深她的恐惧之余，还非常有义气的拍着自己小胸脯表示愿挡在她之前，只要自己一同前往。花临溪许是有所内疚，对仙儿的要求，难得大方允诺，“……我来照顾她啊！！！”花拾尖叫，想甩开那个咬住她手臂的头颅，奈何面具力使得紧，原本只是抽痛的伤口现下刺痛的让她想哭。
　　周围的人见此情景，不约倒抽一口冷气，再次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少爷果然名不虚传的恐怖！
　　或是面具吸得狠了点，花拾只觉得体内血液急速流失，一时间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一旁观看的花琉眸光闪了闪，还是选择了沉默。
　　面具恋恋不舍地舔舐，一次一次，当上面再也无法渗出血珠，当花拾脸色惨白的吓人，他才无言地放下她的手。
　　转身，用很冷漠的声音吩咐：“把她带走，朔日前我都不想见到她。”
　　花拾几乎是被人扶下去的，一下子四周静寂的吓人。
　　面具靠回藤椅，闭上眼睛：“除了花琉和仙儿，其他人退下，没有吩咐不准靠近我。”
　　他的语气很随意，但众人对他话的执行力绝对比以前强了不止一个等级。
　　室内瞬间只剩下一脸恐惧的仙儿，眼光复杂的花琉，以及带着淡淡疲惫笑意的面具。

　　“花拾，你还好吧？”
　　“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花拾虚弱的回应。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没事了？”说话间，扶她的人状似要放手。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啦。”花拾立马识趣示弱。
　　瞪了她一眼，那人叹口气：“你也真是自找的，明明没找你，做什么一头扎进去。”
　　花拾嘟起嘴巴，小声地不满嘀咕：“我缺钱嘛，哪知道他别扭成这样。”
　　“你这样，看来也是不能去迎接隐使大人的了，还是好好休息……”话未说完，那人非常无语地看着原本濒临垂死边缘的某人，立时发出耀眼精光。
　　“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挣扎着挺起胸膛，“这种赚钱的优差，有事我都让它变成没事。
　　那人满头黑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在前面飞奔的激动声音打断。
　　“来了来了，隐使大人来了，四隐使中的风大人来我们绝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