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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冲冠一怒为蓝颜 ...


  •   沉香院是藏真阁的主院之一,所以离宣华厅比较远,其间的路径均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所设置,若是陌生人闯入,必然迷失方向,身陷其中。

      叶荣西是神威将军叶栉风的侄儿,十六岁上便受封一等武士,现为御影堂二堂堂主,自然对此处的地理了如指掌,这也是杨显为何让他护驾前来雍州的最大原因。

      叶荣西幼时在藏真阁长大,那时藏真阁尚是御影堂的总部,名声也没今日这般响亮。乾元七年后,藏真阁几经修缮,但主要的格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新建了一些院落,叶荣西对此地熟门熟路,很快便寻到了沉香院。

      沉香院是藏真阁内年代最为悠久的宅院之一,其间古木苍翠,环境甚是幽雅,此刻未过辰时,天色尚早,再加之陈商平时便不许下人随意进出沉香院,所以,当叶荣西进得院门时,竟连一个守卫也不见。

      站在院子中央,叶荣西稍稍踟躇了片刻,只见整个庭院异常幽静,唯有中间的厢房帘栊半卷,隐隐有压抑的咳嗽声传出。

      叶荣西眉心一跳,暗道定然是这间了。

      对于南安侯的新宠,叶荣西并无半分的好奇。

      御影堂武士自小接受的观念是:无论何时何地,必须绝对地服从。既然秦王殿下要白秀的人头,他只要负责将此人杀了,就是合格的武士。至于这样做是对是错,他根本不用理会。武士的天职,唯有服从,那些人伦道义,一概与他无关。

      所以,他此刻所想的,只是速战速决,唯恐迟则生变。

      屏住呼吸,叶荣西缓缓抽出短刀,悄无声息地靠近房门。

      门,虚掩着。方才陈商负气而去,却忘了将房门关紧。

      叶荣西用刀背轻轻将门帘拨开一条缝,向内张望。只见满屋子金光灿灿,布置地奢华无比。一张檀香大床横在窗前,透过淡紫色的幔帐,隐约可以看清一个颀长的身影和衣而卧,双肩不时抖动,传来阵阵急促的咳嗽声,间杂着低低的呻吟,模样甚是痛苦。

      此人,可能就是那个白秀……

      叶荣西心中暗自猜测,随即又想:宁可错杀,不可漏杀,时间紧迫,先下手再说。念及此处,叶荣西不再迟疑,一把推开房门,欺身入内,单手持刀,慢慢向床上的男子靠近。

      叶荣西的脚步虽然极轻,但白秀并非毫无感觉,只不过他一心以为进来的人是陈商,所以根本不予理会,依旧侧身向里而卧。一直待到来人将幔帐撩起时,白秀才隐隐感到气氛不对。阵阵寒意从头顶袭来,其中含着的,是浓重的……

      杀气!

      白秀猛然回头,果然,一个黑衣人正手持利刃,立在床头,眼神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是陈商让你来杀我么?”白秀惨然一笑,气息甚是微弱。

      来人并不答话,只是将手中短刀一横,便向白秀的哽嗓砍来。

      此刻的白秀手无寸铁,身体又虚弱至极,如何躲得过去?眼看着对方阴冷的刀尖掠到眼前,他只有本能地伸出右手挡住面门。

      手起,刀落。

      但听一声脆响,半截断刀颓然委地,却是叶荣西手中的短刀变作了两截!

      叶荣西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虚弱的男人,一时竟忘了下一步的进攻。

      床上的白秀同样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一管短笛,心思电转:当日,那个铁面人将短笛交给自己时,只是说此物可以用作彼此间联络的工具,却不料,这管小小的短笛,竟然能将一把钢刀生生劈为两段!

      一时间,房中静谧无声。

      屠夫和猎物面面相觑。

      不过,屠夫毕竟是屠夫,很快就恢复了镇静。

      叶荣西的眼底闪过一道阴森杀意,右手的断刀眨眼之间便指向了白秀的咽喉。

      刀即便是断了,但依旧锋利,要割断一个人的喉管,绰绰有余。

      白秀大惊,慌忙用手中的短笛招架,一边尽量向后躲闪,无奈床上回旋的余地实在狭小,避过了第一刀,又如何避开第二刀?白秀身子羸弱,片刻之间已经冷汗淋淋,只觉得头晕目眩,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罢,罢,我白秀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死便死了,只可惜见不到陈商那狗贼的下场,大仇不报,终究遗恨九泉……

      白秀不再抵抗,认命地闭上双眼,但觉耳边划过一道凛冽的寒风,尖锐的刺痛自颈间传来,冰冷的刀刃已经割破肌肤。

      “啪”!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窗外飞进一粒小石子,准确无误地打在叶荣西手中的半截断刀上。叶荣西右手一滞,刀刃划落,白秀的左肩被拉开了一条大口子,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落在床榻之上。

      “尊驾何为?”随着一声低呵,一柄长剑已经抵住了叶荣西的后背。

      叶荣西沉吟了片刻,低低吐出三个字:“柳、凉、生。”

      身后的人一愣:“叶堂主?”

      叶荣西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形,看看被打落在地的断刀,冰冷的五官生硬地挤出一抹笑容:“早就听闻南安侯府的柳凉生暗器独绝,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话音未落,却见叶荣西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紧接着左袖向身后一挥,三枚铁钉已然脱手,呼啸着奔向床上的白秀,直指下腕、天枢、中极三穴。这三枚铁钉原是用来固定床头那盏琉璃灯的,却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叶荣西的手里。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完全出乎柳凉生的意料,此时要施以援手,已是鞭长莫及。

      柳凉生的剑法可算得上极快,只可惜回天乏术,勉强拦下了一枚铁钉,却无法阻止另外两枚分毫无差地射向白秀的身体,直直钉入了下腕和天枢两穴。

      白秀连一声闷哼也没有,颓然倒在了床上,片刻之间便没了呼吸。

      “你竟然偷袭!”见白秀倒毙,柳凉生心中骇然,咬牙道,“果真卑鄙!”

      叶荣西神色淡然:“是阁下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柳凉生一言不发,持剑疾刺对方的眉心。

      叶荣西微微侧头,避过剑锋,道:“此人得罪了秦王,我不过奉命行事,取其性命而已。况且这人已死了,柳兄何必为难叶某?”

      柳凉生敛眉冷笑:“秦王?我的主子可是南安侯!这白秀好歹也是我们侯府中人,岂容叶堂主在此撒野?”说罢,又连发三剑,招招都攻向叶荣西的要害。

      听柳凉生这么说,叶荣西不觉目光一暗,心道多言无益,便放开身形,极尽转挪腾移之事,将上身要穴护住,与柳凉生周旋,只苦于没了兵刃,一连拆了数招,依旧无法脱身。

      叶荣西与柳凉生二人缠斗正紧,全然未觉陈商已然站在门口,直到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方才收住招势,回头一看,却见陈商怔怔地看着直挺挺倒在床上的白秀,脸色已然铁青。

      “爷!”柳凉生提剑疾走几步,来到陈商近前,低声道,“属下无能。”

      陈商缓缓转身,定定地看着柳凉生,突然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发狠道:“你就是这样做侍卫长的?好啊,白秀死了,你也休想活命!”

      柳凉生的左颊瞬间就肿了起来,五条赤红的指印掩盖了面部的表情,眼神中也道不出是悲是喜。只见他双膝微微一曲,便跪倒在陈商面前,漠然垂首,道:“是属下无能,让侯爷失望,甘愿以死谢罪。”说罢,右手将长剑一横,竟向自己的颈脖处抹去。

      柳凉生的剑快,却快不过陈商的手。

      剑锋还未触及哽嗓,陈商的手指却已扣住了柳凉生的右腕。

      长剑应声落地。

      柳凉生只觉得右腕犹如被生生折断了一般,刺骨剧痛席卷而来。再抬眼,却看见陈商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已经肃然变色。

      “以死谢罪?”陈商呵呵冷笑,“阿凉,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愚夫愚妇的把戏了?你的命是我的,要死也要我来动手!什么时候轮到你自作主张了?”

      “属下不敢造次。”咬牙忍住剧痛,柳凉生颤颤巍巍地站直身体,额角不断冒出的汗珠,滴落在月白的衣襟上,湿了一片。

      陈商却根本不予理睬,而是漫不经心地俯下身去,捡起地上的那柄长剑,拿在手中轻轻摩挲,冷冷道:“叶荣西,你怎还不自决谢罪,难道要本侯亲自动手不成?”

      叶荣西一愣,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抱腕当胸,微微施礼,道:“侯爷您说笑了?”

      陈商厉声道:“本侯像是在同你开玩笑么?看在二哥的份上,才留你一具全尸,否则——”陈商的脸上浮现一丝狞笑,面容几近扭曲,“即便把你千刀万剐,又如何?”

      叶荣西不语,心下却着实不安,手心里也渗出汗来。他岂不知自己现下的处境?陈商此刻杀机已浓,而自己手无寸刃,难以脱身,简直命系一线。为今之际,只有寻机拖延时间。

      想到此处,叶荣西冲陈商淡然一笑,语气甚是恭敬:“叶荣西一介武夫,岂敢违抗秦王的命令。要杀白秀的乃是殿下,侯爷何必迁怒于人?况且,我叔叔……”

      陈商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却是狠绝:“少拿叶栉风来吓唬本侯!看来,你是希望本侯亲自送你上路了!”陈商持剑在手,剑端与肘齐平,冷笑道,“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话音未落,身形疾转,一招“飞虹贯日”便向叶荣西的顶梁门直劈下来。

      叶荣西神色看似恭敬,其实早有戒备,可以说全身的神经都异常绷紧,眼看陈商的剑尖就要落下,当即屏息缩首,向左一跃,勉强避过了这致命一击,右侧的衣摆却被剑锋划落,悠悠地飘落在地。叶荣西当下出了一身冷汗,心道,方才若是稍稍慢了半分,自己右边这条膀子恐怕早已不保。

      叶荣西知道:陈商的武功路数全在于一个“快”字,其次就是“狠”且“准”,可谓锋芒毕露,虽然厉害,但并非毫无破绽,自己只要不与他正面交锋,以守为攻,应该可以抵挡一阵。只是,能抵挡多久呢?当日燕京武试,华山派掌门高渐行在十招之内就败给了年仅十四岁的南安侯陈商,一时传为京城奇谈,以至于这位号称“华山第一剑”的武学宗师从此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终日闭门谢客,竟连剑道也弃置不顾。而今,自己又能躲过几招?

      只怕是:凶多吉少,在劫难逃。

      不待叶荣西细想,陈商又“刷刷刷”连劈数剑,剑气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招数诡异多变,虚虚实实,幻化莫测,剑尖却总是不离叶荣西周身要穴。叶荣西毕竟是御影堂高手,轻功也堪称一流,勉强同陈商过了十余招,却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额角密密地冒出汗来,再加上手无寸刃,性命可谓只在须臾之间。

      又过了五招,叶荣西已经明显不济,只觉得对方一剑快似一剑,一招狠似一招,犹如疾风骤雨般地向自己疯狂进攻。陈商却越战越勇,晶亮的眸中散发着嗜血的狂热,剑招也愈发毒辣阴狠,招招攻其要害。叶荣西只能左躲右闪,身上已是剑伤密布,滴滴鲜血随着他凌乱的脚步散落在檀木地板上。

      突然间,陈商发足向上一跃,扬剑当头,纵声高呵,这一声有似狼嗥,振聋发聩,把叶荣西骇得一愣。然而就这一愣之间,陈商的剑锋已到眼前,向着他的面门便猛劈下来。叶荣西避无可避,斜身向左,却已来不及了,只见寒光一道,在自己的右半身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右臂随之断落,紧接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锥心剧痛。

      “啊——”叶荣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几乎当场晕厥。鲜血,顺着右侧的残臂喷涌而出,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陈商却提剑在手,呵呵冷笑,声音甚是柔腻:“很痛,是不是?我早说过,许你自裁,你偏偏要本侯亲自动手。陈商用剑尖在叶荣西的左肩比划着, “接下来,是左臂……再是右腿……再是左腿……”

      忽然,陈商抬起头,望着叶荣西惨白的脸,嘻嘻一笑:“把你做成人彘,你可喜欢?”

      血依旧不断喷涌,叶荣西捂住伤口,哑着嗓子道:“侯爷果然好手段,叶某……哪敢有怨言?只是……叶某不过奉命行事……”

      “闭嘴!”陈商眼露凶光,“杀了本侯的人,还敢诡言狡辩!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说罢,扬手就是一剑,正好刺中对方的左膝。

      叶荣西当下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此刻的他浑身浴血,竟好似一个血人。

      陈商恶劣地笑笑,面色依然如三月春花般灿烂,眼中却是刻骨的憎恨。他慢悠悠地把剑尖抵在叶荣西的左肩,咬牙切齿地说:“现在,轮到你的左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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