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柳凉生

16、落絮无声春堕泪

　　自从那一日之后，陈商便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平日里只是呆滞地睁着一双桃花眼，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铁笼里。唯有见了百里追云的时候，他才像活过来了一般，不停地咒骂咆哮，也不顾铁笼上尖锐的铁刃划破肌肤的疼痛，将铁笼摇晃得铮铮作响，身上的鲜血随之汩汩而出，旧的伤口还未结痂，又添了新的伤口。

　　百里追云却咯咯娇笑：“小侯爷还有力气嘴硬，看来是吃的苦头还不够多。”

　　她使了一个眼神，白秀立刻走了过来，打开铁笼，也不知道百里追云给白秀用了什么秘法，如今的白秀力大无穷，他内力虽然早已经被陈商用逆筋散废去，但是眼下整个人竟好似铜头铁臂的怪物一般，也不知道疼痛，一双手有似钢箍，将陈商硬生生拖了出来，举过头顶，又重重摔在地上。陈商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摔裂了，大口大口向外吐着血，粗糙的地面磨破了他的皮肉，各种疼痛夹杂在一起，让他有一种身处地狱的错觉。

　　陈商伏在地上，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口中下意识地发出低低的呻吟声。他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他知道此刻一定是百里追云站在他的面前，正在看着他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陈商的双眼被血水迷蒙了，只能眯着眼睛，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来：“疯妇……你还有什么花招？”

　　百里追云抬起脚踩住陈商的头，缓缓用力，陈商只觉得自己的脑壳仿佛要被她踩碎了，但是却又无力挣扎。他听到百里追云发出放肆的笑声：“小侯爷的脸真的和陈深一模一样呢！我现在就好像把陈深踩在脚下，随意践踏着，心里真的好生快活！”她娇滴滴的声音回荡在斗室间，听在陈商耳里，却好似地狱中的鬼魅，“可是，还不够呢！你说一个贱婢生下的贱种，最好的归宿是什么？”她千娇百媚地一笑，“侯爷长得如此美貌，假以时日，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埋没了岂不可惜？不如把你调教成一个□□，再送到秦楼楚馆去，日日夜夜接客，是不是最好不过了？”

　　陈商瞪大了眼睛，怒吼道：“疯妇！老妖婆！皇上不会放过你！朝廷不会放过你！有朝一日，小爷定把你这个死老太婆挫骨扬灰！株连九族！”

　　百里追云柔声道：“看来我还是太心慈了，竟然让侯爷还有力气大放厥词。”她转过头冲白秀使了一个眼色，又道，“小侯爷，我让你最心爱的白公子这几日好生调教你，让你仔细学学怎么服侍男人。好不好？”她俯身捏了一下陈商的脸，嘻嘻一笑，“你不是很喜欢他么？你看，我待你多好？你若是再敢对我不尊敬，我就把你扔给龟公们，让他们找一群野汉子来糟蹋你。小侯爷貌美如花，想必定然叫那些乡野鄙夫发狂。”

　　陈商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惊恐地看着白秀面无表情地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经恐惧至极，自从被俘以来，他的丹田便空空荡荡，一点儿内力都聚集不起来，醒来后更是手足俱软，如何是眼前这个拥有怪力的白秀的对手？

　　陈商微弱的挣扎犹如蚍蜉撼树。眼前还是数日前那个朝夕相对的英俊青年，那时节，白秀对他恨之入骨，他却毫不在乎地强取豪夺，恣意妄为，只想着把白秀一生一世困在自己身边。谁想短短十数日，物是人非，白秀成了眼前这般可怖的模样，不过成了一具任人操纵的行尸走肉。

　　“阿秀……”陈商颤抖着叫了对方一声，然而却听到百里追云在一旁咯咯笑道：“小侯爷，你再求他也是没有用的。他现在根本不知道你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肉身傀儡上得刀山，下得火海，不知生死，比寻常男人可要厉害百倍。小侯爷还是慢慢享受吧。”

　　白秀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怪物。在百里追云恣意的笑声中，陈商发出了一声惨厉的哀鸣。温热的血流了下来。陈商知道百里追云此刻正看着自己屈辱的样子，不想这疯妇得逞，于是死死咬住下唇，绝不再发出一丝声音。他唯有拼命挣扎着向前爬出，试图挣脱恐怖的刑具，但是才爬了几步，就被白秀一把拉了回来。

　　陈商根本无力反抗，眼泪在他的眼眶中打着转，他转过脸来，一双桃花大眼水蒙蒙地看着毫无表情的白秀，低低抽泣道：“饶了我啊……阿秀……我好疼……真的好疼……阿秀……” 他自然知道白秀是毫无反应的，一个肉身傀儡又如何有七情六欲？

　　如此过了几日，百里追云每天总要找些花样来折磨陈商，乐此不疲。陈商的身体很快打熬不过，整个人瘦脱了形，衬得那双桃花眼格外的大。白秀的精力仿佛无穷无尽，陈商已经痛到麻木，头歪在一侧，一动也不动，只有苍白的脸上那双乌黑的眸子偶尔转动一下，才让人感到他还是个活物。他的唇角也裂开了，原本嫣红娇嫩的双唇被磨破了，喉头像冒了火一般刺痛，几乎发不出半点声音。

　　陈商听到缓缓的脚步声，熟悉而浓郁的香气随之在斗室中弥漫开来，他知道，是百里追云走了进来。不过短短十数日，陈商已经没有了锐气，仿佛是被人卸了爪牙的小兽，既没有咒骂，也没有咆哮，只是愤恨地盯着百里追云，一言不发。

　　“小侯爷，你这样吃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还不够尽兴么？”百里追云满意地看着陈商因为她的话而露出的惊恐之色，掩唇笑道，“小侯爷，你现在这般模样，同那些堂子里的妓子真是相配，不过那些娼妓可要比你卖力得多，知情知趣，你这般死鱼般的样子可是要受罚的哦。”

　　陈商的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你……还待……如何……”

　　百里追云一抬手，示意白秀停下动作，她缓缓蹲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商，却甚是渗人：“小侯爷，你怎么不笑呢？陈深笑起来可有多美呀，真的是倾国倾城，你也笑一笑呀。”她捏住陈商的下颌，“看来还是伺候男人太少了，养不教，父之过，陈深怎么没有好好教教你勾引男人的本事呢？”

　　陈商嘶哑地怒吼道：“住口！我父皇英雄盖世！岂容尔等侮辱！”他浑身颤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愤怒让他的眼睛都变得赤红，想挣扎着起身，却手足绵软，连昂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百里追云咯咯笑道：“想不到小侯爷还是个孝顺孩子。”她柔声道，“好孩子就要好好奖励，我赏给小侯爷用一点好东西怎么样？”她眸光流转，“小侯爷可知道，我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用毒了，情降蛊毒，迷情幻药，让烈女变成□□，让壮士变成□□，甚至调教僧道，让孤阳生子，这天底下，就没有我做不出来的毒药。小侯爷，要不要都试一试？”

　　经历了这地狱般的十余日，陈商如今对百里追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感到恐惧。他知道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绝对不是在吓唬自己，不由得连牙齿都开始打颤，头脑里更是一片混沌。但是他不想在百里追云面前露出丝毫的怯懦来，只是梗着脖子恶狠狠地看着对方。百里追云温柔地冲他笑了笑，眉眼中皆是娇柔媚态，她从袖管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对白秀道：“你这几日都太粗鲁了，小侯爷都怕了你。你要学学那日戴铁面具的大人，他可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小侯爷在他身下都软成了一滩水。你若是再这样不争气，我可是要换人了呀。”

　　白秀漠然的脸上罕见得露出一丝表情来，愠怒的神色一闪而过，随之仍旧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百里追云，似乎是在等待接下来的命令。百里追云把手中的瓷瓶递给白秀，循循善诱道：“你把这个抹上，小侯爷得了趣，自然再离不了你。”

　　陈商的心中生出一丝绝望来，他看着白秀拿着瓷瓶向自己走来，瑟缩着往后躲去，然后身后就是铁笼，他又能躲到哪里去？陈商眼睁睁地看着白秀打开瓷瓶，浓郁而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此时此刻，他害怕极了，虽然明知道白秀绝不会违背百里追云的命令，却仍旧低声哀求道：“不要……阿秀……不要用这个……好不好……”

　　白秀却毫不犹豫地将瓷瓶中的药水全都倒入，陈商发出一声悲泣，随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长而卷翘的睫毛不住地抖动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淌了下来，顺着白瓷般的脸庞滴落在地上。

　　百里追云含笑着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陈商已经顾不得廉耻，头脑里亦是浑浑噩噩，只有心里还存着一丝清明，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嘶喊着：二哥救我！二哥救救我！

　　有时候，陈商甚至怀疑白秀根本没有丧失理智，一切不过都是他在装疯卖傻，顺水推舟地恶意报复自己，这简直比一剑杀了自己更加可怕。他的脸颊高耸了起来，鬓发散乱，双目空洞，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格外陌生的白秀，终于哑声道：“你根本没有忘记自己是谁，对不对？”

　　白秀自然没有回答他。

　　陈商不知道，这样噩梦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二哥你在哪里？二哥，快来救救阿芒！