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记事》鸣筝

36、第 36 章（捉虫）

　　那是一段被自己遗忘的过去。那个人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
　　天帝的瞳仁缩成针，目光钉在那张与他原身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庞上，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记忆的碎片缓缓流淌，一帧一帧从眼前划过。

　　“自己”移开打量的目光，同时撤了对男子的神识探查，转而对紫玉道：“此子非常人。”

　　“的确非常人。”紫玉点头附和，“阿野愚笨非常，大字不识一个。我本想叫他做个侍卫，可他天生朽木疙瘩，不堪调|教，最后只能打发他当个粗役。可即便是洒扫砍柴这些简单活计，他也做不好，徒儿都有些后悔带他回来了。”

　　“自己”听闻此言，颇感头痛，无奈问：“你从哪把他带回来的？”

　　“就在此去东面最高的那座雪峰上。阿野从小长于山野，不通教化，话也讲不利索，不过倒练成了一身蛮狠功夫，险些叫徒儿吃了暗亏。徒儿侥幸未受伤，师父给我的那宝器却毁了。”

　　说着，紫玉睨了那男子一眼，问：“草药晒好了么？”

　　被叫做阿野的男子低下头，过了会，迟缓道：“没有……”话语含糊不清，好像舌头不太灵便似的。

　　“那你还不快去？我与师父有话说。”

　　看得出阿野颇不情愿，但他没有违抗紫玉的命令，离去之前，野兽般冰冷的眼瞳朝“自己”投来警告的一眼。

　　“自己”怔了怔，不是因为阿野的眼神警告。
　　阿野一个金丹初期修士，即使是以武入道的，战力胜同阶修士一筹，但在他这个元婴期大圆满的大修眼中也不过一粒灰尘，一口气就吹走了。
　　而是他在阿野身上“看”到了一丝应和天道的东西。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达到他这个级别的大修，偶尔会有这种玄妙的感应。“自己”不敢轻忽，亦不能明示。
　　他怕徒弟吃亏，只能委婉提醒道：“为师观此子天赋异禀，日后成就恐在你之上，你不可怠慢他。”

　　紫玉轻笑：“师父放心，徒儿从不怠慢任何人。我对人只分喜欢和不喜欢，不喜欢的我瞧都懒得瞧，喜欢的我才放在身边。”

　　“这么说来，你喜欢那个阿野？”

　　“嗯，他愣头愣脑的，有时傻得好笑，逗一逗挺好玩的。”

　　“自己”摇头苦笑：“你这哪叫喜欢？分明拿他当宠物逗弄。”

　　紫玉正色道：“阿野是白鸟指引我寻到的，若我找其他东西当宠物，白鸟在天有灵，只怕会呷醋，但找阿野的话，它就没意见了。所以让阿野当一当我的宠物又何妨？”

　　“胡闹！真是胡闹！”“自己”呵斥道，“你怎能拿人当做宠物？再者阿野修为比你高，小心他着恼起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紫玉不以为然：“徒儿说了，我喜欢他才养着他的。不论我是将他当成何物来喜欢。他自然也是愿意的，对我待他的方式并无不满，否则我不可能将他带出山来，即便带出来了，他也早走了。”

　　紫玉的话凝简一下，无非一个意思：我瞧的上他，那是他的福气！

　　“自己”好气又好笑，暗想他这个徒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是他现在不通人情！否则堂堂金丹期修士，就算在大宗门里也是中坚力量，受门人敬仰。如今被你一个心动期的当仆役差使，还当宠物般教养，等他回过味来，必不会放过你，到时别想为师会出手帮你！”

　　紫玉露出不耐的神色，道：“师父好生啰嗦，徒儿先行告退了！”嘘嘘行了一礼，便施施然走了。徒留“自己”在身后吹胡子瞪眼。

　　之后一段时日，“自己”一直暗中留意阿野，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那阿野独自长于山野，极少与人群接触，莫说识字，起初连完整话也讲不出一句。认识紫玉后方会说一些了，但仍限于简单的词句，急于表达时喉间会发出类似兽类的咆哮嘶吼声。

　　说阿野愚笨是不对的，紫玉教授他一些人间常识，他学得很快，不久后，外表举止看起来就和常人无异了。
　　但他不善言辞，个性木讷，只要紫玉不和他说话，他便成天成天默然不语，老实做着紫玉交代他的事，像一个木头疙瘩，颇为无趣。只有那一双隐含兽性光芒的瞳孔，扫视时的残酷冷意令人心下生畏。

　　“自己”悄然观察了一阵，见阿野对紫玉言听计从，全无加害的念头，渐渐也就放心了，心道：玉儿是有大气运者，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所思所行或正暗合了天道，反而自己一叶障目，白操闲心。不如放开了手任他去做，自己这个师父当好后盾就成。

　　紫玉教会阿野常识之后，除了间或指派他一些任务，就不再管他。
　　崆峒山灵气充沛、奇花异草繁多。紫玉的心思从不在修炼上，很快有了其他兴趣。
　　他尤爱培植灵草，花了十几年时间培育出一株冰属性的牡丹“莫羽冰蓝”。这一过程中，他的修为又一步提升。不见他打坐，不见他闭关，不见他练法，修为却自然而然地上升，说了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对此，紫玉自有一番道理：“喝水、吃饭、行路皆是修行，种花也是修行。修行体悟在心，不在形式。体悟不到，就算闭关到死也不成。”

　　没过多久，紫玉的兴趣又转移到了炼器一道上。这一下，“自己”多年来的收藏可就遭了秧。

　　炼器一道的精进，靠的是无数次失败的堆积。炼成一件法宝，可能之前要损耗数十、数百倍的天材地宝。
　　紫玉新手初上，免不了浪费许多材料，这让“自己”感到钝刀子割肉般的疼，每每感叹：人家收徒弟，他也收徒弟。人家的徒弟孝顺懂事，凡事以师父为先，他的徒弟每天就会气师父，还是个败家货！

　　炼器需要的材料有时崆峒山上没有，紫玉外出寻找，阿野就远远跟随着他。
　　阿野这些年修为猛涨，已然突破金丹后期，离碎丹成婴只差一步了。紫玉几番遇险，还是靠他所救。

　　距离又一届昆仑法会还有数月，毕竟机会难得，“自己”提议让阿野去参加金丹擂台。
　　紫玉考虑了一番，道：“正巧徒儿炼器需用冰磷矿，据说只有昆仑边境的冰河秘境里方有，徒儿便想带上阿野前去一探。若能赶在法会前寻到，徒儿亦能顺利结丹，我们二人便去瞧上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