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暗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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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谷的空气比起周遭，一向是最纯净的存在。然而，每年却有一段时间，会受到雾气的侵扰。
从开始的如轻纱烟岚的淡雾，到迷迷茫茫，看不透的乳白色混沌，所有的一切都隐没在浓滞的雾色里。
每逢这个时候，花临溪一般都是选择闭关炼药。但是，今年的雾期，她却无法心无旁骛隔绝尘世。因为——
“啪！”纤纤玉手狠狠地拍在案桌上，把前来报告，低首垂立的下人给集体吓得抖了抖。
“三日内，失踪三人，死亡七人，”花临溪的脸黑得直可媲美锅底，“你们却给我说找不到任何人入侵的痕迹？既然如此，我要你们这班饭桶有何用，还不如全部去当花肥！”
“谷主饶命！”原本还勉力站着的，现在全都趴在地上继续抖了。
花临溪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将怒意按下，挥挥手，让人退下。
窗边，雾气正浓，不停撩拨原来已然烦躁的人心。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攥紧的拳头，一根一根手指放松。
尸体她看过，死掉的七人，全部都是一刀毙命。
快、狠、准。
能达到这种程度的高手，江湖上不少。
但是，致命伤口，只有很薄，几乎肉眼不可见的一条血色丝线，能做到这样，最先想到的，就只有风谷的人。
风谷，几乎与她绝谷齐名。
不同的是，绝谷，以她的医术闻名，而风谷，却更多被称为，疯谷。
因为，疯谷里的人，以她专业的目光来看，根本全都是疯子。
疯狂嗜杀，疯狂嗜血。
道德伦理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个屁!
只要有钱，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没有不可干的。
同时，他们也是出了名的不守信用。
很可能，在你拿钱委托他们的同时，一把刀子直接把你给捅了，然后吞掉委托金。
因此，无论黑白两道，他们是出了名的不受欢迎。
然而他们武功奇高，刀法更是出名。
据说，风刀一出，无血无魂。
可是，这些疯子，为什么要来招惹她的绝谷？
而且净挑她的藏宝阁下手？
她皱着眉头，想起之前的出谷。
除了调查那几个猎户的死因外，事实上，她还去了一趟别处。
那是一个被烧毁了的山庄。
不同的是，它是属于九王爷名下的财产。
里面的死尸没有预想中的多，但是除了烧伤的痕迹外，真正致命的，一样是喉咙上的刀伤。
与这些如出一辙。
宫里震怒，下令调查，打着那几个猎户的幌子，他们六翼馆真正，秘密要关注的是拿刀杀人的凶徒。
她本来就没期望，自己这些下人可以捉到凶手，但是，浓雾中可以不留痕迹，安全撤退，不把绝谷里随处种植的妖花放在眼里，这份能耐——
她不觉得疯谷里的人有。
只是，
她轻揉眉心，眼睛却在出神。
她对那些猎户死因的揣测，并没上报。
虽然猎户具体如何死的，她还不清楚，但是，能让她不清楚的，她想来想去，也只有御宿宫有这份本事。
如果是御宿宫的人，在一旁帮忙，那，疯谷的确有可能做到在这里来去自如。
可是，御宿宫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到底又是什么原因，会令他们参与其中？而又和她的绝谷有何关联？
突然间，花临溪觉得自己无比头疼。
退出去的下人们，憋着一口气，到了转角处，四周张望后，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开始发表自己的感想了。
“谷主已经很久没这么生气了耶。”
“就是就是。”
“唉，你们说到底都是什么人干的？藏宝阁里的少爷小姐们，长得可都是赏心悦目的啊，虽然脾气不好，但怎么狠的心下手啊！”
众人一致点头叹息。
“那我们这些人会不会也有危险啊？”一人弱弱提出疑问。
众人一愣，皆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
“不会吧？”怀疑的有点迟疑，“撇开这三日，就说最先开始死去的那个少女，也是搬到藏宝阁后才死的，凶手应该只是锁定藏宝阁里的人吧……”
“说起那人，死的也算凄惨啊，全身腐烂的，都看不清样貌了。”说话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冷战。
“你们说，会不会是冤魂索命啊？”一人继续弱弱提问。
话间一阵冷风吹过，众人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是不是那人觉得自己命丧这儿，心中不愤，要找人来陪自己？”
片刻后，愣住的众人中有人率先回神：“呸呸！谷主分明说那些人是死于刀伤的，跟鬼神无关！”
其他人立即恍然大悟，开声附和，顺便去瞪那个胡说八道的家伙。结果——
“花拾？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接收到众人刀锋般锐利的目光，花拾摸摸鼻子，讨好的笑道：“我刚送完饭，看到各位大哥在这里讨论，顺便参与，顺便参与。”
唉，她可是觉得自己编的更吸引人啊，都不欣赏，真没眼光！
“花拾，你是不是又到处胡说八道了？”
后面的声音，最近熟悉的耳朵都起茧，花拾无奈转身。众人识趣地留给她们一个空间，毕竟某人被训，他们也是很高兴的。
“花柳，我真的觉得你有做鬼的天赋耶。”走路都没声音。
花琉皱眉，看到花拾那要笑不笑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取笑她的名字。
“花琉。”她强调纠正，然后语气严厉地说道：“拿已死的人说笑，对他们来说太不敬了。”
花拾依然是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却把话题转开了：“花琉，你有没觉得，你自从溺水被救上来后，性格变了很多啊？”
花琉的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再细看已然不见。
“你知道，我失忆了。”
“是啊，”花拾感慨，“你刚被救醒时，说‘自己失忆’的当儿，我也在。”
“……花拾，你这张嘴迟早给自己闯祸。”
花拾耸耸肩，毫不在意地笑笑，便不顾花琉的脸色走开了。
花琉默默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变了几变，但终究没喊住她。
垂下脸目，转身，丝毫不受雾境影响，径直向花临溪处走去。
然后，绝谷迎来了花临溪今天的第二次震怒。
花琉的身子随着桌上的跳动的杯子震了震，很快又低下头，平静但迅速地重复自己刚才说得最后一句话。
“奴婢斗胆，仙儿小姐被禁足这段期间一直受头痛所苦，请谷主恩赐仙儿小姐雪光仙散吧。”
花临溪脸色发青，不接话反问道：“你说，你刚才在药房遇到紫研，把雪光仙散全领走了，说是西厢少爷服药所用？”
声音出奇的冷酷，就像寒风中飞过的刀刃，一点一点刮过花琉的脸，生疼的很。
她颤了颤，咬唇，点头称是。
西厢少爷，绝谷的下人们习惯如此称唤面具。
花临溪将他视若珍宝，他所居住之地一向被列为禁区，所配的丫鬟奴仆也是经她重重筛选。
在疯谷的杀手频频对她绝谷施毒手，并屡屡得手后，更是慎之又慎。
雪光仙散，价值千金，甚难调配，主要功用是安神静气，养身养颜，藏宝阁的少爷小姐们，平日极爱用之。
因数额有限，分配各自有度。
如若其他人来要，药房自会推托，但是，西厢的少爷，就像一张通行令，大门无限敞开。
紫研是他的丫鬟，她来要，不会不给。
花临溪并非恼怒面具的不问自取，只是他的病，不可服用雪光仙散啊。
自一开始，她给他开的药单中，从来就无雪光仙散这一项。
花临溪的眸色逐渐转深，清艳的面容抹上狠色。
“传话花衣，让他带紫研到西厢来见我！”
说完，一甩水袖，疾步出房。
“是。”花琉俯首，唇角微笑。
西厢，虽然被称为西厢，可是并非真正处于西方方位。
它座落在绝谷唯一所布的八卦阵内。
普通人，就算是一般通晓阵法的人，都很难得其门而入。
这是当年花临溪决定在绝谷定居下来后，在一次救助一位精于布阵的世外高人，所索取的报酬。
她心目中最瑰丽的珍宝，也只有藏匿在这儿，才能稍稍安心。
守在西厢明处的守卫纷纷慌忙行礼，花临溪视若无睹，带着焦躁不安，直闯那人最爱呆的竹林。
远处，翠叶青衣，人淡如菊。
她不觉停下脚步，慢慢走近。
尽管半面被掩，仍可看出眉目如画，面容清华，其色异美，风华逼人。
这人……
一日胜于一日的妖艳，有时候，连她都觉得，此人美得令人惊心。
似有所察觉，他侧头回首，垂下的青丝飞舞间，眸光微闪，轻笑淡问：“你来了？”
隐隐软腔，妖娆笑颜。
难得的和颜悦色，令花临溪受宠若惊。
喉口滚动，未及开口，却听他抢先一步又道：“该不是绝谷被人给端了，逃命还想找我作陪吧？”语气恶劣，嘲讽意味十足。
这人对她的无情冷漠，从来不曾掩饰，甚至是耻于掩饰。
她身为六翼馆的四隐使之一，身为名扬江湖的医仙，身为众人争相吹捧的美人，从来没有人可以这么不给面子。
她的骄傲，她的清高，原都不容许她的低头。
初时，她也恼过。
可是她气她自己的，他依旧过的潇洒自在，巴不得她不出现。
折断傲骨的手段，她不是没有，可是看着那谪仙般出尘的身姿，似野兽般未曾驯服的戾气，扪心自问，她真的无法下狠手，现在就毁了他的高傲。
尤其他的厌恶，与他对那女子的依恋，这么鲜明的对比，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甘心。
所幸，所幸那女子死了。
所幸，他除了她花临溪，再也不可能有机会让别人映入他的眼中。
风谷也好，御宿宫也罢，她都不会对他放手的。
花临溪习惯性地压下怒火，从怀里掏出一条红线，带着讨好的语气软声道：“让我把把脉，好吗？”
清醒时，他是绝对不许别人有肢体碰触的。
面具翻了个白眼，倒也不反对，懒洋洋伸手。
花临溪小心地将红线绕在他白皙手腕上，就着红线听脉。
虽然微弱了些，但还算平稳。
她吁了口气，放下红线。
“身子还是弱了点，但没什么大碍。”
面具一脸漠不关心，眼睛压根就不瞧她，连冷笑和冷哼都欠奉。
怒气惯性地上涌，勉力压下后，她耐不住又开口：“那个丫鬟紫研，你可有印象？”紫研入谷虽不久，但她不识字，愚昧蠢钝，身家清楚，一眼即可知深浅，原想这种人安全，才调她来西厢伺候的。
面具悄然眯起美眸，他的记忆里向来甚好，只要想记下的东西，从来都是过目不忘。只是能让他看上眼，有这个欲望的并不多。
这个紫研……
他冷笑。
他当然记得。
不愧是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一双狐媚眼珠子，根本就忘了是长在谁人的身上，整天就不顾廉耻，露骨至极地围着他转。
撒娇发嗲，一张大妈晚娘脸，硬是要挤成春日小白菜，严重影响到他的视觉、味觉、听觉和胃口。
他忍了好几次，才没下刀帮她剜眼、挖肉、刮骨。
“那个笨女人怎了？”
见面具难得似有兴趣，花临溪脸上的笑容立即泛滥了点：“她假借你的名义，去药房领取雪光仙散。”
雪光仙散？
这么俗的名字，也就只有你花临溪这没品位的人才取得来。
心里鄙视到极点，甚至还将之翻来覆去不停批斗，面上却是飘逸如仙，不染红尘，高尚纯洁可发出万丈光芒刺瞎你眼的神圣倾听状。
敌不过面具刻意散发的清纯正气，花临溪略带娇羞，淑女状地低下头颅。
“她胆子如此大，也不知是受何人指使。”
何人？
哼！
对这种发花痴，爱做白日梦的蠢女人压根就犯不着刻意指使。她们绝对敌不过金钱和容貌的诱惑。
他不过是“不小心”告知她，雪光仙散能美容养颜。
又一“不小心”透漏了，雪光仙散价值昂贵。
更一“不小心”说出了，他的大名很好用，可当全程通行证罢了。
虽然不能亲手惩治有点遗憾，但是，他忍不住叹口气，谁叫他一想到那个女人哭红着眼睛，指责自己手染鲜血，满脸悲痛，心口就抑不住苦苦闷闷，甚至渗出一丝痛意。干脆祸水东引，她要怨也怨不上他。
这么善良，都有点不像他自己了。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闭上眼睛，回想起她的眉目，嘴巴，笑容，清清楚楚就刻印在那儿，抹不去，擦不掉。
“真是让人恼火的家伙。”他不满冷哼。
那厢，花临溪还在说着：“虽然不知她和风谷的人有没关系，但你不用担心，我必会护你周全的。我已捎信请六翼馆帮忙，明日，便会有人前来。”
担心？他从来就不曾担心过。
皱着眉头，他不耐烦地打断她：“那个紫研是你给我挑的丫鬟，既然你选的靠不住，我要全部换掉，自己挑。”留紫研那个女人这么久，总该贡献点才能对得住他。
任性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理所当然，换作是别人，花临溪早就一个锅贴赏过去，冷笑着让对方不要太过得意忘形。
然而，花临溪继续忍着那滔滔翻滚的怒意。半晌，才从牙缝挤出个“好。”
好容易，她才可以心平气和，笑若兰花，恢复人见人爱的美女形象，抬眸，惊见面具忽的靠近，正似笑非笑地瞪着她。
“你换香包了？”他问得没头没脑。
花临溪一愣，下意识回话：“没有。”
随即面上微微泛起潮红，原来他都有注意她用什么香包啊……
举起袖子掩面，非常含蓄地猛嗅，今天到底是哪处的味道惹他怜顾了？
“真是难闻的很，你从哪惹来的？”
“……”
花临溪僵硬地放下袖子，脸色青白交换了好一会，咬唇勉强挤出温婉的笑容：“……大概是花琉刚才报告时靠得太近染上的，我去换下衣服。”
见鬼的气味！
花临溪心心念念咒骂。
他的鼻子真真异于常人，专闻别人闻不到的！
还是——
心底掠过怀疑。
还是他纯粹只是在找借口？
纤长的手指紧紧蜷握成拳。
见花临溪暴怒却逞强着离去的僵硬背影，面具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映上那双泛着三月春光的美眸，显得分外魅惑和……嗜血。
一扬手，毫不费力地捉住刚刚在浓雾中扑腾扑腾一路寻来的金蛾蝶。
金色蛾蝶，寻香而来，
翼上金粉，沿迹而洒，
灯上紫草，遇夜显踪。
真乃寻人追踪的必备良品哪。
噙着冷笑，五指慢慢收紧，羽翼金粉簌簌飘落。
御宿宫……
作者有话说第35章 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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